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阁前小湖涌出的黑雾已经笼罩了大半个江城。
城中的房屋在魔雾侵袭下,显得阴冷破败。所有的门户,都紧闭着,没有人敢随意出门。
甚至稍微觉察到不对劲的人家,早已提前跑到乡下去避难。
但还有许多修炼者汇集在江城里。
“魔湖。”
这是大家对涌出黑雾的小湖的默认的名字。
虽然忌惮黑雾,可是那种异香对修行的帮助,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只是在越来越多试图闯入魔湖的人们失手后,死亡到底惊醒了剩余的人。
只是他们没有离开,而是选择徘徊观望。
旁边在魔雾下,显得诡异冷清的新月阁成为许多人落脚处。
但阁中的经声,多少引起了外来人的忌惮,同时极有默契的没有去打扰。
因为经声对妖魔鬼神有明显的克制效果。
谁也不想中断经声,引来意外。
莽撞的人,早已死在魔湖里面。
剩下的人,多少有些谨慎。
不肯离开,乃是不愿意错过一场机缘。
新月阁下的阴影里。
一个白衣丽影,一道黑影。
正是“孟婆”、“判官”。他们自然察觉到了经声。
“摩诃寺的琉璃光王咒。”孟婆有些惊讶。
判官:“解决掉他?”
孟婆淡淡:“你去。”
“自然我去。”
判官知晓念诵琉璃光王咒的是谁。
那是差点和他融为一体的衍法的弟子——圆意,更是沈墨的好友。
判官闯入了新月阁,直接到了圆意他们身处的房间外。
云水禅心四个字飘逸柔和。
可是判官看得很不舒服。这是沈墨的字,以前他很欣赏,现在特别讨厌。
柳晚晴第一时间拦住了判官。
“属下白无常使柳晚晴拜见‘判官’大人。”
她认出了“判官”标志性的装扮。
“嗯,你让开。”
判官对于一名小小的无常使并不放在心上。幽冥教派出的卧底很多,出现在新月阁不足为奇。何况对于柳晚晴他有一点印象,那是安排在晋阳长公主身边的卧底,几年前来到了江城,从前和沈墨关系还不错。
江湖上的事就是这样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柳晚晴略作犹疑,还是鼓足勇气,“判官大人想要做什么?”
“这不是你该问的。”判官一道掌风落在柳晚晴身上。
柳晚晴双手结了一个法印,散发出淡月之辉,如水波荡漾,接下掌风,只是仍旧吐了好几口血,退了好几步。
“水月印。”判官眼神微微眯着。
以幽冥教的势力自然清楚前段时间水月庵的老祖铁肩神尼到了摩诃寺,行镇魔之举。
难不成这小小白无常使,居然还搭上了水月庵,还是水月庵派来幽冥教的?
因为阎罗殿主多年前和水月庵一位女弟子有过情缘,所以判官知晓对方和水月庵有关系,心里多少有些顾忌。
“哪里学的?”判官决定问清楚。
柳晚晴扯起虎皮,“属下叔祖是赊刀人柳逢春,昔年和铁肩神尼有一份善缘,前段时间铁肩神尼来见我叔祖,看我顺眼,以醍醐灌顶的手法,传了我这门水月印。”
赊刀人、铁肩神尼、阎罗殿主,这三个人居然都和柳晚晴扯上关系,判官心里顾忌更甚。
他笑起来:“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关系,本教对于你这样的人才,向来是不吝重用的。你让开,此事过后,我会给你安排个更好的位置。”
幽冥教的弟子分两种,一种有背景的,一种是没背景的。
显然柳晚晴给他归类到了有背景的里面。
这种弟子,只要不是犯了大错,他们一般不会重责。
沈墨是例外。
因为幽冥教和崂山上清宫恩怨太深,而且沈墨修炼了阿鼻地狱道。那是“冥子”才能修炼的绝学,按规矩,抓住沈墨之后,要让他一一经历十八重地狱的酷刑,将其折磨致死。
只是没想到,沈墨居然能挺过十八重地狱的酷刑。
这是超乎判官、孟婆等人想象的。
他们很怀疑,沈墨是靠着阿鼻地狱道才能挨过去。
自从幽冥教第三代教主衣无血之后,再无人练成阿鼻地狱道,是以即使判官、孟婆,也不知道阿鼻地狱道究竟有何等他们尚且不知的神妙。
柳晚晴:“判官大人,里面那位大师,乃是铁肩神尼命晚辈照看的。”
判官:“哦?”
柳晚晴:“昔年摩诃寺一位大师和铁肩神尼有一段善缘,如今摩诃寺只剩下他一个传人,所以铁肩神尼欲要提携他。”
判官和衍法有非同寻常的关系,自然知晓这一段隐秘。他对柳晚晴的身份,有了更多的忌惮,但还不足以让他改变心意,谁叫里面的和尚跟沈墨走得太近。
同时,他也想知道沈墨到底有没有受到灵位的影响。
正好拿圆意来考验沈墨。
“知道了。”
一根判官笔带起猩红的血光,一挥!
