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半仙招募来的工匠中,以前就有人曾到过百花山庄,凭着他们与沈辞云的记忆拼凑出来一幅新的图纸,又在陈无双的要求下将浣花溪的水流引入院中,挖了一方深有五尺的水潭,仿着镇国公府的样子增设了一座七层高的观星楼。
一个多月的时间,最先建成的是整座山庄最深处的祠堂,工匠们先是按照谷雨的描述雕刻了一尊逢春公的坐像,又按照沈辞云的交代各自雕刻了花千川、沈廷越等人的全身石像分列左右,常半仙本想着留个位置以后再把自己的石像安放进去,想了想总归不妥,只好请人写了一副对联刻在两边门框上:心存邪僻任尔焚香无益,持身正大见吾不拜何妨。
陈无双对这两句话很是满意,配得上逢春公剑仙的身份。这些日子谷雨顾不上他,沈辞云又忙得团团转,反倒是无事可做的墨莉天天陪着拆招练剑,两人各自在浣花溪上游折了根三尺长短的树枝当做兵刃,黑裙少女可从来没有手下留情,少年的手背上横七竖八数道通红的印子都是出自她手。
就连在众人围着吃饭的时候,墨莉也会突然拿手里的筷子当剑,出其不意刺上几回,陈无双叫苦不迭中倒也在剑法上进步不小,没过几天就能头也不抬扬手伸出两指夹住少女抽冷子刺来的竹筷。沈辞云瞧着有趣,也开始时不时出手,后来甚至连谷雨跟邋遢老头也加入到其中,从那天起少年就几乎没吃过一顿饱饭。
从茅屋处沿着溪流逆行而上一里处,就是陈无双平日跟墨莉练剑的地方,白衣少年慵懒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揉着又被树枝抽了两次的手背龇牙咧嘴,“前天我挨了六下、昨天是七下,今日只被你抽中两下,进步不小。”
墨莉转动着手里的树枝坐下身来,笑道:“今天我是看你晚饭没吃饱,才有意让了几剑,你难道看不出来?如果我手里拿的是胭脂剑,只一下就能要了你的命,七下跟两下有什么区别。”其实陈无双之所以挨得少了些,是因为他突然换了章法,今日用的并不是孤舟岛那两套剑法,而是谷雨先前所传授的听风四十三式。
少年腰腹用力坐直,悻悻道:“我何止晚饭没吃饱?午饭被老常一脚踹倒,碗里的菜都洒了,这老头定然是借机报复我偷喝了他的酒,不敢拿辞云撒气只好找我。我听工匠们说,要完全建好百花山庄最少还得半年时间,咱们可在这耽误不起,等将就着过完年,就动身去剑山吧。”
墨莉知道他是心急在剑山开启之前彻底稳固在三境修为,问道:“你真准备要越过剑山山脉进南疆修炼?我总觉得常老先生所说的不太靠谱,那里他是从说书先生嘴里听来的,是真是假还不一定,万一没找到地方反而碰上凶兽,你没有真气可不好应对,稍有不慎···”
“他先前也说那山河鼎是从说书先生嘴里听来的,我倒是对这个很是好奇,以后有机会要去凉州将军府上看看那位说书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去南疆的事我还没考虑好,不过是真是假总得去了才知道,要是真像他说的一样,纵然有危险也得试试,我师父他···这些年老了很多。”陈无双随手揪了一根野草叼在嘴上,竟然觉得有一丝微微的甜味。
墨莉想了想,道:“你要进南疆没有兵刃可不行,有柄剑在手里毕竟还算有些自保之力,胭脂剑你用不合适,要不我先把上弦月借给你用。”说到最后,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轻,上弦月是她家传的那把佩剑,有了胭脂剑之后她对去剑山的事也就不太热衷了。
陈无双笑了声,双手一拍道:“也好,那你就替我拿着师父留下的那根翠竹。竹节上生出来的那两尖新芽这些天一直没有变化,说不定是跟我的气息不太相合,你且试试能不能让它再长大一些,种在百花山庄里最合适不过。”
黑裙少女轻啐了一口,点点头没有说话。陈无双却忽然惊咦一声站起身来,“茅屋那边有陌生修士的气息,这时候是谁来了?走,咱们回去看看。”自从陈仲平离开以后,山谷中再没有其他修士来过,独臂修士跟黑衣老妇好像彻底放弃了继续追杀白衣少年,也不知道体内的跗骨之毒还在不在。m.
