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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七章 从此再不穿白衣

早在前任首辅程公病故的时候,江南一带的文人才子们就多有私底下说景祯朝金玉其外的言语,被京都文官谄媚粉饰成太平盛世的背光处,但凡跟名利两个笔画简单的字能沾得上边的事情,就都透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所以大周这些形象从来高大伟岸的豪门世家,其实都不太把人命当成是人命看待,尤其是康乐侯许家这种累世富贵千年不败的显赫门庭,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摞起来的森森白骨起码能有一座观星楼高。

在许青贤看来,司天监二十四剑侍都是陈家倾力培养的死士,死士的价值不在于活着的时候能替陈家做多少事情,而在于是怎么死的,谷雨也不外如是。这个道理陈无双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是亘古不易的浅显道理,但真听到谷雨的死讯,陈无双却如受雷击一般识海剧烈震荡,脑子里一片空白,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全部褪去,继而连颤抖的双唇都开始发白,双手下意识用尽全力攥成拳头,只觉瞬间天旋地转。

蒋柔儿惊得花容失色,不明白白衣少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惨胜也是胜,镇国公爷能挡得住漠北妖族的进犯,哪怕付出了惨重代价也是值得高兴的事,不明所以地看向小侯爷,却发现正处在无忧无虑年纪的许佑乾也同样是满脸悲切,用细不可闻的声音沉痛解释道:“谷雨姐姐,是陈大哥出京以来的贴身侍女。”

院子里唯一觉得欣慰的是许青贤,接任观星楼主之后地位比许家还要高的少年,能为得知一个死士侍女的死讯而失态至此,这就说明陈无双是个极为重感情的人,既然如此,那么许家两头下注押在他身上所做的一切就不会尽付流水,瞥了自家儿子一眼,暗道或许让佑乾与这白衣少年交好,是近几年来最正确的决定。

“无双,京都里···”

陈无双极为没有礼貌地以晚辈身份摆手,打断了康乐侯的话语,缓缓迈步走到稍微远处一棵梧桐树下,背对着院子里几个人重重一拳打在树干上,枝叶跟少年肩头同时一阵摇晃,声音沙哑道:“世叔,我想知道谷雨是怎么死的,死在哪个王八蛋手里。”

许青贤低头叹了口气,把自己所知的情报和盘托出,沉声道:“据许家得到的消息,三月十三夜里,漠北数万妖族在黑铁山崖一个自称阎罗殿大学士的五境高人带领下,悍然攻向镇国公爷镇守的那道城墙,那位大学士跟老公爷互相牵制,都没有亲自出手,约定若是攻不下城墙,漠北妖族一个月之内就不会再次发起攻势,这一场苦战城墙上的人手本来就不够用,若不是楚州撼山营的邓思勉将军及时带人赶到,恐怕这时候雍州已经彻底沦陷,司天监二十四剑侍中十一人战死,始终未曾退后半步,谷雨姑娘···是死在一个堪比四境修士的妖族手中,那畜生随后就伏诛于邓将军刀下。”

只留给众人一个肩头微微耸动背影的陈无双,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康乐侯顿了一顿,明知道这时候不该提及太多,还是不想对少年有所隐瞒,心下一横继续道:“听说···在妖族攻城之前不到半个时辰,镇国公爷亲自做主答应了薛山跟谷雨姑娘的婚事,二人虽然未拜天地,但已有夫妻之名,可惜···”

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泪流满面的狼狈模样,站在树下稀疏阳光里的陈无双努力地仰起头,由衷地为谷雨嫁了人而高兴,笑声越来越大,只是谁都能听出来他笑声里的凄凉和压抑,突然伸手将身上蒋柔儿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衣一把撕碎,颓然笑道:“那妖族死在邓大哥刀下,新仇旧怨,这笔账就只好都记在黑铁山崖头上。世叔,麻烦给我准备几套黑衣裳,你知道我性子,要干干净净。”

从此再不穿白衣。

许青贤微微点头,转头朝许悠乾使了个眼色,小侯爷立即拔腿就往门外跑,今日陈无双即便是想提前要一套江牙海水团龙蟒袍,许家也得照办,锦上添花到什么时候都不如雪中送炭,感知到陈无双气息渐渐有了平稳下来的趋势,康乐侯爷不避讳院子里还有两个苍山剑派的弟子,继续道:“除了靖南公任平生始终没有露面之外,越秀剑阁其余三境以上的修士都在剑山山脉严阵以待,虽说零星有遇上凶兽的,好在那些畜生至今没有越过剑山进入云州境内,你师父以及鹰潭山掌教钟小庚,可称居功至伟。”

“北境能有一个月消停日子,驻仙山不少四境修士正在星夜赶往雍州驰援,南忧北患暂时都没有燃眉之急,倒是带兵前去凉州边界增援二皇子殿下的那位天策大将军,行为举止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一直按兵不动大肆采购粮草、酒水之类,还多次派人跟朝堂索要军械物资,已经引起了首辅杨公的警惕。”

在康乐侯面前不敢插话的周和渊听得眉头紧皱,他不懂用兵但也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郭奉平的举动显然是要打持久战,这也不是完全说不通,只是不明白首辅杨公跟这位侯爷为何一个觉得捉摸不透,另一个心生警惕,难道怀疑天策大将军有异心?

