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玄界,无极宗。
距离哄好姜洛,已经过去了三天了。
撞了整整三天的大墙,林川总算是基本掌控了瞬步,也明白了青影为什么总是可以悄无声息的出现,除了种族天赋之外,瞬步带来的极速才是最主要的。
对于青影来说,瞬步就像走路呼吸一样自然,只要进入了战斗的状态,目光所能捕捉到的身影,都是她上一刻留下来的残影。
林川自然达不到那么高的水准,不过却也可以收发自如了,完全可以当做爆发,或者逃命的一张底牌。
当然,这几天他也没忘记跟小左交流,顺便又投喂了不少有助于觉灵境吸纳灵气的丹药给他。
林川很享受这种实力一点一点变强的感觉,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似乎也是一件值得向往的事情。
可惜天不遂人愿,明日无始秘境就要开放,佛道儒三教以及大秦王室的天骄们,都会在今日抵达宗门。
作为老祖们的关门弟子,林川必须得带着姜洛和玄镜下山去迎接,不能坏了礼数。
……
戍边城城门洞开,厚重的城墙上,旌旗招展,城外,身披重甲的御魔军在官道两侧,列阵以待。
林川三人老老实实的站在一念大师的身后,等待着三教和皇室众人的到来。
玄镜拉了拉林川的衣袖,很不解的问道:
“师兄,我听人说那个被传为九州第一美人的三公主也会过来,你说人们为何都喜欢沉迷皮肉之相呢?红粉骷髅,容颜易老,皮囊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一边的姜洛虽然面无表情,却也下意识的把头侧了过来,似乎很期待林川的回答。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有人贪财,就有人好色,有人想君临天下,也有人求长生不老,每个人都有欲望,就算是你,不也一直都想着要普度众生么。
我们没必要理解他人的欲望,也没必要去反对他人的欲望,能把自己活明白了,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林川受小左的影响很多,对这些很教条的思想都有着不同的理解,所以每次回答都能换来姜洛和玄镜钦佩的目光,这次也不例外。
一念大师有些惊讶的回过了头,深深的看了林川一眼,竟是笑了起来,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
“小川有大慧根,不入我佛门,真是可惜了。”
“别,师叔,我就是瞎说的,您还是好好教导小师弟吧……”
林川头皮一麻,赶紧收起了得意的表情,他还没找到道侣呢,可不想被抓去当和尚。
几人说笑之间,天边便传来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四只体型巨大的駮(bo),拉着一辆古朴的青铜马车踏过来虚空,缓缓地停在了城门之前。
姜洛发现林川很好奇的盯着那四头异兽,便小声的解释道:
“那是駮,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头生一角,虎牙豹爪,音如擂鼓,有御兵之能,是马兽之中,最顶尖的一族。”
话音刚落,青铜马车便已经落在了城门前,驾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几天前差点被忘尘居士在脸上刻了字的老儒士。
官道两侧御魔军中的战马全都因为駮兽带来的血脉压制,而变得有些慌乱,好在这些战马都是踏入过魔土的,并没有伏在地上。
一念大师抬脚向前走了一步,浩荡又温和的气息便从他的脚下扩散开来,战马顿时恢复了平静,那死匹趾高气昂的駮也都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
一念大师这才行了一个佛礼,沉声说道:
“杨施主,别来无恙。”
“陆师客气了,还不过来见过一念大师?晚辈们礼数不周,此次过来叨扰贵宗,还望海涵。”
跳下马车的杨谦一边掉着书袋,一边招呼车上的年轻人下来,在心里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好在来迎接的不是忘尘……
杨谦话音落下,一位身高超过两米的壮汉就从车上跳了下来,那本应该宽松的儒袍都被他那一身虬结的肌肉撑成了紧身衣。
“晚辈鲁达,见过一念大师。”
鲁达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晚辈礼,跟在他身后的四个年轻人也都一起自报了家门。
摇着扇子的俊俏男子,苏文群。
面无表情,一副生人勿进态度的顾仁生。
还有两个跟小和尚年纪相仿的小儒生,方忠,方勇。
儒教这一行人中,没有一个女子。
“诸位旅途劳顿,无极宗已在承庆殿备下酒宴,姜洛,这就带杨施主他们上山吧。”
一念大师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随口客套了一番,便招呼着姜洛带人进了宗门。
往日里最注重礼法的姜洛,这次却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有些复杂的看了他们一眼,便转身走向了宗门。
“陆师客气了。”
杨谦冲着一念大师拱了拱手,便展开竹简收纳了马车和駮,跟在了姜洛的身后。
但,还不等众人离去,便听见了梵音唱诵。
佛光普照天地,遮天蔽日的六牙白象载着大和尚和五位佛门弟子,御空而来。
“师兄……”
“滚!”
