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们长大成人之前,我一直都有抚养你们的责任。”
“只要你们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带走你们,但是。”霍朗搂着早苗和禾谷,目视前方在两人身上拍了拍,叹道:
“人是个体的,有时候总会有一些特殊、不可回绝的事情要忙碌,这一点,也需要你们理解。”
“你是哥哥,要给早苗做好榜样。不可以太依赖别人,假使有一天,我,或者别人顾及不到你的时候,你要自己顶天立地,因为你是小男子汉。”
“男子汉要顶天立地,更要承担起责任。”
禾谷抽抽搭搭的,其实不怎么赞同霍朗的话,但是听自家大哥言语认真,他便也没有反驳。
霍朗只当禾谷是听进去了,登时欣慰地在禾谷后脑勺上拍了拍,道:
“男子汉大丈夫,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掉两滴眼泪就掉两滴眼泪了,但是不能跟小女孩一样,知道吗?”
“唔……嗯!”
“好了,快把眼泪鼻涕擦一下吧,等下回去,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去找司宁宁!”禾谷大声道。
霍朗颔首,眼眸深沉:“是。”
短暂的愉悦过后,霍朗心情又忧郁下来。
他该怎么解释?
司宁宁会愿意再听他解释吗?
不……
说解释,他有些没脸了。
怀揣着不安在索桥那边下车,霍朗一手一个牵着早苗禾谷,因为心急早点回去找司宁宁,他行李都忘了拿。
所幸时间还早,单满堂也不着急返县回家,就在身后帮着送了一趟。
然而等霍朗千赶万赶回到生产队,去知青点找司宁宁,想解释清楚一切时,却被告知司宁宁并没有回来。
霍朗有些懵,可望着蒋月等人茫然的神色,他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司宁宁没回来,路上也没看到,是回来了只是没回知青点,还是去了其他什么地方?
来不及多想,霍朗掉头就走。
先去队里找了赵宏兵,确定司宁宁没有去过赵家以后,霍朗慌得六神无主。
但有一句话怎么说得来着?
互相钟情之人,总有心有灵犀的时候。
司宁宁在H省无亲无故,除了回生产队,除了回知青点,她没有别的去处。
但……
有一个地方,她很可能会去。
天空烟波浩渺,远山如墨,将早苗禾谷托付给赵宏兵帮忙照看,霍朗顶着风雪只身闯入大山的地界。
赵宏兵听霍朗说,才知道司宁宁没回来。
三队环山,小山外面套大山,往年冬季山里就不太平,如今天寒地冻的还下着雪,其中凶险更是难测。
担心司宁宁出事,赵宏兵让早苗、禾谷两人在屋里跟三丫在一起烤火,又嘱咐三丫,等晚点等她娘陈莲米回来,让她娘陈莲米午饭多做点,早苗禾谷会留在这里吃午饭,之后就出去找人手,跟在霍朗后面一起去找人了。
单满堂背着行囊姗姗来迟,到陈家撞了门锁,没了法子,就只能问人找到了赵家来。
一进院子就看见三个小孩,也没见着大人,放下东西一问,草草了解了一下大致情况,单满堂着急忙慌,也跟着一起出去找。
……
“司宁宁。”
“司宁宁……”
“你在哪儿?”
声音像是沉入海底的砂砾,很快就被山谷回荡得风声卷走盖过。
脊背腾起焦急的热汗,霍朗立于林间,身体旋转着上下打量着四面八方,试图找到一丝丝的住宿马迹,然而纵使鹅毛大雪漫天飞扬,山风呼啸,那冰寒的雪花一时半会也无法钻入茂密的林子里。
无法通过积雪寻找到司宁宁踪迹,霍朗只能边走边提高声音喊:
“司宁宁,你在这里吗?我是霍朗,我回来……”
“司宁宁,你听见了,就回一声,宁宁!”
人在雪地里待久了,会患上雪盲症等一系列眼前障碍症状,而当处在一个不论怎么走都十分类似的环境或者场景中,也会造成眼晕的不良反应。
霍朗一颗心不镇定,无法像平时那样将周围的细节之处尽收眼底,无头苍蝇似的在山中疾步乱转了一阵,再次抬头打量周围时,他一阵趔趄,头晕目眩得险些站不住脚。
山中凶险万分,要尽快找到司宁宁才行!
