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是受刺史夫人委托而来,那本官就不追究此事了。”
蒋县令听了丁荒的解释,思索了片刻,皮笑肉不笑道:“你那些同伙,若是回到这里,休怪本官不讲人情。”
丁荒道:“县令大人可以放心,他们绝不会再出现在安龙镇。”
“最好如此。”
蒋县令把文书交还给他,又坐了下来,说道:“本官实话对你讲,你要是只拿赵刺史的手令,我也不会放过你,刺史夫人的另说了。”
“盖因赵刺史自被妖怪所害之后,神智不清,不能理政。近日又被妖人金岩上人所迷惑,昏政乱出,导致州内大乱,很多官员都不再理会州府政令了。”
“蒋某不才,也知道维护本县民众利益,对州府传达的命令,异常警惕,绝不盲从。”
“府衙之内,只有刺史夫人深明大义,竭力阻止刺史发昏犯错,人皆敬重于她,都想依靠她延缓局势恶化。”
“你要是奉赵刺史之命而来,我一定会怀疑你是金岩上人一伙妖人,定抓不饶。但你是刺史夫人所派,我便信你一次,希望我没有看错人。”
“刺史夫人如此有影响力吗?”
丁荒听完,把文书折好,仔细收入怀中,拱手说道:“县令大人是个好官,在下不会让你失望的。”
蒋县令用力一摆手,不耐烦道:“你们这些追查妙光庵的人,个个都一身晦气,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快走,不要在我镇上久留,免得给我们招来厄运。”m.
丁荒看向店外,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本欲追赶同伙,无奈正逢暴雨,天也黑了,不知大人能否让我住上一晚,明日一早,不论雨停不停我都会离开。”
“就一晚。”
蒋县令留下一句话,起身走了。
那秦班头也神情严厉的说道:“就在店里,不要出门,不要到任何地方去,不然我就抓你!”
他狠狠威胁了一句,走到门口,又转身对三个手下吩咐道:“你们今晚留在这里,看着此人,一刻也不准歇!”
“是!”
三个衙役领命,又回到丁荒身边,坐在桌边盯着他,个个横眉怒目,一脸郁闷。
“呵!”
丁荒看笑了,对他们说道:“三位大人为我守夜,今夜就辛苦你们了,我请三位吃酒。”
说着就叫店家好酒好肉上了满满一桌子。
三个衙役无端得了个苦差事,本来满腹怨气,见他如此豪爽,也不客气,唏哩呼噜吃了个精光,才靠在椅背上打饱嗝掏牙缝。
丁荒又要了两间对门的客房,一间自己住,一间给三个家伙,又给他们上了一桌酒肉。
三个衙役稍一犹豫,让丁荒把门打开,他们把桌子搬到门口,这样就可以直接看到对面房间里的情况。然后就放下心来,继续吃肉喝酒。
丁荒也没有乱动,稍微洗漱了一下,便裹着黑袍躺床上睡了。
衙役们吃饱喝足,酒劲也上来了,熬到后半夜,终于撑不住了,谁都不想守夜,便一起挤到床上睡了过去。
丁荒是不可能睡觉的,客栈里也没有尸气,躺在床上一边等三个家伙睡过去,一边思量今天遇到的事情。
那蒋县令的描述有些太夸张了,慷慨激昂的表演也有些用力过猛,丁荒对他的说法非常怀疑。
前来寻找妙光庵的人,不是衙役就是州府组织的奇人异士,自发进山的是极少数。
这些人不是身负责任,就是真有本事,真有想法的人,不然也不会冒死进山,这样的人,根本不屑为宵小之事。
而且他们马上就要面对诡异恐怖的妖怪了,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在安龙镇偷鸡摸狗,偷盗抢劫?
也许真有一些浑水摸鱼之辈,但也不会多到扰乱一县治安的地步。
也就是说,蒋县令刚才对丁荒的一番说辞,很可能是假的!
“他为什么要编造这些呢?”
丁荒头向里睡在床上,眼睛大睁着,心中思索:“是为了封锁安龙镇。为什么要封锁安龙镇?是为了干扰外人进山。不让外人进山又为了什么?哼哼,当然是阻止调查者找到妙光庵!”
