荷兰人当然会有他们的大明代理人,这个毫无疑问。
就如同佛郎机人同样有他们的代理人,这些人在和他们的贸易当中获利甚丰,甚至绝大部分身家都是依靠着这些番人的贸易而来,而在这些番人们需要他们为他们办事的事情,这些人自然是义不容辞了。
不过,江晚并不想和这些所谓的代理人打交道,除了身份不对等以外,最大的原因还是这些代理人也仅仅是代理人而已,他们根本只是一个传话筒,除了他们自己以外,做不了任何人的主。
至于荷兰人有没有人足够权力的人在京城,这个江晚一点都不考虑,如果没有,那就是你荷兰人太拿自己当一回事了,现在被葡萄牙人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才想起大明帝国来,这已经不是傲慢,而是愚蠢了。
陈平办事很快,第二天就领来了江晚要见的人,除了那个递银子的商人以外,真的赫然还有个红头发的老头。
令得江晚惊奇的是,这个红头发的荷兰老头,居然还能流利地说一口大明话。
“德瑟神父在京城已经呆了好几年了!”陈平笑呵呵的说道:“最近有人提到这个神父,四夷馆倒是打算招揽他闲暇的时候,能传授一些荷兰言语,没想到原来德瑟神父身后也是有根脚的,不简单啊!”
“神父?”
江晚看着这个荷兰老头,除了他身上的那个袍子勉强和神职人员挂得上一点边,这位神父可没多少地方像个神父,不看相貌,单看他的面容的话,到时候和京城大大小小里的那些闲人差不多。
“这么说来,你是在京城传教的了,可是建有教堂,是我大明朝廷哪个衙门准许的?”
“禀侯爷,我并没开办教堂,自然也不需要朝廷的衙门允许!”德瑟神父的态度十分的谦卑:“我至少在京城里收养了几个孤儿,平素无事的时候,给你们说一些教义!”
“没办教堂啊!”江晚点了点头,这才正常嘛,他还真不知道京城里有了西洋人的教堂。
如果说是一个落魄的神父到京城里,打算碰碰运气,这就说得过去了,在大明帝国的首善之地,想要传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别的不说,锦衣卫可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呢,随便一个“邪教妖人”的帽子,这神父就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来京中游说在东夷建立抚慰使司的事情,是你主持的?”
江晚目光有些不善:“若是我说,在阿姆斯特丹我大明帝国打算建立一个抚慰使司,你觉得如何?”
“侯爷说笑了,荷兰王国和教廷,都不可能允许大明帝国在荷兰的领土上建立这个衙门的!”
德瑟摇摇头:“荷兰王国和大明帝国地位平等,自然不存在谁来抚慰谁的事情!”
“有意思!”江晚微微一笑,立刻就抓住了他逻辑上的漏洞:“你的意思,荷兰王国不会允许大明帝国在他的领头上建立抚慰使司,那么,现在东夷岛,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热兰遮省,却是主动要求我大明在那里建立抚慰使司,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其实在你们心里,也从来没有将热兰遮省当作你们自己的领土……”
“这……”德瑟神父顿时语塞,半晌,才尴尬地说道:“我只是代为传递热兰遮的统治者艾德里克阁下的意思,作为上帝在人间的仆人,这些事情原本我就不应该搀和的!”
“没错!”江晚哼了一声:“你原本就不应该搀和这种事情,不过想来从东夷到京城路途遥远,这位艾德里克阁下只怕想要派人来京城来,也是来不及的,哦,对了,应该是派不出来,这个时候,他的热兰遮省应该是被葡萄牙人围得跟水桶一样,还能支持多久,只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身边一直看着他们说话的陈平,脸上露出了真正的愕然之色,也是对方找上门来,他才仔细的去了解一下荷兰人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尽管对方语焉不详,但是和佛郎机人那边的消息一印证,多少他还是能猜测出
一点的。
但是,他可没想到,就连他这个鸿胪寺卿都才刚刚知道得不是太清楚的事情,眼前的这位镇江侯爷却是如话家常一样的随口而出,就好像千里之外的事情,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一样。
这消息灵通的,可就有些可怕了!
