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能飞的办公室位于办公楼的二层,202房间,房间中挂了两幅地图,一副是深圳市地图,另一幅是海南省地图。
办公桌上摆放了一个地球仪,上面插了一个图钉,正插在了深圳市的中心位置。
庄能飞是海南人,1990年在海南赚到了第一桶金后来到深圳,本想继续从事老本行房地产,却偏偏在曹启伦的鼓动下从事了电子产品的加工,也算是阴错阳差。
但却并没有歪打正着,他并不是很懂电子产品的加工,入行之后才发现所谓加工,不过是从国外进来新的旧的零部件,进行来料加工,或组装成新机,或打磨旧零件成新零件倒卖,不但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还没什么挑战性。
庄能飞喜欢有挑战性并且高风险的行业,挑战性越大风险越高,收益就越大。
好在因为深圳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电子加工虽然技术含量不高,利润却是不错,他也就一时没有转行。之所以高薪聘请了何潮和周安涌,也是因为二人毕业于北京的名牌大学,肯定有超前的眼光和过人的能力。
深圳经济发达,但教育不行,还是需要从全国各地吸引人才的注入。
何潮先是看了旁边的周安涌一眼,周安涌冲他点了点头,意思是让何潮开口提出辞职。何潮愣了愣,说好由周安涌提议,事到临头怎么退缩了?对了,肯定是因为辛有风。
辛有风不知何故特别喜欢元希电子加工厂,特别崇拜庄能飞,一再挽留何潮和周安涌,但二人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不想再浪费青春。
二人一早约好瞒着辛有风向庄能飞摊牌,摊牌之前先确定可以拿到本月的工资。说好每月1500元的工资,对刚毕业的他们来说,可是一大笔钱。更主要的是,二人现在都身无分文了。
辛有风一早出去谈事了,她是庄能飞的助理,许多业务往来以及票据都由她负责。何潮负责对接元希电子的对外事务,和国外的供货商联系供货事宜,而周安涌则负责对接国内的客户,根据客户的要求调整产品性能,指导进货种类。
可以说,三个人加盟元希电子后,庄能飞如虎添翼,销售大增。电子产品加工,要的就是适应瞬息万变的市场,随时根据市场变化调整进货,而何潮、周安涌和辛有风三人恰好对市场有超常的敏感度,尤其是何潮,和国外供货商的沟通十分畅通并且合拍,深得他心。
何潮稳了稳心神,毫无畏惧地迎上了庄能飞犀利的眼神。35岁的庄能飞高大魁梧,并不像南方人,而且还浓眉大眼,是典型的南人北相。用庄能飞自己的话说,他一米七五的身高在南方都以为他是北方人,身兼南方人和北方人的优势,他要么发大财,要么做大官。
尽管承认庄能飞很有魄力也有人格魅力,但何潮还是不想再在元希电子耗费青春了,深圳是一个快节奏的城市,不前进就会被时代的洪流冲走。更何况,金融危机正在席卷东南亚,他明显感觉到了元希电子受到了冲击。
何潮轻轻咳嗽一声:“庄总,新加坡元也会受到冲击吗?港币呢?会不会波及到深圳?”
周安涌愕然地看向了何潮,他以为何潮上来就会提及辞职之事,他私下已经联系了同学陈泽,陈泽说可以帮他在中作安排一份工作。
何潮没头没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周安涌悄悄拉了何潮一把。
周安涌和何潮的小动作,庄能飞尽收眼底,他会心一笑:“从7月2日泰国宣布放弃固定汇率制,实行浮动汇率制时开始,一场金融风暴就像亚热带的台风一样生成了,到现在为止,刚刚过去一个月,泰铢兑换美元的汇率下降了17%,外汇和金融市场一片混乱。在泰铢波动的影响下,菲律宾比索、印度尼西亚盾、马来西亚林吉特都会相继成为国际炒家的攻击对象……新加坡元?既然都是东南亚国家,肯定跑不了。”
何潮很佩服庄能飞时刻保持着的镇静和从容,当然他也知道,庄能飞在商场沉浮多年,肯定有过人之处。虽然现在只是一家不起眼的元希电子厂的老板,他却总觉得庄能飞像是一个在行业内呼风唤雨的大佬,和中作的创始人宁劲以及国盛的创始人彭帆有得一比。
不过何潮也清楚他是错觉,在心理学上叫虚假同感偏差。他并没有见过传说中的宁劲和彭帆,只知道二人的创业史充满了传奇色彩,他一直视二人为人生榜样。庄能飞的成就和二人相比,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深圳就是一个创造奇迹的地方,谁敢说若干年后,庄能飞就不能超越二人?何潮更大的梦想是,他希望有朝一日他也能够站立在国贸大厦的顶楼俯瞰整个深圳。
“港币呢?”何潮又追问了一句,他无视了周安涌眼神的暗示和动作的提醒,悄悄摆了摆手回应了周安涌,“如果形势再继续恶化下去,又会对深圳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7月2日开始的金融风暴,正在以势不可挡之势席卷整个东南亚,对初来深圳的何潮和周安涌是当头一棒,也让二人的信心产生了动摇。何潮更是真实地感受到了国际经济形势的严峻性以及东南亚国家市场体制发育得不成熟。
“对港币肯定也会有影响,对深圳带来的不好的影响也显而易见,一是不好再兑换外币了,二是进货价上涨,利润大减,三是外资投资下降……”庄能飞右手中指轻轻敲击桌面,眼光在何潮和周安涌身上跳跃,猜到了二人的心思,“怎么,对深圳没有信心了?”