歪身两步撑住身侧一旁的树木枝干,霍朗狠狠喘了两口气,喉结滚动,努力将心神镇定下来,提步继续前行:
“司宁宁……”
另一边,赵宏兵带着知青点的几位男同志跟着在山里寻找起来。
“大家分头行动,但是也别离得太远太分散,天气不好,山里不好分辨方向,以避免大家走散!”
“是!”
“好的,队长!”
这事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为了避免给司宁宁日后在队里的生活造成不便,赵宏兵没有惊动队里的社员,只带着知青点的几位男知青出来找人。
于是乎,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山里回荡开:
“司宁宁……”
“司知青!”
“唉喂——司知青……”
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霍朗去过了山谷那边,也去过了曾经和司宁宁一起摘刺泡、采蘑菇的地方,却都是一无所获。
他正陷入慌乱焦急时,山头那边,就是生产队那边的方向,影影绰绰传来激动的咆哮喊声:
“找到了……”
“找到了,在这里!”
霍朗心悬紧绷,撤动步伐视前方为无物,火速往回赶,哪怕被路上的荆条/树杈子抽中了脸,造使半边视线模糊受阻,速度也不见慢下来分毫。
而另一边,率先发现司宁宁的,是莫北。
林木环绕,山林近乎水墨黑白,路旁被树杈子勾住的红绒线围巾,仿佛成为了这天地间唯一一抹鲜亮的颜色,不仅显眼,也更为的扎眼。
莫北心跳直接慢下半拍。
找了那么久一点线索都没有,莫北甚至以为司宁宁根本就没来山里,可是这围巾,分明就是司宁宁出门时戴的!
树杈子上的围巾,一头被勾脱了线,另一头则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带向前方,莫北似有所感,摘下围巾朝前快步走去。
仅是几步距离的间隔,面前偏出现一片凹陷下去的山坡,坡上边缘明显还有泥土踩踏的痕迹。
莫北打了个冷颤,迅速往前走了两步,朝着坡岸下方看去,这一看,让他头发尽数立起,连呼吸都禁不住骤然停下。
坡岸下方是片竹林,山林失去颜色,被灰暗侵袭,那竹影下方的阴影,更像是被死气笼罩,而此时此刻,司宁宁双眼紧闭,悄无声息地就躺在那片死气之中。
“司、司宁宁!”
莫北被吓破音,来不及细想什么就慌不择路跟着滚下了坡。
“司宁宁,司宁宁!”
无暇关顾自身,莫北灰头土脸地翻身坐起,着急的连滚带爬地来到司宁宁身边,想要查看司宁宁情况,却在看见司宁宁额头及下颚的擦伤和斑驳血迹时,变得缩手缩脚,不敢轻易触碰。
莫北脊背汗毛竖立,极致的恐慌下,他双手颤抖试探着轻轻碰了碰司宁宁。
“司宁宁?”
司宁宁面色灰白,没有一丝血色,更没有发出一丝丝的声音去回应莫北。
忧虑、心疼、悲伤等各种情绪笼罩心头,莫北反应过来,巡视将司
宁宁从地上扶了起来,他想带司宁宁上坡,想带司宁宁回去,却发现司宁宁身体软得就像一摊泥,又软又重,他根本扶不住他。
莫北红了眼,眼角浸出心碎的水光。
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在这一刻险些哭了出来。
莫北不知道司宁宁还有没有知觉,此时此刻能不能听见他说话,可是他忍不住,忍不住质问!
“他算什么?他算什么!”
“司宁宁,司宁宁!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就让你这样了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莫北涩涩开口,心疼地搂紧司宁宁,用力按住司宁宁的脑袋贴近他胸口,他眼含热泪,却是苦笑着喃喃自语道:“没了他不行吗……”
怀里原本没有一丝动静的人,在这时忽然呻吟抽噎了一声。
莫北焦急撤开半步,却见怀里的司宁宁始终闭着眼,狭长的眼缝后面却泛起了两行热泪。
强势与急躁被眼泪击散,女孩细碎的呜咽声,激得莫北一双星眸充血,一颗心更如被利爪钳制,痛得厉害。
司宁宁唇瓣轻轻牵动,仿佛在说些什么,莫北没有听清,登时将耳朵凑近司宁宁耳边,又追问了一遍: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疼。”
司宁宁在喊疼。
“……好疼。”
“疼、疼?哪里疼?”