白象上的大和尚才刚开口,一念大师就挥动僧袍,把一行人卷进了山门。
浩荡的梵音戛然而止,杨谦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愈发的庆幸没在山门下遇见忘尘,要不然他的结果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林川和小和尚的眼里满是崇拜,刚刚他们还在想,为什么一念大师的脾气变得这么好,现在来看,这才是魔佛陀应有的待客之道。
佛门这边刚被“迎”进山门,一头老牛便拉着车,出现在了官道的尽头,老牛明明每一步走得都很慢,可却仿佛有着缩地成寸的能力,短短几步便走到了众人身前。
几天前出现在摘星楼的老道士,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慵懒的下了车,甩起拂尘和一念大师打了个招呼:
“陆师,好久不见。”
“田道长怎么还是这副睡不醒的样子。”
一念大师枯木一般的脸上,竟是少见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老道士苦着脸,没有应话,只是挥了挥拂尘,示意道门的几位天骄下车见礼。
一念大师却抬手说道:
“行了行了,不用在乎这些,小川,送田道长他们上山吧。”
林川果断的把小和尚推了出去,一脸讨好的说道:“师叔,让玄镜去吧,我想看看天下第一美人长啥样。”
姜洛不在,林川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和一念大师打交道就得有什么说什么,他这师叔最厌恶的就是自作聪明。
“也好,玄镜你去,不可怠慢了田道长。”
师父有令,玄镜自然不会拒绝,不过还是没好气的白了林川一眼,他正是好奇的年纪,也很想知道那被传为九州第一美人的三公主究竟有多漂亮。
“瞪我干嘛?你一个出家人,少凑这个热闹。”
“哼,一会儿我就去告诉洛师姐!”
小和尚傲娇的别过了头,马上换上了标准的笑容,带着田道长一行入了山门。
……
而林川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临近正午,一念大师依旧不悲不喜的站在城门口闭目养神,无聊的林川早就已经翻出了闲书,很没形象的躺在路边的青石上看了起来。
“嗯?”
林川看到第71回《李瓶儿何家托梦,提刑官引奏朝仪》的时候,感受到了地面传来的震颤,官道两旁的战马也全都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随着地面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林川终于看见了官道的尽头卷起了接天连地的黄沙。
“大秦虎贲,这皇家的排场还真不小……”
一念大师皱起了眉毛,面色不悦的嘀咕了一句,接着便抬手虚压,驱散了已经临城的漫天黄沙,林川也看清了大秦虎贲军的模样。
上千的虎贲军,身披重甲,背负长戟,坐下皆是爪下生炎的负甲猛虎,还未临近,便传来了一阵焦热的气息。
“那是炙炎一族?”
林川瞬间就想到了吕悠然介绍过的炙炎一族,一念大师却摇了摇头,解释道:
“那是焰虎,只不过是不入阶位的野兽,和炙炎一族长得有些像罢了,并没有灵智。”
说话间,大军便已分列两阵,给后面的龙车凤撵流出了道路,所有的焰虎都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颅,单是这份行令禁止,便可看出虎贲军那不败之师的名号,名不虚传。
邓安国神色庄严的走在龙车凤撵的侧前方,沉默的冲着一念大师行了一个军礼。
车上的皇室中人也没有下来的意思,城门前的气氛顿时就降到了冰点。
“小川,带人上山。”
一念大师招呼了一句,身影就逐渐变淡,片刻便消失于天地之间。
见状,邓国安把苦笑藏在了头盔之下。
一念大师的“一念”,就是取自“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要不然也不会被称为魔佛陀,这大秦皇室明显就是想给无极宗一个下马威,才会让虎贲军开道,但凡刚刚一念大师心情不好,这一千虎贲军就很可能都会葬身于此。
其实邓将军也很头疼,要不是受了大国师的命令,要面见无极老祖商讨天镜事宜,他也不会揽下这糟心的活。
那龙车凤撵上的五位皇子皇女都是第一次远行,张嘴闭嘴都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主儿,今日本应该是最先到戍边城的他们,就因为十二皇子宿醉未起,足足等了他三个时辰。
“将军,这边请。”
林川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本就不关心天下大事,留下来也只不过对那个三公主有些好奇而已。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林川话音刚落,龙辇之上便传来了十二皇子的呵斥:
“小儿无礼!见龙辇,安敢不跪!?”