“没有,没有。”何潮连连摆手,他对深圳还是充满了信心,也相信金融危机再扩大下去,波及到了香港的时候,中国政府不会坐视不理,他是对元希电子加工厂失去了信心,“算算我们来厂里也一个月了,庄总,是不是该发工资了?”
“晚上一起吃饭,我请客。你们来了都一个月了,还没有请你们吃过一次饭,是我的失礼。”庄能飞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抓起电话,欠着身子,冲话筒说道,“你先等一下……晚饭的时候发工资,另外,到时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你们还有事情吗?”
何潮和周安涌下了楼,来到了院中的一棵榕树下。高大而粗壮的榕树有些年头了,十几根气根垂下来,像一根根的立柱。
何潮抓住一根气根摇了摇,盛夏的深圳,炎热无比,太阳毒辣,深身黏湿。
“庄能飞晚上要宣布什么重要的事情?”周安涌一脚踢在一根气根上,气呼呼地说道,“真没出息,怎么没提辞职的事情?明明说好的,你是不是怕庄能飞?”
何潮笑笑:“等领了工资再说,不急在一时。倒是你的同学陈泽可靠不?他真能介绍我们进中作?”
“可靠,陈泽虽然不是同班同学,但大学四年,我和他关系一直不错,他一毕业就进中作了。本来他有进摩托罗拉和爱立信的机会,他都没去,就看好中作的未来。”周安涌目光闪烁,躲闪到了一边,他不敢直视何潮的双眼,因为他没有说实话。陈泽大学毕业应聘摩托罗拉和爱立信,没有成功,退而求其次才南下深圳来到中作。
作为一家新兴的民营企业,中作和摩托罗拉、爱立信等世界500强大型跨国集团公司不可同日而语,况且摩托罗拉和爱立信总部在北京和天津,是北京名牌大学毕业生的首选。
出于对宁劲个人的敬佩,何潮对中作充满了向往。原本担任工程兵、技术员和工程师的宁劲,在被人骗了200万巨资破产之后,又遭遇了婚姻的不幸,人生跌入的不是低谷,而是深不可测的深渊之时,他没有气馁,来到深圳创业,以借来的2万元起家,成立了中作公司。
随后中作靠代理香港一家公司的程控交换机获得了第一桶金。1992年时,宁劲意识到了核心技术掌控在自己手中的重要性,决定孤注一掷投入交换机的研发。1993年年末,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交换机终于研发成功,其价格比国外同类产品低三分之二,为中作占领市场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许多人和何潮的看法并不一致,不看好中作的未来。何潮却从宁劲的身上看到了不屈不挠的精神,他向来认为公司的创始人风格决定公司的风格和发展,宁劲身上的狼性和狠劲可以带领中作走得更远。
能去中作工作,自然比留在元希电子要好太多了。
“你们不上班,在树下聊天就能赚工资吗?”
二人回头一看,一个梳着马尾辫穿蓝色长裙大眼睛小嘴巴瓜子脸的女孩,笑意盈盈地背着手掂着脚尖来到了何潮和周安涌身后。
正是周安涌的女友辛有风。
辛有风个子不高,一米六的样子,小巧玲珑,瘦弱娇小,皮肤白皙,可爱而顽皮,她青春洋溢的脸上未施脂粉,清新亮丽,高挺的鼻尖上有细密的汗珠。
何潮的目光越过辛有风的肩膀,落在了辛有风身后的女孩身上,顿时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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