“四海商行和他们两方都有买卖来往!”江晚见到他神色,随口解释了一句。
陈平这才恍然,原来是这样的,那荷兰人还来找他干嘛,直接来找江侯爷不就得了,这不坑人吗,真他要是收了对方的银子还不办事的,或者说这事情根本就不是他能办得了的,那他的前程富贵,可不就砸在这荷兰人手里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顿时恼怒起来,狠狠的瞪了一眼在德瑟神父身边的那个商人,在他看来,这个红头发的番人倒是没这么可恨,而这个明明知道是什么事情,还拿着银子来坑自己的大明人,才是最可恨的。
要不要撺掇侯爷为难一下这家伙?
他正在认真地思索着这个可能,就听得江晚缓缓的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是从福建回来的,还是原本就在京城?”
“回侯爷的话,小人叫郑艳杰,从福建到京城已经三个月多月了!”那个大明商人恭恭敬敬的回答道,看来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在江晚面前倒是没怎么失态。
“荷兰人的消息怎么说!”江晚看了他一眼:“直说,别撒谎,我要知道真话很容易,不过,你若是想隐瞒的话,就得多吃些苦头了!”
“是伦罗兹船长和小人联系的!”郑艳杰额头有些冒汗:“那是荷兰人的一个船长,和小人偶尔认识了,后来合作过几次,倒是结下了交情,这次他请小人帮这个忙,小人也是贪图他给的钱财,不过小人现在知道错了,还请侯爷给小人一个机会改过自新!”
“说重点!”江晚皱眉:“你觉得本侯很有闲暇在这里听你说如何和荷兰人狼狈为奸的故事吗?”
“小人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从东夷岛传到小人在福建的商行那边的,不过,那个船长给了小人一封亲笔信,许诺了一些好处,小人没忍住贪恋……”
“蠢材!”陈平看到这家伙夹杂不清,忍不住骂道:“侯爷是想知道福建那边,荷兰人和葡萄牙人打成什么样了?”
“啊!”这郑艳杰瞪大眼睛抬起头,一脸的不解:“侯爷不是知道葡萄牙人已经把荷兰人围了起来吗,这无论是海面上,还是来福建做生意的荷兰船,已经很久没看到了!”
“行了!”
江晚见听不到新的东西了,对着眼前的两人摆摆手:“德瑟神父是吧,这个事情原本和你无关,但是你既然参与了进来,少不得回头会有衙门来找你问话,你若是问心无愧,没做对我大明不利的事情,你照实回答就是了,虽然你传教的事情,可能有些不顺,但是你只要不搀和这些和你身份不符的事情,我大明还是能包容你一个从遥远的地方来的客人的!”
“前提当然是你得做个规规矩矩的客人!”
“多谢侯爷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至于你!”江晚指指这郑艳杰:“你的事情可不就小了,往小了说,是贿赂朝廷命官,企图妄议朝政,往大了说,吃里扒外里通外藩这个罪名是跑不掉的!”
那郑艳杰本来因为江晚一直态度都很温和,并没感到什么危机,此刻听到这话,脸顿时就白了。
这分分钟杀头抄家的罪名,在这位侯爷嘴里说出来怎么好像吃饭喝茶一样简单,也是,抄得是人家的家,杀的是人家的头,他自然轻轻松松了。
可郑艳杰可是一点都轻松不起来了。
双膝一软,他啪哒一下就跪下来:“侯爷明鉴,小人是冤枉的啊,小人一直是本本分分的商人,这次这个事情,也只是受了荷兰人的蛊惑,找到这位德瑟神父,主意是他出的啊!”
见到他这一副模样,陈平心里大快,这种家伙,就该狠狠的整治一下,叫你坑我!
