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彻夜难眠。
次日早上倒是安静了许多,我醒过来时,发现老肥和林淼两人并不在房间。
在静梅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又割破手掌,喂了赶山鞭内的鬼童。
每次喂食鲜血,赶山鞭内的鬼童都激动不已。
这东西虽说是鬼童,但吞噬了高山族人的阴魂,融合了它们的记忆,早已经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存在。
或许……往后它会吞噬更多的阴魂,实力越强,就越难以控制。如阎小莹所说的,我必须得从小与它培养联系,血液联系。
其实昨天的发生的事情,令我还有另一层担忧。
黎国风从双龙洞内摘出一朵白幽兰,一般情况下,静梅守护的双龙洞是禁地,普通人是不可能进得去的,更不可能说将东西带出来。
即便当初天师府的人也不敢走入双龙洞内,但是黎国风却能进去。
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静梅不可能会害普通凡人的性命,莫非双龙洞内发生了什么变故?
事实上,这种担忧自成亲那天,她携带着万道雷霆远去,在我心底内就从没有消失过。
……
若是天师府的人发现双龙洞出现变故,所谓的论道大会说不定会提前举办,甚至不举办。
走出院子外,一眼就看到安置在角落处,黎国风的尸体。他的尸体用一张破席子卷着,暂时收敛。
屋门打开,老肥和林淼从外面走进来。
“这么早,你们两个去干嘛了?”我心中奇怪,昨夜难以入眠,一般情况下,老肥是不会醒来这么早的。
老肥扬了扬手中挂着的两条手臂粗的红鲤鱼,颇有些得意道:“抓鱼去了,我想着山上简陋,也没什么东西好招待黎国风父母,所以……”
“总算你还有点良心。”
我摇了摇头,明白老肥的意思,但是小小的两条红鲤鱼怎能安抚他们的丧子之痛?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老肥的心意,三人忙碌,弄了一锅鲤鱼烫,做好早餐去叫醒黎国风父母两人。
饭桌前,黎国风父母神色憔悴,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十几岁。
他们并没有什么食欲,汤只是喝了几口,倒是黎国风的父亲,一边喝着稀粥一边问我们:“你们……国风的丧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放心吧,寿材我昨晚已经安排人准备,做法事超度的喃么佬也联系了,他们估计很快就会上山来。”
“过年时节,村民都忙着寻亲访戚,此地人烟罕至,倒是冷清得很。”黎国风的父亲叫黎崇,此时摇了摇头,颇有些伤感道:“你们三个小伙倒是辛苦,过年都得守着大山,不能回去和亲人团聚。”
“不辛苦,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我忙应道。
“大叔……发生这种事情我们真的很抱歉。”老肥脸色不自在,歉意道。
“天灾人祸,我知道这事不能怪你们,现在我们只希望好好地操办风儿的丧事,凶手那边有国栋在,我并不担心。”
黎崇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相信他们的能力。”
黎国风的母亲听着自己丈夫说的话,泪水又忍不住滴答滴答落入碗内,最后掩嘴出了房间。
出去后,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
本是佳节,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现在春节过不成,还得忍着悲痛置办自己儿子的丧事,换谁也无法承受。
“大叔……你家里面……”
“放心吧,我已经收到国栋的通知,此事不会声张,至少不会大范围传播出去。”黎崇闷声道。
这时外门传来吆喝声,还有人说话声。
我们闻声,齐齐走出屋去,然后就看到阎小莹带领着四名大汉,抬着一具棺材上山来。
他们将棺材搁置在屋子旁,阎小莹从衣兜内给四个汉字分派了红包,领着他们朝我们走过来。
“天衍,这四位是负责入殓,抬棺,挖坟的大力佬。”阎小莹跟我介绍。
四人的身份我知道,大力佬是我们本地的一个称呼,如同喃么佬一样,外面通常称他们为抬棺匠。
四人年纪都不小,最小的看起来也有四十几岁,最大的头发花白,接近六旬。
他们看起来并不是多么的高大,我本以为负责抬棺的,一个个都是肌肉凸起,魁梧的汉子,就如当初我第一次巡山,看到炸药厂老板秦总请来的那几个汉子那般。
然而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四个汉子,一个个身子瘦弱,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看起来甚至偏瘦,皮肤濡黑,后背都微驼着,可能是因为长期抬棺的缘故。
虽说是第一次相见,但从他们的年龄还有从其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来看,应该都是老前辈了,不是新手。
打过招呼,或许是因为与死人棺材接触得多了,他们性格都一个样,沉默寡言,少有欢颜。
四人去拆捆绑在棺材上的圆木杠,那是他们吃饭的家伙。棺材在初阳的映照下,鲜血如血。
将阎小莹迎进屋子内,因为黎崇一家是别的村子的人,对阎小莹的身份并不了解,都很好奇这光头女娃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阎小莹做事干练,坐在桌子前:开口道:“入殓时间安排在下午五点,在这之前,我们必须搭建好喃么佬做法事的灵棚。还有按派人到镇子上购置麻绳、红纸、黄纸、黄油、瓦罐、香油蜡烛,白布等物……”
本地葬礼规矩颇为繁杂,虽然随着时代的进步,已经简略了许多。但三天两夜的法事,其中画符念咒、开坛诵经、披麻戴孝、守灵、请水、破狱、告庙等环节是少不了的。
阎小莹一边和我们说着,一边巡视周围,皱眉道:“除了你们几个之外,没有其它来帮忙的人了吗?”