邓国安愣了一下,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下意识的挡在了龙辇之前。
林川也愣了一下,接着便笑出了声,直到笑够了才脸色一变,上前了两步,冷声问道:
“我林川敢跪!你们敢接么!?”
“有何不……”
车上的声音戛然而止,邓将军横戟拦在了林川面前,也同时封印了龙辇,隔断了声音,沉声说道:
“小友止步。”
“止你妈!”
林川却没有废话,直接拔出了星河,向前走去。
他虽然懒得惹事,可一念大师不在,此时此地,他林川的脸面便是无极宗的脸面,现在若是善罢甘休,吴天回来得把他吊起来抽。
所以林川明知道自己打不过,也得抽刀向前。
邓国安现在一个脑袋两个大,十二皇子不知天高地厚,在这个节骨眼招惹无极宗,他杀人的心都有,却又不得不拦在车前。
眼看着林川举刀,邓将军陷入两难之际,山门内终于传来了宛若洪钟的声音:
“好了,小川回来,大秦既然不喜酒宴,就在山下静候秘境开启吧。”
无极老祖的雷音,驱散了一直笼罩着五座倒悬峰的云雾,露出了链接五峰的空中长廊,宛若仙宫临凡。
“战!战!战!”
戍边城内外的所有御魔军,全都抽出了刀刃,抵在了胸前。
林川瞬间就换上了笑脸,收起了星河扬长而去,宗主都发话了,该装的……咳也装完了,那将军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
主峰无极山下,承庆殿内,众人正在推杯换盏,根本没有人在意大秦皇室,江湖和朝堂天生就是对立的。
既然有皇子不识趣,让他们吃个闭门羹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有无极宗这群疯子顶在前面,大秦皇室也不会傻到主动迁怒于三教。
就是大和尚有点闹心,被一念大师卷进山门丢了面子不说,无极宗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承庆殿内一桌桌的山珍海味,偏偏就是没有一桌斋饭。
五位佛门弟子都在那默念清心咒,生怕自己犯了嗔戒。
……
林川回到承庆殿的时候,发现姜洛独自一人站在殿门外,看上去很失落的样子,他还以为小和尚告了密,便很很心虚的走了过去,小声的说道:
“我就是有点好奇那三公主长什么样……”
“嗯?”
“我就是有点好奇那三公主长什么样……”
“嗯?”
姜洛又好气又好笑的瞥了林川一眼,她实在想不明白师兄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可林川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还是让一丝甜蜜融进了她有些苦涩的内心。
姜洛轻佻了一下眉毛,平静的问道:
“那三公主好看么?”
“没看见啊……”
林川刚想解释,姜洛就打断了他,轻声追问道:
“那我好看吗?”
面纱挡住了爬上姜洛脸颊的羞涩,林川却绕着她打量了起来,一板一眼的说道:
“要说师妹这眉眼……是真的好看,小时候也很可爱,可十二岁之后,你这面纱就没摘过,都说女大十八变,现在还真说不好。”
看着这不解风情的师兄,姜洛美目含煞,拿出了竹简,从牙缝里挤出来了几个字:
“我想要一个两个字的答案。”
“报看。”
正好背对着姜洛的林川并没有察觉到危险,还在那抖着机灵。
“哐!”