“送德瑟神父回去,
顺便知会一下神父所在的锦衣卫千户所!”江晚对着身边的吩咐道:“将今日之事,和当地的锦衣卫千户所说一下,他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等到德瑟神父离开,江晚看着跪在眼前的家伙:“你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郑艳杰点头如捣蒜。
“鸿胪寺四夷馆,最近在找一些会番话的教习,你既然和荷兰人走得那么近,找点这样的人来不难吧?”
“不难不难!”郑艳杰满口答应。
“你的家财,拿出一半来!”江晚冷冷的看着他:“这些年靠着荷兰人发财,拿出一半家财保平安,想来剩下的,也是远远够你一家老小过日子的,这些银钱,找个名头你用在鸿胪寺,具体怎么用,你和陈大人商量,不过,我说一半,就是一半,少一两银子都不行,四海商行会派帐房去你那里,好好的帮你清算一番家产的!”
“多谢侯爷!”陈平大喜,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这样的话,小人这次办的错事,朝廷就不追究了吗?”郑艳杰满口答应,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想什么好事呢!”
江晚哼了一声:“拿点钱财就免了死罪,你以为你是谁,能不能没有事情,还得看你接下来做的怎么样,荷兰人和葡萄牙人之间的事情,朝廷迟早是要介入的,到那个时候,你若是能戴罪立下功劳,那才是没事!”
“现在,滚出去吧,自然有人会去找你的!”江晚冷冷的说道,若不是这家伙在对付荷兰人的时候还可能用上,他连和对方说这一番话的兴趣都没有。
郑艳杰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陈平这才有些好奇的看着江晚:“朝廷迟早会介入这两帮番人的争斗?”
“没错!”江晚点了点头:“此事陛下早就知道了,并且和我谈过此事,这两帮人在我大明地头上打来打去,给我大明打过招呼了吗?陛下很不高兴!”
“啊?”陈平脸色变幻,决定出去之后,就找门路找人,死死的叮嘱这郑艳杰,这死东西,绝对不能有任何的闪失,陛下都知道的事情,他居然坑自己,那是想送自己一家老小去菜市口吗?
“哪怕那破地方,是我大明看不上的,但是,那也是我大明的地方!”江晚淡淡的说道:“所以,朝廷的介入是必然的,只不过,时机还没到而已!”
陈平没敢问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到了,而是稍微沉吟了一下:“……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鸿胪寺去做的吗?”
江晚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这要你鸿胪寺做的事情,可就多了,不过,第一件事情,还是麻烦陈大人就这个事情,给朝廷上个折子吧,若是没有陈大人的这个折子,朝廷一直都被蒙蔽的啊!”
“这个好说,我回去就去办……”陈平犹豫了一下:“下官的折子上,要不要提侯爷的名字,若不是侯爷高瞻远瞩,谁会关注到居然有番人在蚕食我大明的领土呢?”
“当然要提,必须要提!”江晚狠狠的说道:“若是你这折子上不提本侯爷,那么,本侯爷又怎么介入此事,而只有本侯爷介入此事,朝廷才会没有后顾之忧!”
他轻轻的拍了拍陈平的肩膀:“如今朝廷百废待兴,要的事情很多,而番人们一向又狂妄的很,若是因为他们桀骜,害得陛下震怒,要出兵教训他们的话,那得耗费朝廷多少的钱粮,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得时刻为朝廷着想,为陛下着想,这才是为官之道啊!”
他话锋一转:“但是我海外镇抚司就不同了,咱们向来都是自筹粮饷为朝廷排忧解难的,当然,有一件事别人我不告诉他,但是对陈大人你,我不妨可以透露一二!”
陈平瞪大眼睛,聚精会神的听着江晚的话。
“朝廷的其他兵马打仗,是耗费钱粮,越打越亏的,但是本侯的海外镇抚司,从来不打不赚钱的仗!”
他微微一笑:“荷兰人也好,葡萄牙人也好,遇见了本侯爷,就算他们是一只蛤蟆,本侯爷也得将他们攥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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