这种无端猜测就委实不太能让人信服了。

此时的陈无双接连两次想强行稳定住心神,从而在许青贤的话语中分析出几分明朗形势,但都是徒劳无功,谷雨的死讯对他情绪造成了太大的影响,好比一池静水突然被裹挟着泥土的洪水瞬间灌满,无风起浪浑浊不堪,越想堵住缺口水势反而越汹涌,以至于康乐侯接下来所说的这些,他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脑子里莫名其妙想起来谷雨教他练剑时,板着脸一招一式挑毛病的样子,这一剑低了三分,那一剑偏了两寸,觉得句句话语犹然还在耳边回荡,容貌不算好看的侍女却就这么在别人嘴里跟自己阴阳两隔了,他早就察觉到谷雨对出身胜刀门地位低微的薛山动了心,感情这种事远比郭奉平的举动更让人捉摸不透,陈无双都说不好谷雨是看中了薛山哪一点,或许是被他毅然辞别侯爷前往北境投军的豪壮男儿气所感染,也或许是觉得年纪大一些的汉子让她觉得可靠。顶点小说

她成亲了,没有唢呐锣鼓,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大红盖头和贴满窗棂的囍字,就这么嫁了人,就这么死在北境,把那道二十三里长的城墙底下一场血流成河的厮杀,当做洞房花烛夜。陈无双忽然记起来,前天就是二十四节气里的谷雨,节气也好侍女也好,都在他漫不经心的烦闷中自顾自地成了再也挽回不了的过去。

觉得口干舌燥的少年抬手胡乱抹了把脸,转过身来想喝口茶把堵在咽喉的悲痛冲下去,这才察觉那张桌子凌乱地歪倒在不远处,茶壶茶杯都摔了个粉碎,一壶好茶把地上洇湿了大片,歉意地笑了笑,蒋柔儿看着他把手上因打了一拳梧桐树渗出来的血迹抹在脸上而浑然不觉,没来由心里就一疼,想说句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咬着嘴唇泫然欲泣。

许佑乾捧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崭新黑色长衫跑回来,愁眉苦脸抖露开,周和渊看清之后骇然一惊,不是因为这套衣裳用料华贵展开之后不见一丝褶皱,而是因为前胸处细细绣着四爪团龙。

这是蟒袍,正儿八经的江牙海水团龙蟒袍。

小侯爷并不觉得陈无双穿蟒袍是谮越之举,反正早晚都得穿,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苦着脸道:“府上平时就只有爹爹的蟒袍是黑色,现请人做最少也得三两天功夫才合身,陈大哥委屈委屈,先穿这个成不?”

许青贤瞪了他一眼,刚想开口斥责他不懂规矩,却猛然意识到一件事,许佑乾歪打正着说对了,让陈无双穿这件黑色蟒袍的确是委屈了他,弯腰扶起桌子,温声道:“无双,有件事你应该还不知道,陛下有意把明妍公主赐婚给你,召你回京承袭镇国公爵位、接任观星楼主,已经在朝堂上商议过一次,得了杨公的首肯,估摸着这几天就会有旨意传到云州百花山庄去,到时候你得穿白色四爪九龙蟒袍才对。”

一听这话,蒋柔儿立刻抬头紧盯着陈无双反应,周和渊察觉到师妹反常的举动,垂下头自嘲地默然一笑,论家世论相貌论修为,哪个少女不喜欢司天监嫡传弟子这样的人物。

陈无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接过小侯爷手里的衣裳毫不在意地穿在身上,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身着蟒袍竟然是借了康乐侯的,二人身形相仿,穿着倒还算熨帖,“先将就着穿两天,佑乾不是已经请人去做了吗,到时候再换下来就是。”

“司天监毕竟还是大周臣子,无双,赐婚的事不能抗旨。”许青贤见他不接话,只好开口相劝,在他看来想成就大事就得先做到能屈能伸,何况娶个公主哪里是委屈,景祯陛下先钦点了新科探花郎金榜题名,再下嫁公主,无非是知道陈无双不是陈家血脉,想要借此机会把下一任观星楼牢牢拉在皇家一边,至于其目的,一时半会也不好揣测明白。

瞬间就有了对策的陈无双穿好蟒袍,又将焦骨牡丹挂在腰间,身姿挺拔愈发显得贵不可言,轻声笑道:“我不接旨,何来抗旨?世叔既然两头下注,自然不会乐见其成吧?谷雨的事我知道了,另一件事,顾知恒等人的下落,许家有没有法子打探得到?”

康乐侯没想到他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心思还这般敏捷,少年说的没错,劝归劝,许家确实不愿意见到陈无双被皇家李氏用一个公主拉拢过去,许青贤两头下注,一头是押大周国运未尽、司天监陈伯庸能跟首辅杨公一起力挽狂澜,这事并非没有可能,至少现在看来,景祯陛下还能沉得住气,大周就没有亡国先兆。

另一头押注陈无双,是因为当年常半仙曾跟他掏心窝子说过一番不能传出去的话,要是陈无双这时候接旨回京娶了公主,就意味着许家只能心甘情愿跟大周绑在一块沉浮,是兴是衰听天由命。

没接到旨意自然就不能算是抗旨,许青贤笑得很自然,欣慰道:“顾知恒那些人好像没有刻意隐藏行踪,前阵子是在楚州境内消失过几天,不久就又回来了,如今就在洞庭湖最西端,占了一户家资颇厚的商贾别院住着,你想去杀人,最好多等几天。”

陈无双挑眉道:“等什么?”

许清闲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指使许佑乾另泡一壶茶来,笑道:“等我派人去百花山庄请孤舟岛贺安澜跟辞云,等太医令从云澜江回返,再次路过岳阳城。”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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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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