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子站在屋内窗口望着那四人在银杏树下收拾的热火朝天,半晌,眼尾染了三分笑意。
他本坐在桌边安静看书,偶然抬头望向窗外时才发现了几人。他知晓念君要在树下建个小花田,听说还要种上芍药花,昨晚他才猛地记起念君腰间所系香囊上绣的花像什么?那紫红小花颇为符合芍药花的形态,足可看出她有多喜爱此花。
“倒是蛮会想的,银杏树下,芍药花开,静赏花开花落,着实别有一番……景象。”
华容子收回视线,转身走到书案前,思量片刻后,复举起宣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芍药承春宠,何曾羡牡丹?
那边正清憋气憋得厉害,看着纪广谄媚的笑就恶心,尤其是……念君师妹还对这个小兔崽子那么好,煞是令他不平,于是便想眼不见心不烦。
“水没有了,我再去挑一桶来。”
“呃~正清师兄,你也帮着忙活白天了,就先回房休息去吧!这里有我们三个就可以。”念君其实不太想麻烦正清师兄,也没想到他会来帮忙,故而借引说道。
“念君师妹说的哪里话?我一点都不累,能帮上你的忙……我很开心,随时乐意,谢谢师妹关心师兄。”
正清此刻又惊又喜,心内活动甚为丰富,“看来念君师妹还是很在意我的,一定是怕我累着才这么说,小兔崽子,走着瞧!”
念君闻言略有尴尬,她可不是在关心他,只是……不愿再承他的人情罢了。
纪广看正清美滋滋地提桶走远,临走时还不忘朝他挑衅一瞥,心下甚是无语,不过同时也更为认定他就是若浔道长口中那居心不良之人,胆敢觊觎他君姐姐,问过若浔道长和他没有?他势必要将若浔道长安排的监督任务贯彻到底!
“阿广你可知道这芍药花还有别名?”
百转千回的思绪被一句话拉回现实,纪广忙作求知状,“原来这芍药花还有别名呐?君姐姐你快跟我好好说说。”
因念君自己喜欢芍药,故而把它了解的很是通透全面,也自然愿意身边人多多了解和喜爱此花,便耐心普及道:“芍药又称将离,常被世人们赞为花相,既有绰约、富贵之意,又寓离别、思念之感,而且芍药花色丰富,不仅有白色,黄色,粉色还有红色及紫红,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紫红色,入眼舒适自然。”
“哇啊~经君姐姐这么一说,我就更想看啦!”
“我暂且先种一小部分,这是陈种,等到菊月时节再种新种,来年你就能看到芍药花开了。”
纪广闻言满眼兴奋,特别期待。这时又听正灵补充道:“早先我曾看过一本《世间杂记》,里面还提到过芍药之约呢?”
“什么叫芍药之约?”纪广不解问道。
“就是结情之约,最早若有情投意合的男女,他们便会互相摘芍药送给对方,以示自己的情有独钟。”
“真没想到这小小芍药花竟有这么多故事!”
“可不是~要不然世人怎会如此喜爱它?”
……
正灵和纪广的对话仍在继续,可念君却一句都没有再听进耳里,她自诩对芍药花了解甚广,但正灵所说的芍药之约,她是真的没听过,不禁在心里喃喃出声:“原来……芍药还有这么一个动人的寓意,能够情有独钟,真好。”
情有独钟,便会君心似我心,也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更为这世间最深情最朴实的字眼。
而“情”之一字,却又最难解,最伤人,最为“蚀骨”。
时间一晃而过,转刻间便来到了金秋时节——菊月,若浔老道师徒俩已在上清观待了近五个月份。
后院百年银杏树依然矗立在那里,粗壮且具安全感,可银杏叶却不再如春日那般翠绿,而是披上了金黄的外衣,悬挂在枝头上的,飘散零落于地上的,树上地下,满眼翻黄,委实是一叶落知天下秋。
念君与纪广如愿以偿地将全部芍药花种种在了花田之中,这回只有她们二人,因观里其他人都在前院比剑,上月初清诚子定下一个规矩,要求每月中旬第一天为全观比剑日。
众道士可自行挑选对手比剑,而且还包括他和若浔道长在内,这样一方面可以检验众道士的剑法水平,另一方面还可以加强互相切磋。
“终于大功告成啦!来年就可以看到君姐姐所说的盛世美景了。”
“瞧瞧你,脸上白一块儿黑一块儿的,跟个小黑脸猫似的。”念君边笑边拿出干净手帕替他擦拭。
可还未待碰上纪广的脸颊,他便率先有了动作,将手上沾染的泥污反手蹭在了念君的脸上,白皙无暇的脸庞立时就多了一道黑痕。
等念君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时,显然已晚,她佯装气怒道:“好啊阿广,你敢偷袭我,看我不还回来。”说完便顺手抓了一点泥土朝纪广扑去。
须臾,二人就围在花田树下开始了一场你追我打的小型战役。
纪广躲在粗壮银杏树后虎视眈眈看着对面的念君,假作讨饶道:“君姐姐,我不弄你了,你相信我,我不想变花猫,太丑~”
“哦~你不想,我就想啦?休想唬我,看我不把你涂成小花猫。”
直到二人追跑得气喘吁吁,毫无气力后方停下了这场恶战,结果就是……念君和纪广都变成了小花猫,脸上黑痕遍布不一,看起来分外可笑。
两人互相在彼此眼里看到自己那出丑模样,竟都沉默无言,半晌……
“君姐姐,你也变成小花猫啦!不过……是一只好看的花猫。”
“阿广,你现在的样子……好~丑~啊!不是小花猫,是比小花猫还黑的……黑猫!”