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想明白了蒋县令的做法,又对其
目的感到疑惑,对方为什么不想让人找到妙光庵?
“难道是……”
丁荒心头一跳,自语道:“那蒋县令莫非也涉入此案了?”
他一下睡不住了,慢慢转头看向门口,对门三个衙役在床上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
于是悄悄起身,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把手放在三人口鼻前,灌了他们一肚子尸气。
尸气对活人有害,会损伤身体,消耗精力。
三个衙役本就疲惫了,吸入了大量尸气之后,顿时面黄肌瘦,精神萎靡,黑眼圈浓的像熊猫,就如吸了一氧化碳一样,都沉沉昏睡,难以醒来。
丁荒解决了三个监视着,推开后窗,外面还在下雨。
他跳了出去,贴着墙在雨里疾行,厚重的雨幕和哗哗的雨声遮盖了形迹,这个时候人都睡了,没人看到他的身影。
安龙镇不大,他沿着主街道很快就找到了县衙,县衙里也黑漆漆的毫无人声。
丁荒越过墙,左右闻了闻,雨中气味稀薄,但也隐约闻到几个醒着的活人正聚在一间屋里,便走了过去。
那几人所在的房屋是县衙大堂旁的公事房,丁荒从窗户缝里一看,正是那蒋县令和秦班头,另外还有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地主员外模样的老头。
四个人围着桌子,三更半夜坐在一起交谈。桌上只亮着一盏油灯,黯淡的光影下,几人面色阴郁,神态忧虑,说话声音也很小。
外面雨声太吵,丁荒听不清楚,风也大,时不时的吹动门和窗户响,四人也不在意。
他便趁着一阵风悄悄推开房门,迅速溜了进去又合上门,躲在门口的屏风后面偷听。
那四人都忧心忡忡,没有关注门发出来的声音。
就听那蒋县令语气焦躁道:“昨天和今天来的这伙人,我看得出来,非常厉害,比之前的所有来找妙光庵的人都要厉害的多,我的事情很快要藏不住了。”
那女人说道:“我们的准备还差一点,你这里再坚持十天,不行就把来人全都杀了!”
蒋县令摇头叹道:“我们实力有限,杀不光这种江湖异人,被一个逃出去就会捅了马蜂窝,我们的计划就会彻底暴露!”
女人有些失态,放大声音叫道:“那该怎么办呢?我们筹谋了十几年的计划,不能就此失败,必须要阻止进山之人!”
蒋县令以手抚额,一脸愁容道:“养婆不要吵,让我再想想。”
叫养婆的女人还是不闭嘴,神经质的骂道:“都怪青槐女那贱货,活着的时候给我们惹来大祸,死了还给我们添乱。她来的不早不晚,恰恰在我们动手的时候来捣乱,肯定是上天让她来找我们报仇的!”
“应该不是。”
一旁的老员外开口说道:“青槐女变成了巫鬼,一复活就跑去找赵广和绵州城的村人报仇,对近在眼前的我们却没有动手,显然没有看破我们的伪装,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我们谋划的事情。”
养婆叫道:“可是她跑到绵州城去了,我们的仪式在这里,怎么才能把她抓回来?”
老员外起身在屋里踱步,来回走了几趟,抬头说道:“她的仇人还没杀光,一定还会回来的。绵州城那里引来的高手越来越多,她待不了多久,我有预感,她这几日就会回来。”
“我们正好趁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集中力量,把进山的闲人全都赶走,或者杀了,避免仪式出意外。”
“小蒋,你认为呢?”
他看向蒋县令。
蒋县令眉头紧皱,踌躇道:“老族长,我说过好几次了,进山的人都不好对付,最好不要招惹他们,不然事态会更加恶化。”
那老族长面色一沉,冷哼道:“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还有禁术和几百年的积累,我就不信杀不了那些不入流的修士!”
“小蒋,我看你这些年当官当得没有人情了,只想着自己的官路,不想再为族里出力了!哼,你不要忘了,你父母都是被那青槐女害死的,要不是族里供养你读书,哪有你的今天!”
