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鸾一双眼睛水灵灵地瞅着墨止,听着他口中所说,自己心中也忍不住暗暗称奇,回望过往多年,独自一人练功,并非是自己真的仰赖于这武功本身,也并非真的喜欢练习个中法门,而是多年以来四下里并无旁人,自己落落寡合,实是无事可做,且自家师傅早早便不知所踪,更无人指点自身修行中的缺陷所在,什么内外相合,什么并驾齐驱,对她而言,都是不曾考虑过的事情,今日听墨止忽然提及,心里便恍然间一阵灵明,暗自大呼过往时光竟是大半荒废。
“墨止,你很厉害嘛!这些我都不曾想到过!”叶小鸾支颐于几,忍不住重新看了看眼前这个少年郎,眼眸之中竟是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墨止哪里注意得到眼前少女眼眸之中神情变化,此刻满心仍是自豪于自己方才所悟所得,只是哈哈一笑,说道:“既是如此,我们也不要浪费时日,明日便开始先行提升内功劲力,随后再来尝试如何将这剑劲融会贯通,若真如我所言,你可得大大地感谢我才是。”
叶小鸾见他这般嬉笑,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欢喜愉悦,或许是自己已多年独处过久,而心中的个性又是好动爱闹,故而今日刚巧与墨止相逢,似墨止这样的直爽人更加容易与旁人慢慢相熟,因此叶小鸾此刻只觉得这不过一两日的光阴,竟是比过往多年那般独处一隅来得更加开心。
入夜之后,墨止便住到叶小鸾师傅当年的房间中,这房间虽已多年无人,但叶小鸾念着师徒情分,仍是每日打扫,故而十分干净整洁,她多年来独自居于竹林中,眼见着苍风拂岭,满目皆是绿竹苍翠,自然也便极爱干净,连房前屋后的菜圃藕池,多年来也被她照料得十分雅致精巧,而墨止却是有些学了沈沐川的落拓性子,更加上有些随遇而安,故而躺倒便呼呼大睡,也没再与少女更多交流,只盼着第二日开始专心修习夕霞神功,好尽快学成流云虚劲,或许也能早些时日出去。
清夜降临,竹林之中寂静更深,只闻听到竹海飒飒摇曳之声,还有墨止轻轻呼吸的声音,叶小鸾于夜色中,静静地凝望墙上那柄青鞘宝剑,如玉一般的轻盈双掌合十,替自己师傅祈福平安。
身后的竹林,在浓稠的夜色中轻轻摇曳,好似一道偌大的屏障,将这间房屋与外界隔离开来,时间的流淌在此刻变得甚是缓慢,不知外界有了如何变化。
翌日,叶小鸾便将那木匣合盘交出,这可谓是天下玄门至宝的夕霞神功,在她手中便好似是随手便可送人的普通物件一样,只是轻笑着说道:“喏,这盒子里的东西你想看便随时拿去吧。”
墨止轻轻挑眉,心中却忽地响起方泊远当日所说的私自偷学心法乃是门中第五大戒律,若有违抗,则必受惩戒,但他旋即心中再想:
“怕什么,这劳什子竹阵此刻是一刻也破解不得,若是丫头死活不告知我如何破解,当真就一生逃脱不得,若是如此,自然也就见不到师傅师兄,那样这戒律又有什么可守得?”
心念如此,倒也落个安然踏实,墨止便从其中取出霞蔚阶第二段功法回了房间,而叶小鸾自从昨日听从墨止建议,自然也注意到是自身修为内外失衡,导致流云虚劲难以大成之故,既然明了自身缺陷,叶小鸾也算是陪着墨止一同修行,同时也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除却每日照顾菜圃藕池之外,便也开始自身修炼,但随后数日之间,墨止的修行之速却是大大超乎了叶小鸾之所料。
她虽然从不曾得到御玄宗门人相教,但毕竟自行练习夕霞神功已有年月,自然也早就知晓,这功法每进一层,难度便更上一分的道理,二人初遇那夜,自己曾出掌试探,交拼之下自己虽占上风,但却也手臂着实受力弹开,当即只道此人内功修为必定在霞蔚四段左右,可今日一问之下,墨止竟是只得一段之功,乃是新的不能在新的修为阶段,可如何便能有这等劲道?