结果就是,后脑勺又挨了一竹简。
不过林川插科打诨的这么一闹,姜洛的情绪也彻底缓和了过来,主动的说出了刚刚为何失落的原因。
林川这才知道,姜洛是因为儒家不收女弟子的事在烦心。
别说儒家的那些教派宗门,甚至有很多地方的学堂都不收女弟子。
三教之中,只有儒家对女性的恶意最大,九州这么大,也只出了妖儒姬这么以为儒门的女性高手,男尊女卑的思想已经被那些酸儒们刻到了骨子里。
林川没有修行过儒家功法,更是从小左那里接受过男女平等的思想,他知道性别不应该成为一种歧视,可他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姜洛。
姜洛也不需要被安慰,林川一直都知道,洛师妹的野心其实很大,大到想扭转天下儒生的认知,让每个女孩子都有学可上。
“师兄,吕师叔叫你们进去。”
小和尚溜出殿门,把两人叫了进去,虽然他们都不喜欢那充满虚假的酒宴,可也不好一直躲在外面。
……
忘尘不喜酒宴,吴天不在宗内,一念大师回了极乐峰,无极老祖又懒得出面,无极宗五大巨头,就只剩下了吕悠然被派来主持这场接风宴。
承庆殿内的气氛很是热烈,三教虽有竞争,可门下弟子之前却大多交好。
他们不用面对魔土的入侵,也不用担心与天下人为敌,在修炼之余,少不得参加一些酒宴,或是交流修炼的心得,亦或者就是单纯的吟诗作对。
吕悠然无聊的躺在主位上,任由大和尚和老儒杨谦在那互相吹捧,田道长闭目凝神,也懒得说话。
三教的座下弟子们,都在那推杯换盏,只有无极宗的那几位师兄,显得格格不入,一个个身披重甲,滴酒不沾。
当然,也有例外,张丰年就像只勤劳的蜜蜂一样,游走于三教弟子中间。
林川进门的时候,张丰年正和那位摇着折扇的儒门弟子苏文群聊得兴起:
“苏兄一表人才,此次秘境之行,定可寻得佳宠。”
“张兄过誉了,谁人不知张家老祖的威名,进了秘境,还得劳烦张兄照顾一二,说起来,我倒是一直对贵宗的姜洛师妹有些好奇,听闻她师从妖……咳,忘尘居士,是当今九州,第一才女,可惜缘悭一面,不知张兄可否代为引荐?”
苏文群摇着折扇,很自然的把话题引到了姜洛的身上。
听闻此言,姜洛正要上前,便被林川拦了下来,丢给她一个看好戏的眼神之后,就先一步走了过去。
“这位苏兄,为何要见我家师妹啊?可是要入赘我无极宗?”
林川捏着鼻子,坐到了苏文群旁边,文绉绉的给他下了一个绊子。
苏文群却不接话,只是不紧不慢的说道:
“兄台误会了,在下只是好奇一位二八年华的女子,有何德何能来担任教习先生,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林川实在是看不得他那副虚伪的嘴脸,很不耐烦的抬手说道:
“行了行了,别拽文了,不就是看不得人好么,我就是我师妹教出来的,你要是不服,咱俩可以文比一番。”
苏文群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可眼里却闪过了一丝阴鸷(zhi):
“人贵有自知之明,阁下并非儒门中人,文比之事,还是算了吧。”
“林川,别打肿脸充胖子,苏兄刚在三月殿试上,摘下了探花,怎么可能会跟你一般见识。”
张丰年一脸厌恶的呵斥了一声,他倒不是想当苏文群的狗腿子,只是不想林川丢脸,毕竟都是同门师兄,自家人怎么闹都是自家事,可现在林川要是丢脸,丢得可是无极宗的面子。
林川却没有理会张丰年的好意,反倒是变本加厉的在那拱火:
“不敢就算了,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大丈夫办事磨磨唧唧的,还瞧不上我师妹呢。”
苏文群笑容一滞,“啪”的一声就合上了折扇,起身朗声道:
“承蒙贵宗招待,恰逢林兄雅致,吾意与林兄做一文比,为酒宴助兴。”
此言一出,承庆殿内的热烈气氛瞬间为之一顿,紧接着便爆发出了各式各样的叫好声。
一群修士,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只有主位上的那几位大佬皱起了眉头。
吕悠然抬手虚压,等殿内重归安静之后,才严肃的开口问道:
“林川,你要与其文比?”
“嗯,还请各位师叔帮我们做个见证。”
林川拱手行礼,坦然的认了下来。
吕悠然有些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却也不好再多言,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心说既然这小子不领情,那就让他吃点苦头好了,反正也只是文比,出不了什么大事。
旁边的老儒杨谦心里掠过了一丝苦涩,这群小辈不知天高地厚,在无极宗的地界,还要弄什么文比,最后不管是输是赢都是麻烦。
苏文群先一步走到了大殿中央,丝毫没有掩饰眼里的悲悯。
“师兄……”
姜洛拉住了林川的衣袖,眼里满是担忧。
“没事,且看师兄为你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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