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能飞已经到了。
庄能飞坐在主位是应有的规矩,副位的位置却坐着辛有风,而且辛有风还离庄能飞很近!一瞬间,错愕和不安闪现在了周安涌的脸上。
更让何潮吃惊的是,江阔居然也在。
何潮悄然拉了周安涌一把,让周安涌稍安勿躁,他站着不动,等庄能飞安排座位。
庄能飞一指江阔:“何潮,你坐江阔旁边,你们有共同语言。安涌,你坐何潮右边。”
何潮右边是最下首的位置,和辛有风面对面,离得最远,周安涌不肯,抬腿就朝辛有风走去,却被何潮拉住,何潮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江阔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却浅然一笑,起身迎了一迎何潮和周安涌,就坐下喝茶了。何潮坐下,也拉周安涌坐下。
辛有风脸色微有潮红,也不知是天气的原因还是激动的缘故,她眼神飞快地扫过周安涌和何潮,就低头不语了。
“喝什么酒?啤酒?白酒?洋酒?”庄能飞哈哈一笑,一拍桌子,“想喝什么有什么。”
周安涌想要说话,被何潮制止了,何潮镇静地点了点头:“啤酒就好。”
“不好意思,我不喝酒,我喝汽水。”江阔晃了晃手中的香港玉泉忌廉苏打汽水,摆出了置身事外的态度,“你们不用管我。”
“怎么着,今天是鸿门宴?”周安涌还是没有忍住,猛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庄总,我先把话挑明了,我和何潮已经决定辞职了,过了今晚,我们就离开元希电子了。我们的工资,什么时候结清?”
何潮暗叹一声,周安涌还是改不了急躁的脾气,事缓则圆,在没有弄清对方的意图之前,不要轻易露出底牌,现在好了,底牌已露,无牌可打了。
“现在就可以结清。”庄能飞拿过手包,从里面翻出一叠人民币,数也不数,“啪”的一声扔到了何潮和周安涌面前,“先拿工资后喝酒,省得你们以为我会拿工资要挟你们喝酒。”
何潮正要阻止周安涌拿钱,钱要要,气势也不可少,不料还是晚了一步,周安涌一把抓过人民币,还当众数了起来,他不由暗暗摇头,人民币人人喜欢,但也不能输了姿态,至少也要装装样子才行。不管是从做人的矜持还是做事的方法来说,迫不及待永远都会失分。
江阔假装低头喝汽水,其实将场中情景看得一清二楚,她原本更高看周安涌一眼,因为周安涌比何潮身材高大,并且大学名头更响。来元希电子的路上,听辛有风介绍二人时,她对周安涌的好奇和兴趣远大于何潮。
但一见面,何潮渊博的知识和风趣的谈吐让她耳目一新,她原本以为来自大陆的大学生会很沉闷很无趣很古板,不想何潮却是一个很幽默很细心的人。
一见之下,心中微漾。
不想今晚吃饭再次见面,她还有许多话想和何潮聊一聊,却没想到,今晚的饭局,竟是一出剑拔弩张之局,她有些后悔答应辛有风一起吃饭了。
何潮和周安涌不同的表现让她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何潮比周安涌更沉稳更有耐心。不知为何,她觉得周安涌像是一头暴躁的狮子,而何潮更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老虎。狮子看似比老虎凶猛,喜欢先下手为强,但老虎往往以逸待劳,却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我的工资是1800,何潮是1500,加在一起是3300元,你的钱是3500,多了200,还你。”周安涌数好钱,拿出两张百元大钞扔了回去,“该得的,一分不能少。不该拿的,一分不能要。”
何潮拍了拍周安涌的肩膀,对他的举动表示赞赏,总算是扳回了一局抢救了一分。
庄能飞拿起两张百元大钞,顺手塞进了辛有风的包里:“拿去买一管新口红,你现在的色系不适合你。对了,别用200块以下的口红,配不上你。”
“拿开你的臭手!”周安涌再次拍案而起,手指庄能飞,声音中全是愤怒,“庄能飞,你再敢动辛有风一下,信不信我废了你?”
“怎么废?”庄能飞点燃一支烟,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单打独斗还是群殴?”
服务员上了酒菜,速度很快,转眼间就摆满了一桌,啤酒足足上了四箱。菜倒是丰盛,椰子鸡、花生米、青菜、冷拼,应有尽有。
四箱啤酒分别是金威、蓝带、活力和珠江,是广东省内四大著名啤酒品牌,金威是深圳本地啤酒。
“老子要和你单挑!”周安涌从金威啤酒中抽出一瓶,气势汹汹地冲到庄能飞面前,高高举起了酒瓶。
江阔紧张地抓住了何潮的胳膊,双手用力过度之下,泛白加青筋裸露,何潮却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江阔的手,按兵不动,连站都没有站起来。
辛有风惊叫一声:“周安涌,你别胡闹!”