两人互相调侃完,一时皆嘻嘻大笑起来。
“好啦,我们两个小花猫再不去洗脸,就真要变成猫啦!”
念君收拾好残局,便领着纪广回了自己房间。
纪广感受着脸上柔软帕子的抚过格外心安,他觉得自己现今真的好幸福,在上清观的一切都那么好,不再惧怕,不再孤独,不再埋怨,更不会思念爹娘,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君姐姐和子哥哥就是他最亲最亲的人,是他生生世世不愿再忘却的人,有他们作陪,他每天都过得特别开心自在。
他还想倘使有一日再见到他爹娘,他会对他们说:“即使被你们抛弃,即使没有你们陪伴,我依旧活得很好,而且会一直好好的活下去,变得更强,有的人虽没有血缘之结却比亲人还亲,你们已经不再是我的亲人了。”
“哎呀~你这袖子口怎生破了一个洞?”念君给纪广擦洗完脸不经意间便瞄到了他的袖子。
纪广闻言忙低头看去,不好意思道:“还真是,可能……方才打闹间不小心弄的吧!没事儿的君姐姐,洞不大,不仔细看看不到的。”
念君将纪广推到凳子上坐好,又去拿了绣针线包。
“不用麻烦了君姐姐,真没事儿。”
“那可不行,坏一块儿也是坏了,君姐姐绣活很好,给你绣朵芍药花补上。”
纪广一听便没再推脱,君姐姐绣的芍药花定会很美。
“那好吧!我听君姐姐的。”
不消多时,半个花形就已显现,纪广一激动险些让念君走错针,忙压住他,嘱咐道:“别乱动,当心扎着你。”
“君姐姐真是心灵手巧,绣什么像什么,看来这件衣服我以后要小心保管才是。”
念君绣东西时最是专注,不愿分一丝一神,闻言也只是温柔笑过。
等完全绣好之际,纪广就差围着念君转圈圈了,他仔细观察袖口那朵精致紫红花朵,眉眼笑眯起,甚为喜欢,怎么看都看不够,那时在青楼他见过不少青楼女子闲来无事绣花打发时间的,有的还托人上街去卖,可她们绣的还不及君姐姐万分之一呢!
“君姐姐,回头我把我每一件衣裳袖口都弄出一个洞,你都给我绣上芍药花可好?”
念君方喝进口的水险没直接喷出来,纪广现在的衣裳都是华容子亲自挑选买来的,怎可随意破坏?于是她轻轻拍了下纪广的小脑门,不容置喙道:“想什么呢?不可,好好的衣裳袖口都绣上一朵花多奇怪啊!”
“不奇怪,君姐姐绣的好看着呢!”
念君简直要被纪广那真挚的小眼神给生生逗笑,“好看也不行,那可是你子哥哥亲自给你挑买的衣裳,怎可随意破坏?”
“也是,那就等什么时候衣裳自己破了我再找君姐姐给我绣。”
“对了君姐姐,你绣功这么好,不如帮子哥哥绣个香囊吧!”
“是……你子哥哥想要香囊吗?”念君露出疑惑的神情,犹豫问道。
“那倒不是,就是我看子哥哥平时出去总会在腰间或是别处放些贴身物品,可是太零碎了,若是也有一个像君姐姐腰间那样的香囊就极方便,不仅好看还可以放一点东西。”
念君闻言嘴角扬起一个欣慰弧度,笑道:“好,我给他绣一个稍稍大点的,届时你拿给他。”
“我们阿广可真是个贴心的孩子。”
“子哥哥对我那么好,我必然记在心上。”
“君姐姐,你记得也给子哥哥绣一朵芍药花,他肯定喜欢。”
就这样,纪广为华容子成功赢得了一个念君亲手绣制的香囊,无形中又拉近了两人的关系,还多了丝丝羁绊。
也正是有了这丝丝羁绊,才会那么刻骨铭心,令人无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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