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夜晚,篝火带来的热气会让人舒服很多。
宫梦弼与康胖子坐而论道,其实也不是论道,只是批判起来斑寅将军的修行罢了。
康胖子道:“苍天之下,厚土之上,万灵万类各有其长。就好像做菜一样,食材与食材有分别, 火候与火候有分别,做法与做法有分别。若是把握不好其中的分寸,一味的往里面加料,便会玷污了上佳的食材。”
“就好比那两只耗子献给我的黄精,我张口吃了,能抵得过几天的修行呢?但是那两只耗子吃了,就能增长不少法力, 这就是善用。”
“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 若是觉得有威胁, 就要全部杀死,觉得有用处,就全部据为己有,这不是倒行逆施,还有什么是倒行逆施?”
宫梦弼赞同道:“可那老虎就是这样的贪心和狠毒,只要有二两肉就一定要吞入自己的肚子,只要有半点的威胁就一定要抹除。”
康胖子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们是在做正确的事情,会得到上天的庇佑。”
宫梦弼说道:“正是如此。”
康胖子看向这狐狸,感叹道:“你真的是一个好说客。”
“并非是我是一个好说客,而是康兄心怀仁善, 与我不谋而合。“
康胖子摇了摇头:“我说不过你,再说下去不知要上你多少当。”
宫梦弼笑了起来:“怎么是上当呢?我何时骗过康兄?”
康胖子道:“不如我们义结金兰吧, 你能为身边人出头, 想来不会坑害自家兄弟。未免日后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不如我们现在就变成一家人, 你总不能对兄长不好,陷我于不义吧?”
宫梦弼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瞧着康胖子硕大的脸盘里藏着的忧心忡忡, 知道他心神有些乱了。
但康胖子也是个真正的实诚人,奇怪,为什么要说也字?
但总之,对待这样的实诚人,义结金兰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一旦成了自家人,不就更加好用了吗?自家人总不能还客气吧。
宫梦弼这样想着,道:“康兄不嫌弃我是个小妖,我又怎么会拒绝呢?”
康胖子摆了摆手道:“你长成这个样子就不可能没有出息,修行又不是一蹴而就,修炼个一百年,你也不比我差了。”
宫梦弼也不多说,含笑认了:“那就借兄长吉言了。”
康胖子当即垒土为台,抽出篝火里的柴当做香,与宫梦弼昭告天地,义结金兰,从此就是异姓兄弟。
宫梦弼与他一板一眼做完仪式,就听康胖子松了一口气,问道:“贤弟,哥哥愿意掏心掏肺对你,你可不能糊弄哥哥。”
宫梦弼说道:“兄长这说得是什么话?我怎么会糊弄你。”
“那我,我问你,这事你有几成把握?”康胖子问道。
宫梦弼道:“十成。”
宫梦弼的脸上连特殊的表情都没有,他说得这样淡定又从容:“你不要小看狐狸的手段。”
康胖子心里反而安定了:“那就如你所言,山下的事情交给你,山中的事情交给我。我对付不了西麻山,但是给他们添添乱还是没有问题的。”
宫梦弼道:“除此之外,还要找到可靠的朋友。”
康胖子点了点头:“我有三五好友,不过道行不算高,但也可以勉为助力。七品当中有我,我还可以说动湘君,这就有两个了。”
“湘君指点我前来避难,虽然不知前因后果,但兄长和盘托出,她一定玉成此事。”
宫梦弼深鞠一躬:“辛苦兄长了,但一定要可靠,要保密,机事不密则害成也。”
康胖子把他拉起来,道:“都是自家兄弟,何故行此大礼。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是傻子。”
宫梦弼同康胖子聊了一宿,正如康胖子所言,他可以对兄弟掏心掏肺。
康胖子外号胖子,本名康安。虽然在龙盘山修行,但在龙盘山外也有他落脚的地方。
不是在吴宁县,而是在长山县。
长山就是金华,东阳郡的治所就在长山,最是繁华之地。
他在长山数乡都有庙宇,人称野猪神是也。
康胖子道:“什么野猪神,其实是我收服了几个同族,不许他们下山践踏良田,免得被告上县里,请了法官来捉妖。被人瞧见了,就说是野猪神,供奉了起来。”
“虽是无意,但也错有错着。我是当康,跟野猪也算同种,通晓些地气变化,能调理地气,使收成兴旺。”
到了农忙的时候,康胖子偶尔也会半夜驱使着野猪犁地犁田,调理地气,算是回报了这一番供奉。
因为这样的因由,康胖子修行顺风顺手,轻易就化为人形。本来也是个贪吃的大肚汉,跟小胖狐没什么区别,但在长山有个老厨子,做得一手好菜,深谙饮食之道,曾经侍奉过大官,最后老来还乡,与康胖子成了好朋友。
从他身上,康胖子才懂了许多道理,从能吃变成会吃,修行大有进益。
“可惜他年纪太大了,半夜受风就没起来。徒弟在外头侍奉官员,偶尔回来一趟,还是我给他收敛的尸身。”
“那小子学艺不精,手艺还比不过我哩。”康胖子聊起这个,就颇有些自豪。
宫梦弼道:“我一定要把小屹儿介绍给你当学徒,到时候还要你费心了。”
“就是你说的那个晚辈?”康胖子拍了拍胸脯,“那倒再好不过,一定给他教得能在郡里开酒楼。”
康胖子并不隐瞒过往,宫梦弼就更不会隐瞒了,将自己的来历说了清楚。
康胖子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我还道贤弟是小心眼,又或是与斑寅将军有仇,这样卖力想要弄死他,原来是因为还有长辈和小辈在缘故在。”
宫梦弼道:“我何时骗你,这不算拖家带口吗?”
康胖子嘿嘿一笑:“勿怪勿怪,你可是狐狸,我有所怀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狐狸的声名在外,要么过于放荡,要么过于狡诈,宫梦弼出身如此,也难怪别人怀疑。
“所以说要教化,要管理。当年涂山氏娘娘嫁给禹王,乃是多子多福、德至九尾的好名。如今我辈虽还念着一声青丘之民,涂山苗裔,但名声却渐渐臭了,也不知道是从何而起。”
宫梦弼也是头疼,不仅仅他头疼,天狐院的祭酒博士们更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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