莫北手忙脚乱,抱着司宁宁胡乱检查起来。
然而冬季的衣服实在太厚,莫北没检查出什么,后知后觉想起赵宏兵和李凌源他们都在附近,莫北拔高嗓音喊道:
“在这里……”
“队长,我找到司宁宁了,我们在这里!”
赵宏兵很快带着人手赶来,几人一起合力将莫北和司宁宁从坡下拉了上来。
莫北背着司宁宁,赵宏兵站在一侧,将司宁宁挡在脸侧的辫子抚去一旁,焦急打量了一番,喃喃道:
“怎么这样了,怎么就这么样?”
司宁宁的围巾还在小坡下方,赵宏兵余光扫到,立即转身跳下坡把围巾拾了起来。
再上来之后,赵宏兵将围巾展开小心搭在司宁宁后肩,冲着莫北和李凌源、宋书瀚等人说道:
“你们现代司知青回去,从小路走,这件事不好让队里的人知道……我去找霍朗,一会儿我们会带卫生所的大夫一起回去。”
莫北用力点头,提步就要走,宋书瀚在此时说道:
“如果不好让队里的人知道,那我们还回去吗?不如直接去镇卫生所?”
赵宏兵思索了一下,立即点头,“行,那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赵宏兵给莫北等人指了出山的方向,莫北托着司宁宁往背上掂了掂,提步走动起来,李凌源和宋书瀚两人则都忧虑地跟在他身后,两手都虚虚伸着,就怕莫北体力不支,让司宁宁从背上滑落下来。
而等几人走后,赵宏兵又往山的深处走去,边走边扯开嗓子喊道:
“霍朗,霍朗,找到了,人已经找到了!回来吧!”
……
霍朗很快回来和赵宏兵碰面。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挂了些彩,但是这次状况发生得突然,饶是这会儿人找到了,他们也没有时间去光顾自己身上如何,都急切地想确保司宁宁的安慰。
碰头赵宏兵草草说了下情况,两人便一起下山朝镇里赶去。
想到这叫人觉得心惊胆战的事,赵宏兵头一回呵斥霍朗:
“你那会儿跟我嘱咐,我以为你跟司知青都说清楚了,敢情你什么都没说?”
“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你这办的什么事儿?要是这人真出了点什么好歹怎么办?你心里过得去?我们怎么跟人家娘老子交代!”
霍朗默默挨下训斥。
赵宏兵看他焦急沉默的样,也能猜出他现在心思不在这里,索性也不多说什么了,叹了口气,提快步伐连跑带走的走动起来。
然而赶到镇里卫生所却并没有撞见莫北等人,再跟大夫一打听,卫生所今天压根就被接待过病人和伤员。
站在招待所门口,赵宏兵急躁抓着脑袋,“这是走丢了还是怎么地?我给他们指过路了啊!”
霍朗站在赵宏兵身侧,目光细细望着前方思索片刻,这一思索,就想起路上积雪上方留下的车轱辘印儿。
“县医院!”
霍朗刻不容缓,丢下两个字后,火速冲了出去。
司宁宁在县医院。
确实是。
莫北等人在下山时,正好迎面撞上过来找人的单满堂。
单满堂不认识莫北他们,但是却认识司宁宁,双方一打照面,几句话概括为情况,单满堂表明镇卫生所地方小,可用的药也少,为避免出现其他问题,还是去县里保险。
于是立即做主发号施令,让莫北他们跟他上车。
因这一出,才让赵宏兵和霍朗在镇里扑了空。
一番波折,等霍朗和赵宏兵先后脚赶到县医院,彼时时间已经是夜里七点。
阴郁的夜幕下,鹅毛大雪还在下着,霍朗顶着一头汗和近乎被雪水浸透的湿衣服在一楼大厅拉住护士,迅速描述完司宁宁、莫北几人的特征后,很快就得到了病房号。
霍朗立即上楼,不出意外,刚拐过楼梯口,就在楼道里撞上蔫耷耷,却又神色紧绷的莫北几人。
霍朗步子不轻,几乎在他拐过转角的瞬间,莫北就发现了他。
见霍朗要进病房,莫北率先一步起身,横在他身前。
霍朗错开一步,莫北跟着错开一步,就是堵着前路,不让他进去。
霍朗脸色凶悍漠然,调动视线去看莫北,同时没按捺住急切的脾气,伸手推搡了莫北一把。
莫北后背撞上病房房门,走道里登时就传出“咚”的一声响。
莫北无所畏惧,直面引上霍朗的目光,而一旁李凌源也跟着从座椅上站起身,纷纷站在莫北身旁,什么意思很明显。
人都是会护短的。
“霍朗同志,这里是医院,请你理智一点。”李凌源开口提示道。
人出在慌乱焦急的情况下,很难维持理智。
霍朗就是。
此时此刻,他根本考虑不到“理智”二字,他要见司宁宁,他想见司宁宁!
