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缓缓推开母亲的房门,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有很多年了,在流霜地记忆中这间屋子总是幽暗阴冷的,即便是在盛夏,这里似乎也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妈!”流霜轻轻地叫了一声,眼光向屋里张望着。
“是流霜吗?”低沉而慈祥的声音从窗边的躺椅上传过来。
“妈!”流霜绕过眼前的八仙桌向母亲走去。然后,她看到母亲斜卧在躺椅中,浑身上下都充满着落幕。
母亲向她招了招手:“流霜,过来!坐到妈身边来!”
她顺从地坐在了椅旁的竹凳上。看着母亲萧瑟的神情,心底猛地抽痛了一下。她柔声问道:“您今天身体觉着好些吗?”
母亲微笑着点点头,拉住她的手关切地问:“听李嫂说你一早就出门了?”
“是,我写生去了。三年没回来,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没变。”
“是吗?”母亲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继而又笑着问道,“都画了些什么?拿给妈看看?”
流霜不觉面庞有些发热,廖诩凡的身影一闪而过。她心想,那幅画也许再没机会完成了。她只好敷衍道:“等画完了再拿给您看吧!”
可她的细微变化没有逃过母亲的眼睛,周月清仔细端详着女儿的神色,问道:“早上有什么事发生吗?”
“没有啊!”流霜立时否认。
周月清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追问。女儿已经长大了,心事会悄悄隐藏,不可能再似儿时那般每日绕于膝下向她细细诉说一切的琐碎小事。尤其在流霜离开的这几年,她更加习惯一个人独处
,或许今后的岁月她都将这样独处下去。
流霜瞧着母亲的神色由明转暗,不禁问道:“爸爸这几天有没有来看您?”
“他每隔一两天总会来瞧瞧我的!”母亲的语气中竟有种淡淡地满足。
“妈,您——”流霜停了停,还是狠下心问道,“您不恨爸爸吗?”
周月清把头转向窗外,低声地反问:“为什么要恨他?”
“自从八年前他娶了兰姨之后,他几乎就忘了您不是吗?”流霜似乎一下子爆发出来,兰姨进门后母亲地所遭所遇她都看在眼内,她会心疼。她不懂有了母亲这样温柔娴淑、知书达理的女人,父亲为什么还要娶兰姨?难道只是因为她更加年轻漂亮?流霜为母亲感到深深地不值。“妈,这些年您过得太委屈了!”
周月清收回目光,看着愤愤不平的女儿并未动气,反而用一种认命地口气说道:“男人都是这样的,自古以来三妻四妾也很平常。再者兰姨很贤慧,对我也很尊重,更难得她一直那么疼你。她在你身上花费的心思不会比我少,这些你应该都是很清楚的?”
“我没有说兰姨不好,我也承认她一直很疼我。但是她的到来吸引了爸爸所有的注意力,让他这些年都在忽视你。我不相信他看不到你的孤独寂寞,但他却忍心一直置若罔闻!”流霜几乎是挣扎着说出这些话。对父亲,她的感情既复杂又矛盾。从小她就崇拜父亲,觉得父亲正直、善良、慈祥,而且那样地宠爱她!但是八年前,兰姨来了。如母亲所言,兰姨很贤慧,没有持宠而娇,对她更是疼爱有加。她实在做不到恨兰姨,也做不到恨父亲
。可是母亲一日更甚一日地落落寡欢让她无法释怀。在她眼里,母亲的一生是充满了无奈与悲哀的。
周月清握住女儿的手,发觉两只手都是冰冷的,这或许正代表了两人此时的心境。“流霜,我现在已没有别的祈望,只要你能幸福快乐,将来可以嫁一个真心待你的人,我就别无所求了。”说着,她更紧地握住了流霜的手,“所以,你不必替妈感到委屈,现今这种世道,像我这样过了一生的女人有太多太多了,不是吗?””可是——”流霜无奈地欲言又止。
“流霜,你从小便接受西式教育,又在上海那样的地方呆了几年,眼界自然开阔,不像我脚步几乎从没迈出过沐溪镇。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女人有时候必须要认命的!不管你多么要强,命运仍然很难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希望你能懂得这个道理。”
流霜报以长久地沉默。原来在她眼里如此不幸的人生在母亲那里却变成了一种与世无争的幸福。这是怎样地讽刺与悲哀?她无论再说什么也只是枉然。
这时,李嫂敲门而入。看到流霜,马上笑道:“小姐,老爷正四处找你呢!我就猜到你在老夫人这儿,快去吧!”
流霜缓慢起身,她还没有从那种纠结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母亲已向她挥了挥手:“去吧!你爹找你肯定有事。”
流霜点头,轻声道:“那我去了,您休息吧!”将要迈出房门的一刹那,她又回头望了一眼躺椅上的母亲。落寞顷刻又布满她的全身,连照射在她身上的那层阳光给人感觉都像是暗灰色的。流霜心头微酸,不忍再看,快步走了出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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