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时候,百澄明内心深处,
有一只恶鬼暗暗咆哮:其实,寻仙失败又有什么不好!?主上活着一天,我就没有一丝机会,不是嘛!?
但这种念头,却永远没有机会浮到心湖之上。
原因也很简单。
他的妻子死的很早,二十三岁,连二十五岁的大限都活不到。
百命丹太珍贵了!只有证明自己有足够价值的百氏族人,还得需要大运气,才能服下一颗。
妻子死的时候,一双子女还很小,从那时开始便没了母亲。
一念至此,百澄明的丑脸上流露些许温情。
想来不止是我,其他那几个堂主,主事,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不管野心再怎么大,再怎么想做那棵烛龙草,但对于整个家族来说,寻仙成功,才是努力千年的最终目的。
这么想着,百澄明拿起马背上的那根荆条,随手扔到了地上。
这却让身边人不解了,问:“堂主,不准备负荆请罪了?”
百澄明露出笑容,道:“你们只知道我和那老头不和,却不知道,我琢磨此人也琢磨了好些年了,负荆请罪?太慢,像他和明书,白世玄这类人,对付起来,说简单不至于,说难,也不见得,我记得这座小山,上山的石阶有几百级吧?”
“堂主打算·····”
百澄明冷笑一声:“你们两个上山传信,就说我百澄明现在正在山下,三步一跪,九步一叩,给他赔罪呢!”
三跪九叩?!
身边的两人都惊了,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堂主,这万万不可,先不说这样做你日后的威信何在,以你和老顾问往日的间隙,负荆请罪已经算是非常礼敬了,本就没有深仇大恨,何至于此?”
百澄明却道:“你们懂什么!对付他们这种人,正是因为何至于此,我才非要如此啊。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我低头一看,只见皮肉两块,别说黄金,就是铜钱也看不到一枚!”
明明正准备去做一件很卑微的事情,但百澄明的那张丑脸上,却哪有什么卑微之色。www.
他看了一眼自己驾马的双腿,而后傲然笑道:“只要是为了大业,膝上两块皮肉算什么?砍了这双腿又有何妨!”
小山转眼到了,山上的道观其实早被拆除,但隐约还能看见一些两三间新屋的轮廓,以及淡淡的炊烟,想来有人在此生活。
·····
·····
老了。
山上几间瓦房之间有一口井,一位着黑衣的老人家正在打水,却不料区区两桶水,提上来之后,竟然让自己坐在井边气喘了好些。
好歹我也是人阶上段的···普通高手啊。
岁月不饶人吗?凌君暗自嗤笑了自己一声。
在井边稍稍休息了一会之后,老人家提着两桶水,回到屋子前,将门前的水缸倒满。
只是看着水面的自己,凌君还是忍不住感概时光飞逝。
眉发皆白,老眼昏花。
总感觉昨日我明明还是一个少年啊。
当年他们都说我有一双鹰目,称‘万神目’,光是看着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就足以让对方害怕,可如今我自己看着自己,当年那双厉眼,如今只剩了轮廓。
眨眼,已经是二十年了,不,仔细算算,从他上报朝廷为宋严世佐证白世玄谋反之后,已经二十一年多了。
还是没找到真相呢。
凌君回到屋内,锤了捶有些疼的背,然后推开窗户,让光线透进来,他坐在一张简陋的书桌上,仔细的看着桌上的卷宗。
关于白世玄的卷宗。
一遍又一遍,看了二十多年。
他是一个执着的人,甚至执着到了偏执,一生所执的唯有二字——真相。
这种执着超越一切,包括友情,二十多年前,他和大祭酒明书是至交好友,和白世玄虽然交情浅了些,但因为明书的关系,两人之间有所往来。
但是宋严世当初为什么很放心凌君去查?就是因为宋严世很清楚他的性格,他的执着,别说是白世玄,就是至交明书有什么暗里的恶行,若被凌君查到也绝对不会徇私。
究其原因,于其说是凌君很正义,倒不如说,他很执着于揭露真相,执着到了执迷。
至于真相会带来什么后果,他不知道,也不会多想,更不会关心。
凌君的世界非黑既白,灰色是不允许存在的东西。
那年经过一番秘密调查之后,虽然很震惊,但是事实的结果是,根据凌君自己的调查结果,白世玄确实要谋反,甚至在某些证据上,他的调查,还更加充实了宋严世秘奏皇帝的那份证据。
其实当时的宋严世在段时间,在没得到确切结果之前,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毕竟六部和内阁会委任凌君去查,他早有预料,不过不安的不是凌君会不会徇私,而是凌君的能力。
毕竟就算那个百氏青年在来信上说了,他交给自己的证据万无一失,就算是第一神捕凌君去查,也绝对查不到一丝不妥之处,可眼下凌君真的亲自动手了,谁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但这里,就体现出了宋严世和陆高升这类人的一大性格特点——敢赌。
当然,他们不会没有头脑的赌,他们的豪赌,从来都是经过谨慎分析后,才做出的选择,否则诬告镇南大将军的罪,当时的宋严世可还受不起。
最后,在得到了凌君的调查结果之后,内阁在宋严世的带领下,一场针对白世玄的密谋就开始了。
要知道白世玄不是文官,他手下有十五万精锐人马,动他哪里有那么容易,但宋严世最后还是找到了办法,那便是利用他的妻女做文章。
事情一直到白世玄被暗算,他的妻子惨死时,凌君一直都安坐巡天门,静静看着宋严世如何对付白世玄。
凌君什么都没做,就算当时的至交明书对他表露出了极其强烈的不满,但凌君不在乎,甚至可以这么说,如果他在乎了,那肯定也就不是他了。
因为他很确信,确信白世玄就是要谋反。
人证,物证,军队在人员和粮草上的调动,地方官员毫无作假迹象的秘密供词·····
总之或许寻常捕快调查不到,但由他亲自出手得来的种种证据,构成了一条完美的证据链,证明了事实,甚至还佐证了宋严世提供的那份证据,让事情更加无可反驳。
他已经寻找到了真相,面对明书的愤怒,他选择了无视,面对白世玄身败名裂,他选择了平静坐视。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真相更重要的事情吗?
友情?爱情?亲情?乃至对国家的忠诚?
凌君的答案从来都是一致的:不,没有!真相高于一切。
我的世界棱角分明,非黑即白!
真相!
真相!!
山风入屋,面对桌上的卷宗,陷入过往的回忆,老人喃喃自语:“我到底···有没有错?”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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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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