二人并肩走到茅屋近处,墨莉就看见沈辞云跟谷雨正在跟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女子修士说话,常半仙在一旁眯着眼睛喝酒,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动手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是个女子,看不出来是哪个门派的。”
听见陈无双二人的脚步声,那黄衣少女回头一笑,神情中带着一丝俏皮,明眸皓齿很是俏丽,左边眉角生着一颗小痣,两颊各有个浅浅的酒窝,单论容貌与墨莉各有千秋,
沈辞云先开口介绍道:“无双快来,这位是凉州的散修,彩衣姑娘。”那女子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笑道:“彩衣见过两位师兄师姐,我本来是要去越秀剑阁等剑山开放,见这山谷里风光秀丽,才冒昧前来叨扰。”
墨莉笑着应了声,这里离着越秀剑阁不远,现在不少三境修士都在往云州赶来,偶然有流连景色的到了此处也不算太过意外的事情。陈无双问道:“彩衣姑娘是个散修?散修能在你这样的年纪修成三境可不算容易,想来姑娘的资质也是万里挑一,何不找个门派拜师?”
娇俏可爱的黄衣少女跟陈无双等人年纪相仿,墨莉不难看出她也是六品修士,只是随身没带着兵刃,不好判断是不是剑修。陈无双这一问看似随意搭话闲聊,其中却有试探之意,凉州那边穷乡僻壤的就没几个像样的修士门派,散修能得到的资源更是匮乏,谷雨这种被司天监倾力培养的不过也才是六品修为,这个叫彩衣的女子能修到这等境界已经不是资质所能决定的了。
彩衣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我学的功法是家传的,爹爹是五品修士,多年来把祖上传下来的宝贝都用在了我身上,前不久才侥幸进了六品,家里的底蕴也算坐吃山空了,这不才想着去剑山碰运气寻一把剑嘛。”
常半仙咳嗽一声,取笑道:“小子,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凉州的散修多了去了,你还能都认识不成?来来来,老夫有事要跟你说。”陈无双听邋遢老头对彩衣的身份没有怀疑,也就放下心来歉意一笑,而后跟常半仙进了茅屋。
邋遢老头等他进门之后挥手关上门,又鬼鬼祟祟放出灵识阻隔旁人偷听,这才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来,“还是老夫最疼你,瞧瞧,知道你没吃饱,专门给你留了两根鸡腿,辞云可一口都没落着尝。”
少年冷笑着狐疑道:“该不是怕我追究你踹的那一脚?鸡腿等会再吃,老常啊,你觉得外面那个彩衣姑娘···是怎么回事?”常半仙不以为意地把油纸包塞进他手里,嘿笑道:“那姑娘御空而来的时候小露了一手,依老夫看绝对不是邪修,功法倒跟凉州一带多年前叱咤风云的散修洪破岳有几分相似之处。”
“洪破岳是谁?”陈无双皱眉想了想,没听过这个名字。常半仙回想了一下,道:“那姓洪的是凉州人,铁骨铮铮一条汉子,当年威风的时候也曾以八品修为名扬大周,后来投身雍州边军中,据说含恨死于数千漠北妖族围攻之中,说起来那时候你应该还没出生呐。”
陈无双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展开油纸包拿着还热乎的鸡腿啃了两口,嘟囔道:“这么说那姑娘算是忠烈之后,唔,想来是自己去剑山觉得不放心,见辞云、谷雨跟她年纪差不多才找上门来的。那就不用管她,老常啊,把酒葫芦给我,这东西油腻的很。”
常半仙没好气地把酒葫芦递给他,道:“你师父说剑山开启应是在明年二月,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南疆接引天地灵气?”陈无双摇摇头,嚼着嘴里烤得喷香的鸡腿,含糊不清道:“等过了年再去也不迟,不如你再挑个日子?”
邋遢老头伸出右手掐算一番,眉飞色舞道:“嘿,你猜怎么着?巧了!正月初三,潜龙腾渊啊!”陈无双险些被噎着,忙仰头灌了一口酒咽下嘴里的鸡肉,骂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就会这一句?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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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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