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阔是出于好意,从小在香港长大的她,觉得为朋友承担相应的费用是好事,是关系密切的象征。但她不了解艾木和历之飞。艾木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有着北京人特有的大气、局气、爽快和大方,但相应的也有北京人的共性——好面儿了。而作为上海人的历之飞,也特别在意面子和细节。
江阔开车的举动,艾木并没有什么表示,历之飞却眼神中流露出了不满之意,他猜到了江阔的用意。
到了地点,是在帝国大厦附近,停车费用高昂。艾木连说停车费用太贵了,早知道不开车了,江阔忙说由她支付费用,她已经刷卡了。艾木一听,脸色顿时就变了,和历之飞对视一眼。历之飞会意,拿出现金,非要将停车费用还给江阔。
江阔不要,还说也没多少钱,朋友之间不必如此,却没注意到艾木和历之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何潮暗叹一声,文化的差异有时也会导致误会,他二话不说接过了历之飞的钱,哈哈一笑:“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我收下了,等下吃饭,该我请客了。”
江阔不解,暗中埋怨何潮不该收钱,何潮却说要照顾到艾木和历之飞的情绪,他们都好面子,毕竟来到了美国,他们觉得理应由他们来花费。江阔觉得很怪异,都破产了,穷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为了面子硬撑?
何潮只好说,从现在开始,不管做什么,如果他们非要付款,就让他们付款好了,以后可以在工资中为他们补回来。江阔不同意,认为一出归一出,现在是生活花费,不应该和工作混为一谈。何潮解释半天,江阔依然不理解并且不赞成这么做。何潮也生气了,告诉江阔接下来的事情由他处理,她不用过问就行了。
江阔也生气了,声称何潮的事情她不过问,她的事情,何潮也不要多管闲事。
在帝国大厦旁边一个非常高档的餐厅,已经订好了位置的江阔潇洒地拿出了贵宾卡,被服务生领到了高级包间。包间内,已经有一人在等候了。
是一个年约25岁左右的女孩,短发、大眼、皮肤很白,鼻子高挺、耳朵很大,嘴唇颇为性感,像是一朵大红的玫瑰,娇艳欲滴,迎风怒放。
如果说江阔是牡丹艾木是杜鹃,那么她就是红玫瑰,明艳、耀眼又熠熠生辉,像是夏天最奔放的阳光,热烈而狂野。
“来,我为大家介绍一下,林每儿,我同学,现在美国定居。”江阔嫣然一笑,上前拉住林每儿的手,“每儿,这是我的先生何潮,这是何潮的同学艾木和历之飞,他们也在美国定居。”
林每儿和何潮握手:“何潮,你一定有特殊才能。上学的时候我们全班同学都在猜测,到底谁会俘获了江阔的芳心,让她心甘情愿地嫁人。她可是一向眼高过顶,曾经有过三不嫁的传说。”
何潮呵呵一笑:“什么三不嫁?”
“一不嫁只会混吃等死的富家子弟;二不嫁没有上进心的普通青年;三不嫁少年得志的青年才俊。”林每儿眨眼一笑,上下打量何潮几眼,“第一条和第二条都好理解,第三条就有点不公平了,少年得志本是好事,为什么非要把这么优秀的年轻人排除在外呢?何潮,你既然娶了江阔,应该了解她,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少年得志的青年才俊吗?”
何潮看了江阔一眼,见江阔一脸的镇静自若,暗暗一笑:“许多时候我一看到欧美国家在指责别的国家不民主而大肆宣传自己民主时,就想笑。”
“为什么要笑?难道欧美国家不够民主吗?”林每儿一脸天真的好奇。
“就拿英国来说,作为历史上最大的殖民地国家,迫害了多少国家和人民,现在洗白上岸了,刚擦干净手中的鲜血就和别人大谈民主、平等和自由,却忘了被他们迫害过的国家和人民的伤疤还在,血还在流。离开发展阶段和国情谈民主,都是别有用心的指责。”
江阔明白了何潮的意思:“行了何潮,你想讽刺我就明说,不用拐弯抹角。你不就是想说我不嫁少年得志的青年才俊是虚伪是故作清高是自己年少有为就看不得别人好吗?”