墨止见她一直不解相问,心中也是一阵发笑,自己身负两门玄功互为辅佐,虽是初窥门径,但却是各成异曲同工之妙,无论表现出的内功劲道,或是自身修习速度,皆远超相同境界的同门师兄弟,如今置身竹海深处,四下更无御玄宗同门,自己双修心法更是无所顾忌,尽情修炼,因此这霞蔚二段的功法又是在两日之内完成,看得叶小鸾大为吃惊,以她这般聪慧,当年修习也用了足足半月,可若是方泊远此刻听闻只怕会更是诧异,他霞蔚一段便用了十三天,及至二段用了足足一月之数,而墨止心中只是暗自欢喜,心道:待我学成本事,再求那丫头放我出去,岂不是让师傅大为开心?
此刻倒是全然忘了门中戒律所在。
随后两月时光飘忽而过,墨止修为可说是大为精进,但夕霞神功与自闲心诀毕竟是上乘玄功,虽得双修之便,但一过霞蔚五段之数,便感觉修行速度骤然降了下来,但饶是如此,以一月之期突破霞蔚五段之功也是极快的进境了。
墨止与叶小鸾平日里一同交流修为所得,单单只一月之间,墨止便提出许多叶小鸾过去修行之中不曾想过的关窍所在,闲暇时墨止也陪着叶小鸾一同锄地种菜,二人合作得也日渐熟练默契,可墨止却是时刻思索着何时能走出竹海回到玄岳峰中,相比之下,叶小鸾则是十成十的快哉开心,心中想着这般日子过得倒也十分可心。
这一日眼见着暮色四合,墨止练功已毕,自觉大有进益,但看房内却不曾有叶小鸾的影子,张望四周,菜圃与藕池前后也是空荡荡全无叶小鸾的影子,他心中疑惑,便四下里寻找,夜色渐渐沉重,叶小鸾仍是全无半点踪迹,墨止虽想要就此离去,但毕竟二人相处日久,也不可置之不理,若是叶小鸾遇到危难,墨止思忖着也不可不救。
再寻了一盏茶功夫,墨止这才瞥见地上落着一截断折的竹棒,细细看来,竟是被外力生生击断,墨止心中大叫不妙:“糟了,莫非真有强人硬闯进来?”
当即心中大起慌张,纵身便朝着竹海之中飞身奔去,此刻他功力已然大进,如今纵跃轻灵,只觉身躯轻若猿鸟,但心中却是急若焚火,生怕叶小鸾生出什么危险事端,果然纵跃不过片刻,却见前方雾气之中,另有两道身影进退闪转,击掌出拳,正在悍斗,其中一道影子玲珑纤细,正是叶小鸾,而另一道则是高大魁梧,身穿长衫,招招进逼已是占了上风。
墨止当即稳住身形,细细观瞧,只见叶小鸾招法轻盈灵动,虽是功力上占了下乘,但此刻借着身法周旋,亦是得以自保,只是夜黑雾浓,看不真切另一人究竟是谁,墨止略略思索,狡黠一笑,开口便学起一声古怪鸟叫,原来这是他曾与叶小鸾商定的暗号,若是有人遭逢险境,另一人便要发声示警,墨止这般安排,原是为了防止黑衣人进犯,不想此刻却用到了。
叶小鸾正躲闪于敌手拳掌之间,忽而听得墨止声音,心中一喜,暗道:“他来了!”
当即抽身急退,而眼前敌手却是忽然大喊道:“站住!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会出现在我玄岳峰后山!”