他要了解司宁宁的情况,他要确保司宁宁的安危!
可是,这群小子,不让。
“为什么拦你,你应该很清楚。”
莫北漠然开口,“曾经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还记得吗?”
“可是,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霍朗明白莫北的意思,他痛苦垂下眼眸,挣扎之后,说出苍白无力的解释:
“我有苦衷。”
“你的苦衷,你的无私,你的奉献,为什么要一个女人来承受后劲带来的影响?”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不理智的人,是你把她逼成这样的。”
“我不知道你准备好了一切,临门一脚却又突然变卦,走就走吧,为什么现在要走了,却又突然回来?”
“你把她当什么了?你想过吗?别人会怎么说她?”
“对不起……”
“你的对不起不应该是对着我说,你应该对她说,但我认为,你现在不适合见她。”
莫北冷漠转身,下起逐客令,“你走吧,我会告诉她你来过。”
“我会走……”
“但是,我要先见见她。”
尽管口吻笃定,但实际上,霍朗身
上早没了曾经和莫北对峙时的强势。
这件事,或许是他处理得不当,所以才让司宁宁陷入危险境地。
他无颜请求司宁宁的原谅,也不敢奢求能像以前一样。
不论去留如何,他都尊重司宁宁的意愿,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要确认司宁宁的情况!
三个人站在走道里,霍朗和莫北陷入僵持,一个要进去,一个不让进,而李凌源手足无措站在一旁,既想为莫北撑场子,又担心两个人真的会打起来。
怎么说都是一个生产队的,而且霍朗一看就知道和队长家的关系非同一般,李凌源担心如果发起冲突,莫北会吃亏。
气氛正僵持,病房门却在此时被拉开,宋书瀚从里探出脑袋,“莫北,司宁宁醒了。”
莫北神色逆转,倏忽之间软和下来,立即调动步伐进了屋。
病房门随即关上,霍朗提步想跟着一起进去,李凌源错开一步,摊开手横在他跟前,尴尬道:
“霍朗同志,你,你还是等一会儿吧!要是司知青想见你,一会儿莫北会出来告诉你的。”
霍朗闻言,脚步倏地顿住。
病房内,宋书瀚双手环肩,背对着莫北和司宁宁二人站在窗户边缘。
而莫北,则是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轻声询问司宁宁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护士给你检查过,说你后腰有处淤青,可能会疼一段时间,但是没别的大毛病……你自己再感受,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司宁宁后腰那处淤青怎么来的,莫北多少知道一些。
是山里竹林残留下的桩子顶出来的。
幸而是冬季,司宁宁穿得厚实,假使这是春夏季的话,司宁宁后腰就绝对不是淤青那么简单!
这么想着,莫北不禁打了个冷战,思绪也走神了一瞬。
司宁宁躺在病床上,白着脸摇摇头,“我还好。”
话音落下,她目光转向门口,犹犹豫豫,很是不确定地问道:
“我刚才好像听见了霍朗的名字。”
“是他在外面吗?”
莫北面容扭曲一瞬,没有说话。顶点小说
病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最终还是司宁宁牵动嘴唇,率先打破沉静,“我可以见见他吗?”
她问。
莫北眸光复杂地望着她,茫然甚至是不解地晃晃脑袋,“为什么还要见他?”
“你知道当时多危险吗?”
“不是他不行吗?我也……”
松动的心在此时再次恢复跳动,莫北急切地想表态,然而话未说完,却被司宁宁打断:
“莫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司宁宁还打算再说些什么,一旁一直沉默的宋书瀚却在此时开口叫住了莫北:“莫北。”
宋书瀚转过身,先是扫了司宁宁一样,和司宁宁目光对上之后,他又收回视线看莫北。
宋书瀚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开口?