“你错了,江阔。”何潮抱住了江阔的肩膀,“如果你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会爱上你。我的意思是说,你不嫁青年才俊是想寻找一个志同道合者,一起创业一起发展,一起经历人生中最波澜壮阔的岁月,这样的爱情才长久才动人。而且你也知道,一个人少年得志也并非是好事,过早成功容易迷失自我,很有可能最终会被时代的大潮抛弃。所以说,你真实并且有魄力。”
江阔心花怒放,却还是白了一眼:“少拍马屁,没用,等下该怎么办事还得怎么办事。商业的归商业,感情的归感情。”
何潮其实在见到林每儿第一眼起就意识到了什么,江阔对艾木和历之飞并不是十分满意。之前他已经说服了江阔放弃林每儿而让艾木和历之飞负责三成科技驻美办事处,她突然约了林每儿一起见面,说明她另有打算了。
林每儿负责点菜,历之飞想阻止,已经晚了,总共要了500多美元的菜,外加两瓶500美元的红酒。历之飞和艾木对视一眼,二人一脸灰白。过了一会儿,艾木悄悄塞给历之飞一张信用卡。历之飞不想要,被艾木强行塞到手里。
这一切,何潮尽收眼底,不动声色。而江阔却没有发现,只顾和林每儿说笑。
也许是很久没有来过如此高档的餐厅,也许是真饿了,历之飞和艾木埋头吃了不少。不多时,历之飞还喝多了,有了六七分醉意。
历之飞吃饱喝足,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何潮,还记得我们兄弟当年的打赌吗?”
“不记得了。”何潮当然记得,他只是想为历之飞留几分面子,“你喝多了,别站起来,坐下。”
“我、我没喝多。”历之飞一口喝干杯中红酒,“我有很久没有来餐厅吃饭了,不怕你笑话,这么贵的红酒,我来美国后这是第二次喝。国内的亲朋好友,都以为我在美国生活得多幸福多富足,是,是有过一段幸福和富足的时光,但后来投资失败,现在他妈的快要吃不起饭了。100多万的外债呀,如果没有奇迹出现,我估计一辈子都无法翻身了。”
林每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啊?你怎么就欠了100多万美元?赌博了还是炒股?”
“炒股加投资失败!”历之飞又倒了半杯酒,“何潮,你就尽情嘲笑我没出息吧,我今天就没出息一次了,怎么着吧?我就是要好好吃一顿喝一顿。何潮,你不知道我来美国后压力有多大,所有的亲戚和朋友都盯着我看,如果我没有出人头地,如果我回国没有给他们带美元带礼物,他们就会嘲笑我鄙视我看不起我。就是因为我在美国,所有人都觉得我一定赚了大钱,并且必须大方,必须和他们分享!”
历之飞的话,何潮感同身受。中国人几千年来传承下来的文化中,有值得推崇的地方,也有糟粕。比如衣锦还乡,比如富贵同享,比如穷人在富人面前有天生的优越感,认为富人不给穷人帮助,不给他们钱和礼物就是为富不仁。
穷人从来不会去想富人的钱是如何拼命赚来的,在他们呼呼大睡的时候,在他们喝酒吹牛的时候,在他们无所事事的时候,富人在流汗流血流泪,在拼搏在努力在付出。
在穷人的思维里,所有富人的钱都来得特别容易,就应该和他们分享,不管他们有多懒多笨,他们就应该打土豪分田地。如果富人不和他们分享,他们就仇富就攻击富人。
何潮还好一些,他从小在县城长大,后来搬到了省城,很少再回县里,也基本上和县里的朋友断了联系,就少了许多人情世故上面的烦恼,因为他们够不着他。但柳三金和李之用就不同了,他们父母还在老家,就天天有以前的小伙伴甚至是十几年失去联系的邻居,突然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他的电话,上来就要借几万块钱,理由不但充足,还理直气壮。
“三金呀,我是你大姑弟弟的妹夫,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尿了我一身。你看你现在发达了,我家里盖房子,能不能借我5万块?什么,没钱?你怎么会没钱,你在深圳是大老板!不借?还真是应了一句老话,脸一阔人就变,你忘了小时候我还喂过你饭?忘恩负义的东西,白眼狼,以后我不认你是谁!”
“之用呀,我家娃娃要上学,能不能支援3万块?我是谁?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贵人多忘事,当上了大老板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是你大舅呀。哪个大舅,当然是你三姥爷的侄子的表哥了。你说你怎么回事儿,你10岁的时候有一次哭着喊着要吃冰棍,我给你买了一支。你们这些人呀,一出去有钱的就忘了本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明说吧,借不借?不借?好,你等着,我非得把你的名声搞臭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