本地规矩,一般都是上屋有事下家帮,无论是白事还是红事,附近邻居都会不请自来帮忙,就如当初我和静梅成亲那般。
但此事黎崇并没有通知自己的亲戚朋友,知道此事的那些同学又被黎国栋下了封口令,所以除了我们几人外,并没有其它亲戚邻居前来吊唁帮忙。
不过等喃么佬上山,铜锣鼓声一响,估计大多数人都会知晓,天堂山上有人正在举办丧事。
这种情况我们颇为无奈,和阎小莹解释了。
后者听完之后,沉默半响道:“如果是这样,那就得抓紧时间了。老肥和林淼两人去砍伐竹子在堤坝之上搭建灵棚;我带着黎国风的父母上山去寻一个暂时安置尸体的坟地,好让大力佬他们提前挖好棺材坑。天衍你去镇子上购置其余办丧事所需之物,具体要买什么东西,我会开列出一张清单给你。”
她顿了顿,接着道:“至于纸屋还有纸衣纸人等物,我会打电话给喃么佬让他们帮忙准备带上山,还有……”
阎小莹说着看向黎崇夫妻两人道:“丧葬时间,入殓具体事宜,我需要和你们商量,达成统一意见……”
阎小莹分派有序,有她帮忙,我们省略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她忙起来,我连和她说声谢谢的时间没有。
按照阎小莹分派的任务,我匆匆赶下山去购置东西。
事实上,最重要的就是去银行领钱,因为没有钱,什么事情都办不了。
要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按照阎小莹所列清单,我在镇子上转了五六个小时,走到腿都酸了,这才将东西购全。
这与巡山不同,实在是太麻烦了。
随后,我花钱请了三名摩托车夫,让他们将东西送回天堂山,当然还有我自己。
回到天堂山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林淼和老肥两人已经将灵棚的框架搭建好,就差将我买回来遮雨挡阳的棚布披上。
阎小莹从我手中接过东西,吩咐黎崇夫妻两人给死者更换寿衣,宰杀看尸鸡祭拜尸体。
下午四点,四名大力佬扛着锄头铁锹从山上下来。
我在厨房弄了吃的,负责开坛做法超度尸体的喃么佬准时上山,他们带来了很多东西,安置完毕,酒足饭饱。
尸体开始入殓之前,我到院子上看了一眼黎国风的尸体。
黎国风的尸体被精心打扮过,口中含着一个铜银,身上换上了一件崭新的寿袍,尸体旁长明灯幽幽燃烧着。
在其胸腹上的血洞已经缝合,是阎小莹亲手缝合的。
在某些地方,给尸体打扮缝合伤口这些事情并不用亲属和他人出手,有人专门接这事,那些人是化妆师,专门给尸体打扮的化妆师。
但我们人手不够,很多事情都得阎小莹亲自出手,因为也只有她懂。
比如说,用白布缝制孝服,制作哭丧棒等,这些我们就做不来。
一切准备完毕,我被阎小莹安排手持斧头站在堤坝上,四名大力佬抬着棺材过来,从我身边经过时,我一把拦住,大声喝问道:“生人木还是死人木?”
“死人木!”
抬棺的四名大力佬,同时大声回答,声音洪亮,在山间水库回荡,久久不息。
随后,我手持斧头,在棺材上“砰!砰!砰!”连剁三下,让开身子,让他们将空棺安置在灵棚之前另行搭箭的一个小灵棚内。
阎小莹对我说,这是尸体入殓前必须要做的一个步骤,至于为什么,她摇了摇头并没有跟我细说,只说规矩习俗如此。
将棺材安置好,四名大力佬在棺材内抹了一层黄油,又垫了一层黄纸钱,提着麻绳进屋去抬尸体。
黄油抹在棺材缝上,是为了防止尸体腐烂气味散发出来。
还有……尸体腐烂的时候,会溢出一种黄水,也叫尸油,渡上黄油可防止尸油外漏,看着恶心。
毕竟人体百分七十都是水份,死后,肌肉组织腐烂,这些水分无法再储存,会流出蒸发掉。
片刻后,四名大力佬人手一条麻绳,将林淼的尸体牢牢捆住,从屋子内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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