磅礴的红色真炁如笔直的枪尖,击中柳晚晴,将其功力封住。
柳晚晴一时间失去功力,没法再做有意义的阻拦。
判官推开房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声巨大的禅音吼叫。
柳晚晴这一会的拖延,还是有效果的。
圆意已经做好准备。
判官面对扑面而至的禅音吼叫,显然没做足准备,一个金色的卍字符击中他胸口,破开一个黑窟窿。
显然他现在这具身体并非实体。
他也不是判官的全部。
“阿弥佗佛。”圆意喉咙沙哑,起身到了门前,深深地看向判官。
判官冷笑:“好和尚。”
圆意忽地叹一口气,“住持。”
声音虽然沙哑,可和过去一般无二的孺慕之情,仍是在其中。
判官心绪受到触动。
虽然他和衍法融为一体的事情失败了,可是那份来自衍法的情绪,仍是会影响他。
这是代价。
这是他试图以衍法的佛法来镇压体内魔性的代价。
圆意准确地找到了这份破绽。
但判官身体的黑窟窿很快愈合,他没有再说话,判官笔猩红的笔尖刺向圆意。
圆意身体里响起雷音,他本来即将耗尽的元气,又再度压榨出一份潜力,一拳打出,至大至刚。
正是摩诃寺传承自般若寺的大伏魔拳。
他观看过那一卷伏魔经,无意中便学会了。
但是判官笔的笔尖有可怕的邪魔之力,将他的拳力吸走一部分,圆意骨头噼里啪啦乱响,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
而判官的脸色异常凝重。
因为他内心生出极度的不忍,像是父母对子女重罚,实则内心同样饱受煎熬。
圆意身子软倒,死活不知。
判官试图再补一笔,可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一众十二律吕使者出现在楼道的尽头,石三看到软倒的圆意被阿羞扶起来。
他对身后的十二律吕使者说:“诸位,如果圆意大夫再出事,大东家可不会轻饶咱们。”
十二律吕使者也找到了魔湖,进入新月阁。
石三见判官出现,立刻就去找他们。
尽管动得够快,也还是来不及。
现在圆意受伤,石三更不敢直接责怪他们,只是强调大家都会受罚,希望引起十二律吕使者的重视。
律吕使者黄钟道:“放心,接下来我们不会让其他人再接近圆意大夫。”
他们还是不敢赌沈墨不会回来。
如果圆意出事,他们还袖手旁观,一旦沈墨回来,怕是他们没一个能逃脱沈墨的毒手。
就算现在,他们也生怕沈墨回来后误会,他们没有出力保护圆意。
幽冥教的判官虽然可怕,他们还能躲一躲。
可要是主上想要找他们,天涯海角都没有他们藏身之地。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被下了追魂香。
即使易容、乔装、远渡重洋,沈墨一样能找到他们。
圆意脸色苍白,却很平静,
“身死魂活,魂死道生。我明白了。”
他在油尽灯枯前,突然大彻大悟,触摸到炼神的门槛,并隐隐察觉到了沈墨的状态。
口中念诵经声,直至渐默无闻。
一声苍老的咳嗽声在楼道里响起。
十二律吕使者如临大敌。
“不要怕,老尼是铁肩神尼,算得上是沈墨的忘年交。”
一个苍老至极的老妪,弯着腰走近。
柳晚晴虽然功力暂时被封住,也还是奋力上前去扶她。
老妪瞧着没了生气的圆意,叹了口气:“好个身死魂活,魂死道生。没想到我过了大半辈子,才明白幽冥教的阿鼻地狱道究竟是何等厉害的奇功。常人破入炼神须得死一次,而阿鼻地狱道居然要死两次。幽冥教的判官,怕是还不明白,人家要在他身上活了。”www.
原来她在临近鬼节前,终于出得摩诃寺,勉强渡化了寺中僧侣,只是仍有一个漏了,但时间已经来不及。
她不得不出摩诃寺,来到新月阁。
刚才的一幕幕,她看在眼里。
原来圆意从判官身上,发现衍法住持并没有彻底死去,反而有可能借着判官重生。同时因为他曾多次给沈墨念诵经文,对阿鼻地狱道自然而然有些敏锐的感知,又凭借魔佛法印的联系,在油尽灯枯时,突然顿悟了沈墨如今的状态。
才留下“身死魂活,魂死道生”的感慨。
阿鼻地狱道竟是要身死、魂死,经历两次不同意义上的死亡,才能全功。
只是魂死如灯灭,如何再生?
于是圆意的琉璃光王咒就成了关键,以他性命念诵的琉璃光王咒,通过魔佛法印的联系,重新点燃了沈墨的魂灯。
恰好是七天。
正好应了人死七天之后回魂的传说。
经历过身死魂死,再生之后的沈墨才算得上真正入道。
故而才有圆意这句“身死魂活,魂死道生”的偈语。
又只有铁肩神尼这等高深的见识,才能明白这句偈语。同时铁肩神尼才明悟,原来旧法的炼神是残缺不全的。
仅是通俗意义上的“死而后生,破而后立”达到的炼神是有缺陷的,并不完整。这才是旧法的炼神难以在元胎、法相之后再做突破的重要原因。
是以才有仙人得道、长生不老后,明明已经跳出生死轮回,还要去勾销生死簿名字的神话传说。
因为如此之后,才是身、魂俱脱出生死。
民间神话,也不是胡说乱编的。
可惜,她知道太晚了!
晚了足足几个甲子。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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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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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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