墨止闻听这声音,心中又是一阵大喜过望,这发声之人不是旁人,竟是玄岳峰的大师兄方泊远,这憨厚朴实的声音如今听来实是有若仙乐一般,可转念又生了迟疑,一边是大师兄,一边是叶小鸾,墨止如何相帮又成了难事,若是就此跳了出来可就露了叶小鸾多年在林中的踪迹,多半要被押到上清宫追究个偷学武功的罪过,可能严格起来连自己都难以幸免于难,但若是不管,这二人相争,哪个受伤都让墨止不愿。
当下灵机一动,顺手抓去一蓬泥土,胡乱抹在脸上,将脸涂得坑坑洼洼一阵黄黑,借着浓雾夜色,更是绝难辨认出自己身份,当即飞身窜了出来,正巧叶小鸾与方泊远双掌互拼,叶小鸾纵有霞蔚六段之功,面上看着并不弱于方泊远,可方泊远却是一直由雍少余亲身教导,内力根基深厚纯然,此刻二人运上劲力互拼,叶小鸾却是再也抵挡不住,当即后退几步,胸口一阵翻腾难受,脚下不稳,当即跪倒在地。
方泊远一掌过后心中着实震惊眼前少女所用的居然是本门正宗心法,虽是占了上风,却不敢拖大,正要施展个擒拿手路数擒下眼前少女,带回宗门交由雍少余询问,忽然斜刺里却忽然跳出一道影子,方泊远吃了一惊,却见此人一脸黄黑鸡皮,生得丑陋不堪,只道是这少女还有援手,便转而攻向墨止。
墨止见方泊远抬掌猛攻,自也不愿与大师兄硬拼落个互有折损,便只是身躯一歪,单掌顺着方泊远身侧旋到背门,在其肩胛骨上轻轻一斩,这实是方泊远从未想过的进攻线路,却是墨止近日来修习流云虚劲时新近所得,掌若流云,势道弥漫而不散,方泊远当即只觉肩胛骨上微微有所触感,心知来人功夫既高,却不愿相伤,心中多少承情,便说道:“阁下何人,竟在我们御玄宗禁地之中,若是正道好汉,还望就此下山,免得横生误会,可若是你们擒了我家师弟,那我等门众决然不与尔等干休!”
墨止听着心中犯难,自从自己误入竹海之中,至今已有两月左右光景,而师兄竟还在四处查找自己踪迹,着实让墨止心中大为感动,可如今既然结识了叶小鸾,也怜惜她这般多年枯守竹海只待着一个空白的承诺,此刻却是两相难以抉择,当即回身急撤,一把抱起叶小鸾便朝着竹海深处奔去,方泊远见状喝道:“站住!”
而墨止只管提纵身躯攀着林间竹身急转绕弯,他纵然逃脱不得这偌大竹海,但两月间却是将周遭路数摸得清楚,此刻借着地形之利,急转翻腾,方泊远一时之间竟也难以追上,只得苦苦跟随,墨止低头看了看怀中少女,只见叶小鸾方才一掌之下所受之伤虽并不重,但此刻却也脸色发白,气息局促。
而叶小鸾此刻却见墨止抱着自己全力飞奔,面容虽被黄泥遮盖,但脸型轮廓却仍清晰可见,棱角锐利,有着一股少年独有的潇洒风致,又忽然感觉自己此刻竟是蜷缩在墨止怀抱中,顿时不知何故,一阵头晕目眩,她多年来独居此地,哪曾见过旁人,更不要说与异性接触,此刻感觉墨止身上翻涌着一股灼热的男子气息,炽烈而又狂热地聚拢在自己身侧,当即只觉身躯一阵绵软舒适,自脖颈处一阵酥麻蔓延全身,她虽是不解何故,但脸上发烧,浑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全然忘却了此刻二人正逃窜林间,只盼着这一刻时光慢些过去才好。
“丫头,你干什么呢?!”墨止低头见她此刻面色潮红,只道她或许是受了伤势所致,心中起急,连忙呼喝。
叶小鸾嫣然一笑,还未及说话,身后忽地传来一声霹雳暴喝。
“小贼止步!”
墨止闻听之下,心中更是喜忧参半,回身望去,只见竹海此刻如同被巨浪劈开一般四散倒去,一股雄浑至极的内劲从身后爆炸开来,连竹身都被这来人磅礴威压震慑地低头侧弯,一道矮小的身影从身后飞也似地进逼而来,这般赫赫威势,比之方泊远则更是强出数倍不止,正是墨止思念多日的师傅雍少余。
“小贼,还我徒弟命来!”
雍少余脸色怒意如狂,单掌便迎面劈来,他这一掌掌风强横无匹,四下里劲风急剧翻转,全然已将墨止二人笼罩其间,更是再无丝毫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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