因为时间和人心远没有那么容易就善变,而原本就很浓烈的东西,不会那么容易就翻篇。
司宁宁爱霍朗,爱得越是热烈,行为才会愈发极端。
因为几乎可以猜到司宁宁想说什么,宋书瀚觉得太残酷了,所以他不想让莫北听到那些话。
“你应该尊重她的意思。”
莫北哑然,虽然不服气,却还是站起身,和宋书瀚先后出了病房。
病房外面,莫北狠狠剜了霍朗一眼,什么都没说,错身去了一旁。
宋书瀚推推眼镜,和善笑了笑,在霍朗要进病房的瞬间,他却拉住了霍朗的胳膊。
霍朗侧头看过去,宋书瀚腼腆一笑,提醒道:
“霍朗同志,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希望你可以仔细细致地思考一下,不要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这是提点,也是提醒。
霍朗慎重点头,紧了紧拳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静悄悄的,司宁宁已经坐起身,正侧着脑袋看向窗外。
霍朗站在病床的这端,上下扫视司宁宁一圈,最终目光锁定在司宁宁的侧脸,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司宁宁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氛围稍稍僵持了一下,最后还是她先抬手蹭了一下眼角,红着眼转过脸来,“你想清楚了吗?打算跟我说清楚一切?”
霍朗摇头。
司宁宁抬头仰视他,两人相视无言片刻,霍朗缓缓迈出步子坐在床边,他伸手想碰碰司宁宁碰伤的额头和泛着淤青的下巴,却因为担心遭到拒绝而在半路收回手来。
“山里很危险,你不应该去。”
“不管你信不信,我觉得没有想过要做傻事,我只是,只是想去看一看,冷静冷静……”
司宁宁垂下眼眸。
霍朗没有说明为什么来,司宁宁其实能猜出一些。
霍朗都要走了,却又突然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听到她走丢的消息,出于无可奈何才来的吧。
司宁宁难过地笑了笑,被子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视线也渐渐开始模糊起来。
明明说过不想当他的绊脚石的,却还是在此时耽误了他。
“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吗?”
“没有。”
“还有哪里痛吗?”
“没有。”
霍朗舍不得司宁宁落泪,可也不敢伸手去为她拭泪,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来回问了几句,病房里就再次陷入了沉默。
相互沉默片刻,司宁宁故作轻松,实则艰难地开口道:
“我这里没什么特殊情况,你不用担心。如果……如果你着急的话,就先走吧。”
“我这边,没关系的。护士说,我一会儿就可以出院回……”
“我不走了。”
霍朗开口,打断司宁宁的喋喋不休。
司宁宁倏地一愣,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什么?”
“我说,我不走了。”
霍朗眼眸认真,诚恳又抱歉地表态道:
“关于那启任务,我不好详细跟你解释,但是我现在被调转了岗位,分配了新的任务,所以,不用走了。”
司宁宁愣愣望着霍朗,没吭声。
霍朗喉结滚动,“新的任务也要走,需要前往海岛,但却不是机密性的任务……司宁宁,你……你愿意吗?”
他不敢揣测此时司宁宁的想法,甚至不敢去看那双忧虑的眼睛。
他转开视线,低下头,两手磨蹭粗粒的掌心,语序惊呼错乱地问道:
“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跟我一起去海岛。”
霍朗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司宁宁的回答,只听见身后病床的被褥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磨蹭的声音,紧接着,便觉得腰间倏地一紧。
司宁宁脸颊贴在他的脊背,双手紧紧环在他的腰间,声音带着厚重的哭腔道:
“说好了就不许反悔,这次不可以赶我走,也不可以不辞而别!”
“霍朗……”
她像猫儿一样,眷恋地在他背后蹭了蹭,“再有下次,我不会原谅你的。”
“对不起,对不起……”
霍朗再也绷不住了。
深邃眼眸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腾起热雾。
他没有回头看司宁宁,只是一双大手却是覆盖在腰间的小手上,紧紧攥着那双小手。
他呵出一口热乎,不断地说着“对不起”,热泪落下来的瞬间,倏地又笑了起来。
有生之年,可以遇见一个爱的人,何其不易。
“谢谢你……”
还愿意给我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