周安涌其实不是胡闹,在来到元希电子加工厂三天后,何潮就察觉到了辛有风和庄能飞异乎寻常的关系。辛有风对庄能飞有一种盲目的崇拜,不只一次说过庄能飞长得又帅,人又好,还有钱,是许多女孩心目中的理想男人。
当然,只是嘴上夸夸自己的老板也没什么,何潮却敏锐地发现了辛有风的手机换了一部!尽管还是原来的同款同型号甚至是同颜色,但绝对不是原来的手机。
辛有风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在周安涌送她手机后不久,手机进灰了,并且屏幕划了一条划痕。当时她心疼得要死,还提出要换一部新的,开玩笑,一部手机近4000块,就算周安涌参加了工作也不是说换就马上可以换的。
由于技术原因,近年来所出的手机尽管屏幕比起后世小了许多,但进灰进水现象常见。本来的就不大的屏幕上可以看到明显的一层灰尘,确实影响观感和心情。
没想到,在来到深圳后的第三天,何潮就发现辛有风居然换了同款的新机。也就是他细心,有几次周安涌借辛有风的手机打电话都没有察觉。本来何潮想告诉周安涌,后来考虑一下,也是怕引起二人之间的误会,也就没有开口。
不只是手机,辛有风的口红、背包以及穿着,都是名牌,尽管她刻意掩饰,但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身名牌的优越感。何潮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辛有风家世,辛有风的爸妈就是普通职工,不可能也没有能力为辛有风提供如此高额消费,辛有风刚参加工作,也不可能是自己消费。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有人替她买单。
到底是谁,何潮不好妄加猜测,但女孩的心思就是经常提谁就是对谁大有好感,而且在辛有风每次提及庄能飞时,神采飞扬,眼神中明显有崇拜的神情。崇拜很容易转化为喜欢和爱,女性和男性不同,女性往往分不清崇拜和爱、依赖和喜欢的区别。
作为周安涌的发小和死党,何潮很纠结很矛盾,提醒周安涌,万一事情不是他猜想得那样,岂不是有挑拨离间之嫌?不提醒周安涌,如果到时真出了什么事情,周安涌就被动了,他也不想周安涌和他一样被欺骗得太狠了。
毕竟都是经历过恋爱的人,一进门,从辛有风和庄能飞亲密地坐在一起,以及她的眼神和肢体动作可以看得出来,辛有风是真的爱上庄能飞了。
何潮了解周安涌,周安涌再看不出来端倪他就是傻瓜了,但就算看了出来,没有经当事人双方承认,周安涌也不会乱来,所以他才会不动声色。
果然,周安涌气势汹汹地冲到庄能飞面前,手中的酒瓶高高举起却又轻轻放下:“单挑,一人一瓶啤酒对吹!”
庄能飞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上一下,连眉毛都没有挑上一挑,他轻描淡写地接过周安涌的啤酒:“你先哪个牌子?”
周安涌回身看了一眼四箱啤酒:“你喝本地的金威,我喝肇庆的蓝带。”
“我陪你们。”辛有风也拿过一瓶啤酒,是韶关的活力,“何潮,珠江归你了。”
“好。”何潮二话不说打开一瓶珠江,“正好四个人,四个品牌,谁也别替谁喝。”
“拼酒可不太好……”江阔小声地说了一句,又微微一笑,“我就是随便一说,你们随意,反正我不喝酒,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何潮,到底是怎么了?干嘛一上来就要拼酒?”
果然是一个聪明的女孩,何潮顺水推舟将问题抛向了庄能飞:“对呀,到底是怎么了,庄总欠我们一个解释。”
庄能飞默默地打开了酒瓶,也不说话,仰头一口气喝完了一瓶啤酒,将酒瓶重重地一放:“今天我有三件事情要宣布,一是公司要转型,不再从事电子加工,而是改为电子制造,进军小灵通市场。二是从下月起,何潮和周安涌试用期结束,正式转正,月薪2500元起,资金另算。三是我要正式公开我和辛有风的恋情,对不起,安涌,我后来者居上,你出局了。”
他又指了指了酒瓶:“我先干,你随意!”
周安涌不说话,握着酒瓶的手在微微颤抖,一时气氛凝重如水。江阔悄悄拉了拉何潮的胳膊,低低的声音:“别动手,会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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