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香雾缭绕,雾色朦胧,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简直有些乌烟瘴气。
桌子上放着水果供品,一个人蓬着头,正虔诚的跪倒在地上,双手合十。
她嘴里喃喃有词,说的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清楚。
我在她背后站着,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可见她的认真程度。
等她弄好之后,她站起来发现了我,吓得一个趔趄。
“易阳,你……你怎么来了?”她惊慌失措,用身体挡着桌子。
“我来给你送水。”我说,“余姐,你在做什么?”
“我……我没,没做什么。我就烧纸求菩萨保佑,保佑我早点好起来。”
“我看看你拜的是什么菩萨,不要拜错了门路。”
她赶紧把桌子上的东西往怀里揣,我眼疾手快,一把就抢了过来。
那是她供奉的灵位牌子,上面写着:刘小丽之灵位!
“你在供奉刘小丽?”我惊得张大了嘴巴,下巴都要掉了,“原来那个人是你!”
“不不不,易阳,你听我说,不是那样的。”余娇娇着急地拉着我的手,“易阳,弟弟,你听姐姐解释,不是那样的,不是!”
我的脑袋里嗡嗡地响,我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余娇娇。
余娇娇有太多的让我没想到。
没想到她在多次任务中没死,没想到昨晚她是杀手,没想到她会那么利索的就杀了光头。
她在这栋楼里的存在,是被人看不起的,男人们把她当消遣,我好几次看见有本楼的男人去她的房间,很久才出来;女人们更是排斥她,觉得她脏得很。
这样一个人,谁会想到她是黑老七的帮手?
此时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许多人起床准备上班,余娇娇连滚带爬把门关上,“噗通”一下就给我跪下了。
她泪流满面,压低声音哀求:“弟弟,你小声点,不然我就死定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
“你起来说。”
她身上的伤还没好,而且,我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大礼?
“我不是黑老七的帮手,请你相信我。”她起来坐在床上说,“我不是替黑老七给刘小丽上香。”
“那你是替谁?”
她犹豫了一下,让我自己看那个灵位牌子。
那下面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阿文供奉。
“你是替阿文在供奉刘小丽?可是阿文……他为什么要供奉刘小丽?”
“因为……阿文是刘小丽的儿子。”
“你说什么?”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文是刘小丽生的,私生子。”
我摇摇头说不可能,刘小丽死了十三年,阿文不过六七岁,时间就对不上。
“阿文就是刘小丽生的,真的!他本来就是个早产儿,不但痴呆,身体各方面都比不上正常孩子,其实,他今年十二岁了。”
“你怎么对阿文了解得这么清楚?”
她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是刘驼背告诉我的。”
刘驼背曾经给我说过,阿文是他从福利院领回来的。
由此可见,他对我撒谎了。
“这是刘驼背亲自对我说的,不会有错。他经常不在家,要带阿文治病,所以他让我替阿文给刘小丽烧纸钱。”
“阿文知道刘小丽是他的妈妈吧?”
“当然知道。母子连心,你没看见阿文对那口红棺材的感情?”
是啊,阿文经常在红棺材上睡觉,亲昵地抱着它,那么在他看来,那不是可怕的棺材,那是他的妈妈。
“怪不得唐老大身上沾上了棺材上的味道,阿文就认他当爸爸。他是凭气味辨认的。”
“那晚光头他们联手抓刘小丽,阿文抱着你哭成那样,嘴里那么清晰的叫着妈妈,我以为他还没有从游戏中抽离出来,还认你当妈妈,原来,他是叫的刘小丽。”
说到这里,我就想起那晚阿文撕心裂肺哭喊的样子来。
那是一个孩子在自己的母亲遭遇不幸的时候,发自肺腑的呐喊。
可惜他最终无能为力。
“是的。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余娇娇说。
“那么,那口红棺材,也是刘驼背故意用来锁住刘小丽的魂魄,好让她陪着阿文一起玩?”
可他对我说,那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寿材。
他对我撒的谎不少。
“对。阿文如果没有刘小丽鬼魂的陪伴,他活不到现在。”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问。
“你这都看不出来吗?阿文是一个阴气森森的东西,他根本就不适合生活在这个人间。他需要阴气养活,懂了吗?”
“他为什么需要阴气养活?”我问道,“一个孩子怎么能靠阴气活着?”
余娇娇迟疑了一会儿,被我咄咄的目光逼着,她说道:“因为,阿文是个阴生子。”
阴生子?
我震惊了!
人死后生下的孩子,被称为阴生子。
阴生子历来就被认为是妖异之物,就算是死物,那也不能草草埋了,必须要交给会法术的人处理,不然的话,他会给人间带来灾难。
而如果孩子是活物,那就更加麻烦了,他命硬,把身边的人都克死,而且他天赋异禀,有着超凡的特殊异能。
据说,这种孩子天生属阴,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他能看见,别人去不了的地方,比如阴曹地府,他可以行走自如。
所以,这样的孩子,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养活的。
“你确定阿文是阴生子?”
“这是刘驼背亲自给我说的。他说阿文是刘小丽死后两小时才生下来的孩子,不是阴生子是什么?”
