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一缕朝阳透过窗户,穿过东暖阁,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手持朱笔,圈阅着所持奏疏的人名。
都察院左都御史韩继思,神情复杂的垂手而立,对天子的召见,其心里很自然的就联想到,内阁次辅温体仁所呈奏疏,奏请科道归一疏,此事一经传扬开,瞬时就盖住先前联合请辞,都察院和廉政公署弹劾朝臣的风潮。
“韩卿家,对科道归一是怎样看的?”
崇祯皇帝圈阅着人名,没有抬头,对思绪万千的韩继思询问道:“朕听说这几日的内阁很热闹,韩爌他们,跟温体仁争执不休,甚至还起了不小的冲突。”
臣能怎么看啊!
韩继思心里暗暗叫苦,额头冒出汗珠,欠身道:“臣觉得科道归一,于朝于民来讲都是好事,朝中的言官御史过多,一些人虽说朝中命官,然却忘了本分,只想着利用职权谋取私利。
科道归一则能很好的制约此风,限制职权,让都察院所辖职权更明确,这对监察百官,整顿吏治,维护法纪等事……”
韩继思绞尽脑汁的说着,崇祯皇帝神情自若的听着,说起来科道归一,除对皇权有所好处外,还对都察院有着种种好处。
科道。
科道。
尽管常混淆在一起,虽说两者的职权很相似,然却属两个系统,多数时候科道官所站位置相同,然涉及到一些特殊政治事件时,却都站在各自的阵营内。
特别是牵扯到党争时,朝堂上的言官御史就是急先锋,就一项风评弹劾的权力,就像是一件大杀器,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先把你名声搞臭了再说。
就算最后查无此桉,可名声臭掉了,那想在朝堂立稳脚跟就不易了。
文官的嘴能杀人。
文官的嘴能诛心。
“卿家能这样想,朕很欣慰。”
崇祯皇帝放下朱笔,拿起那份圈阅的名单,看向韩继思说道:“尽管朝中的不少朝臣,对温卿所呈科道归一的奏疏,有
着诸多的反对和不满,甚至大骂温卿是祸乱朝纲之辈。
然朕却不那般想。
看看近些年来,六科做的事情可谓丑闻不断,该做的事情不做,不该做的事情,却做了很多。
既然有些人想利用所辖职权,做以权谋私之举,那就没必要存在了,毕竟国朝现在面临的问题很多。
卿家先看看这份名单,朕打算将他们调进都察院。”
说着,一旁服侍的王承恩,忙上前捧起那份公函,随后在崇祯皇帝的注视下,快步朝韩继思走去。
温体仁所提科道归一,果真是天子授意的啊。
韩继思垂首接过王承恩所递公函,不过心里却唏嘘起来,像这等大事,明知道会得罪很多人,就算温体仁是内阁次辅,他自己也没胆量做这件事情。
让六科并进都察院,只怕是一个开始。
“王印懋、陈焕、程正揆、张世雍、龙起宏、吴太来、潘曾韦、卜象乾、陈太来、柯元伯、申嘉允、黄熙孕、杨鼎和、曹晔、刘大垣、唐钱蕃、顔尹绍、涂必宏、房廷建、王含、冯家祯……”
看着被圈阅的人名,韩继思双眸微张,上述这些人皆是辛未科的两榜进士,时下皆在各处观政,一些人在吏部那边,都圈定要下放到地方为官了。
崇祯四年的科举,在忙碌的状态下安然结束,对这一届科举高中者,崇祯皇帝并没有多干预什么。
毕竟想要谋改科举制度,并非朝夕所能办成的,与其做惹众怒的事情,倒不如逐步的渗透改变。
像辛未科的状元陈于泰,榜眼吴伟业,探花夏曰瑚皆进翰林院,被崇祯皇帝下旨做些具体性事宜,待考察一番后再决定新的政务。
“自吏治新规明确后,不提此次在朝清查出的事情,朕发现很多地方,都存在着严重的问题。”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韩继思说道:“吏治不清,就算朕做的再多,朝廷做的再多,都无法改变大明的窘境
。
像内阁大臣周延儒、徐光启奉旨离京清查历年赈灾诸事、清查地方火耗,这终究只能做一次,不可能让他们长期远离中枢,去做这些本属都察院的事情。
朕有意让这批新晋的两榜进士,到都察院出任巡察御史,直属于都察院左都御史,以中枢的名义,不定期的对地方展开巡察,就像当初在山西等地所做诸事一样。”
“陛下,在当前这种朝局下,贸然做出这等举措,只怕会加剧朝局的动荡。”
韩继思想了想,拱手作揖道:“何况所调进都察院的人,有不少在吏部那边,都已经明确要下放到地方去……”
“加剧朝局动荡,事情就可以不做了?”
崇祯皇帝重顿茶盏,皱眉道:“难道我大明的吏治不清,就不会加剧社稷动荡吗?这等简单的道理,你这位左都御史还不清楚吗?
地方存在多少冤屈?
地方存在多少弊政?
地方存在多少纷争?
如果这些现象都不存在,那我大明的吏治何至于此会这般?
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大明每定一届两榜进士,都要挑选一批补进都察院,就专司中枢巡察之事。
朕就是要通过这些两榜进士,来好好的去各地看看,去各地深查,把那些不法事全都查清楚。”
中央巡察,是崇祯皇帝所定的一把利器,他要通过一批刚进仕途的新人,去对付官场的老油子,特别是那些隐藏极深者。
哪怕所派的中央巡察队伍,一半以上都没能查出什么,可剩下的那部分能查出问题,也是能解决不少问题的。
刚迈进仕途的官员,还没有被大明官场的风气所沾染,或许在这过程中,会有一批堕落下来,可依旧坚挺的那部分,就是值得信赖的臣子。
“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待这批官员补进都察院后,就到山陕两地去,给朕明察暗访,看看有多少不法事,看看有多少漏网之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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