蒋县令被骂得不敢抬头,面色胀红,闷了一会,叹气道:“好吧,就按族长说的办,我把所有的人手
都召集起来,雨停了就一起进山。”
“呵呵,这样才对嘛。”
老族长变了笑容,又对养婆说道:“小蒋和小秦去抓人,你这里也即刻动手,先将青槐女引回来,先抓住她再说。”
养婆咬了咬嘴唇,不自信道:“她要是能像你说的,这几日就能回来,那就没问题。要是她不回来,我们反而动手了,计划就会被打乱,再来一次可不容易。”
“你要相信我,相信命运!”
老族长深吸一口气,抚须思索良久,对三人说道:“这件事情越闹越大,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控制不住了。必须当机立断,除掉干扰之人,立刻举行仪式,不然十几年的筹划会功亏一篑。所以,我们必须冒险!”
“嗯。”
蒋县令、养婆和秦班头同时点头,都面色凝重。
屋里气氛压抑,静默了好一会,蒋县令才开口对秦班头说道:“那个丁荒,你去干掉他。不要在镇子里做,等他明早出了镇子,在山上动手。记得多带人手和器具,那人不简单,千万不要疏忽大意。”
“可是……”
秦班头迟疑道:“可是那人是刺史夫人派来的,我们杀了她的人,会不会有些太忘恩负义了?”
“管不了这么多了。”
老族长插口说道:“刺史夫人庇护过我们,但眼下事态紧急,她的人带来麻烦,不得不除。等我们计划成功了,欠她的债,加倍还给她就是了。”
“是啊,不要再管她。”
养婆也表情轻蔑道:“赵广死了,她再也不是刺史夫人了,从前的权势也离她而去,我们理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妇人作甚?”
蒋县令瞥了她一眼,嘴角带着鄙夷之色,起身说道:“那就按老族长说的办,时间紧急,我们去做事吧。”
四人都点点头,一起走出公房,蒋县令往内宅去了,秦班头出了县衙大门。
老族长和养婆则在后院汇合了一群持械的精壮汉子,穿上蓑衣,骑上驴马,出了府衙后门,默默行走在大雨中。
墙头树影里,一双红眼紧盯着他们一行人,忽然跳下一个黑影,悄然无息的跟在队尾,瓢泼大雨之中,一众汉子都没发现身后多了一人。
在队伍转弯时,黑影突然伸出尖利的指甲,在最后面的年轻汉子脖子上划了一下,迅速闪到一条小巷里。顶点小说
“嘶!”
年轻汉子吃痛轻呼一声,一把捂住脖子,转过身来观察身后,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怎么不走了?”
一个年长的同伴发现他的异状,停下来询问。
“我感觉后颈被什么东西割了一下。”
年轻汉子拿过手掌一看,掌心多了一抹血水,表情很是疑惑。
同伴走过来看了看,道:“没事,划破了点皮而已,可能是被斗笠或者蓑衣上的竹篾茅草划伤了。这批蓑衣是从县衙仓库里捡出来的破旧玩意,满身是刺,活动的时候要小心着点。”
年轻汉子释然了,抱怨道:“傍晚下雨时,大伙都争抢好蓑衣,把最破的留给了我,都看我年纪最小欺负我。”
二人说着话,赶上了队伍,很快远去了。
一旁小巷里,丁荒走了出来,在雨水中仔细嗅了嗅,自语道:“不错,味道很鲜明。一两日之内,只要此人的伤口没有被法术净化,只要他在附近山上,我就一定能顺着气味找到他!”
原来丁荒刚才把右手上的食尸鬼之血注入了一丝到那汉子的伤口里。
食尸鬼是僵尸的天敌,他对此血异常敏感,隔着十几里地都能感应到,气味分子沿路弥散,附在树木土石上,他也可以轻松闻出来。
总之,那汉子身上不断散发的食尸鬼气息就是路标,可以把丁荒引到对方的大本营去。
在县衙探查到了重要信息,丁荒急忙赶回客栈,翻窗进屋,见对门的三个家伙还在睡觉,暗暗松了口气。
掩息袍水鬼皮的细密茸毛能防水,但丁荒身上还是被弄湿了。
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他走出门,脚踩在水洼里,装作心事重重的样子在屋檐下踱步。
刚出来没多久,就见院门被人敲开,那秦班头带着一伙衙役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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