“刘驼背为什么会把这么私密的事情告诉你?”我问道,“看起来你和刘驼背的关系,并不好。”
“你看见的,不一定是真实的。弟弟啊,你怎么知道我一个女人家是怎么活下来的。”余娇娇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给我诉苦。
“当初我一穷二白,没地方住的时候,是刘驼背收留了我,我对他充满了感激,他也非常照顾我。一来二去熟悉之后,我们彼此有了好感,刘驼背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再说,那段时间大扫黄……我走投无路了,我得吃饭,我得活下去啊。”
我叹了一口气,余娇娇曾经和刘驼背好过,这是谁也想不到的吧?
“我们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一次他醉酒,无意中说出了阿文的身世,说他是刘小丽死后生的孩子,我当时和你一样,不敢相信。”
“那时候阿文比现在更小,更痴呆。我经常帮刘驼背照顾着他,阿文很黏我,刘驼背很信任我,所以,什么都给我说。现在想来,那段生活,有点像个小家庭。”
余娇娇感慨不已,我问为什么没有和刘驼背结婚,她支支吾吾,我也没有再问。
“那么你帮着祭祀刘小丽,合情合理。以前这样做,我能理解,但是现在,刘小丽已经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你还给她上香?”
余娇娇看了看我,低着眼睛不说话。
“你是不是找不到理由了?”
“不是。是我已经养成习惯了。”余娇娇这样解释说,“我跟你们一样经常接到任务,我发现我非常幸运,我每次都能顺利完成任务,并且得到丰厚的奖励。”
“拜刘小丽,成了我每天必做的事情。我觉得她在保佑我,她就是我的保护神。”
“我发现只要我拜了她,不管什么任务,我都能顺利完成,逃过死劫。可能是她感谢我照顾阿文吧。还有,是她对我有亏欠……”
“什么亏欠?刘小丽亏欠你什么?”
“其实我……我见过刘小丽,我还跟她有过交情。”
“你的意思,你见过她的鬼魂?”
“你别吓我!”余娇娇吓得缩脖子,“我是认识她本人,那时候我们都在酒店做服务员认识的,她在我这里借过钱,至今没还。好像她是给她妈妈治病来着。”
“然后她很久不出现,我就惦记我的钱,准备找她,不几天新闻里就说她自杀了。再后面,我就阴差阳错的到了刘驼背这里,我来的时候就知道是凶宅,但是我没有落脚之处,还想怎样?”
余娇娇继续说道:“她本人很善良,可能是她还记着欠我钱,亏欠我,所以暗中保护着我。”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707棺材里,锁着的是刘小丽的怨魂。”
她嗯了一声。
我明白了一些事情。
707的红棺材,有阿文活着需要的阴气。
而要保持阴气不断,就要香火供奉着刘小丽的鬼魂。
在香火持续的同时,血气方刚的男人不能进去,进去了会压制阴气,这就是接到707任务的人,总是女性的原因!
刘驼背说棺材是给他自己准备的,这都是他的幌子。
如果他单单只是为了养活阿文,这个理由无从反驳。
甚至,我还觉得他很不容易。
但是,我想到阿文的身份。
他是一个阴生子,他的异能是什么?
于是我问余娇娇,阿文有什么特殊功能?
“就那么个傻孩子,能有什么特殊异能?你不是都看到了?”
“我看到的不全面,你和阿文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余娇娇仔细想了想,说这孩子平时混沌,但是能看见鬼神,能和鬼神说话,所以经常和他的妈妈对话,这算不算?
我惊呆了:“这还不算的话,什么才算?”
“可他毕竟是个傻子,心智不全,你不会想到他身上去吧?”
我沉思着没说话,余娇娇急了:“易阳,你不要找不到黑老七就随便找一个替死鬼,上一次,你们就搞错了!这一次你不会找阿文吧?”
“余姐,你两次说漏嘴了。”
余娇娇把嘴巴捂住,惊讶地看着我。
“上次他们抓住了刘小丽,你就说这事没完,好像你就知道,刘小丽不是黑老七。”我质问道,“可是一开始,最先怀疑黑老七是刘小丽的人,就是你——余娇娇。”
余娇娇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非常窘迫。
“一开始你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707,我们在707里费尽心思,还搭进去几个人。那时候你从来没有说过你认识里面的刘小丽!”
“但是现在你告诉我,你和刘小丽是旧相识。你早知道707里面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是你把我们引向707的,作为楼里的老住户,你不知道你一句话,会让我们前仆后继!”
我的质问声音忍不住就大了起来,把余娇娇吓得缩成一团,不停地叫我弟弟,饶了她。
“你要是不说出来为什么,就算我保你,这楼里的人都不会饶你!”我说道,“余姐,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想起你看见那些死在你面前的人,那副眼神,我就觉得寒心。”
“可那天晚上你对赵宏伟那么宽容,让阿文选择爸爸,说明你不是那种恶毒的人。”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人格可以分裂成这样?”
“你别说了,别说了……”余娇娇痛哭起来,用被子紧紧捂着脑袋,“你放过我吧,说了我会死的……我不能说。”
我等了好一会儿,余娇娇突然从被子里爬出来,手上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那是她杀死光头的凶器。
“你再问,我就自杀在你面前!”她目露凶光,“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锋利的刀刃,从她的手腕上划过,那里顿时就绽放出了一朵血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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