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来从头说起。他们父女俩当初不是都争认凶手吗?这里面的缘由为何的确很伤人脑筋。其实他们到翰飞家里的时候,凶案早已发作。只因彼此误会,所以等到我们去调查时,他们就抱定牺牲自己也要拯救至亲的想法。”
“我还不明白。他们是怎样误会的?”
“那天秀棠的供述她从她家里出来起开始,一直到刘翰飞家的门前为止,句句都是真实的,但以后的故事却是她虚构的。”
“那么真实的经过是怎样的?”
小蛮道:“她去见翰飞,其实没有谋杀的意思,只要叫他想出如何挽回的方法,以恢复她父亲的名誉。因为他们间的私情并不曾完全了结,这一点我果然没有料错。”
喝了口茶,小蛮继续道:“秀棠到刘翰飞家里的时候,看见前门半开着,不禁稍稍意外。她走到里面,不但油灯亮着,忽然发现翰飞已倒在地上,血肉模糊。这使她吃惊不小,彷徨无定。她本想立即退出来,但一转念间,又觉得自己已经处在嫌疑的境地。她为了消灭痕迹,壮着胆子,走到书桌面前,预备将自己给翰飞的信札和物品一起取走,以免人家怀疑。不过当她打开抽屉,物品和信件已完全不见。她虽失望,也不敢多留,就急忙地退出。”
聂小蛮停下喝起茶来,景墨又提示一句:“她说的她看见门背后的人影也是虚构的吗?”
“这一点倒是真的。她出门时真的曾看见门背后有一个黑影,弄口又停着一驾马车。那时她仿佛记得她到达德仁里的时候,那马车早已停在弄口的对向,不过她一闪而进,没有细看,所以并不在意。”
景墨听着,一边想像当时的惊景。
小蛮继续说下去:“因此,她就怀疑那门后之人一定比她先进到刘翰飞家里。那人为了某种缘由已将翰飞杀死。等到她进门的时候,那人正好事成出来。正在那时,她闯进房间里,那人就避在门后,又一边偷看她的举动,预备嫁祸。一直到她走出来时,那人仍伏在门背后,大概还想瞧清楚她的状貌,以便后来指认。”
景墨脸上满是惊讶!
小蛮道:“这是秀棠当时心中的假设。因此她越想越害怕,悔恨走这一遭。不料她回到自己的家里,悄悄地走进她父亲的卧房,想瞧瞧他是否安睡,忽然看见床上空空,才想到那先前伏在翰飞家大门背后的凶手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景墨醒悟地说:“原来如此,她果然是误会的,那么就此推测的话,司马鹰扬到场也在刘翰飞被杀以后。对不对?”
聂小蛮答道:“不错,司马鹰扬到时,还在秀棠进门以后。那时他看见卧室门半开,室中有人走动,就伏耳偷听。后来他看见一个女子走出来,竟然就是秀棠,这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景墨问道:“司马鹰扬去看刘翰飞,大约是有报复打算的,是吗?”
小蛮肯定道:“是的,当天晚上他受了翰飞的污蔑,的确有拼死行凶的念头。所以他先把秀棠打发开去,然后取了小刀,一个人悄悄地从家里出来。他雇了车子到一道巷,先到前门口去听,看见前门半开着。他便壮着胆走进去,发现翰飞的卧室有个女人在走动。”
景墨听着,似乎也被带入到了那个夜晚的房间里。
“他静静地潜伏了一会,突然瞧见自己的女儿出来。他还怕自己眼花看错了,拼命忍着不敢声张。等秀棠走出了门,回到了自己家的时候,自己家的后门也虚掩没闩。起初还以为是佣人的疏忽,有此证明,才知道是自己的女儿比自己还快,但司马鹰扬还不知道女儿去见翰飞的真正原因。所以司马鹰扬走进翰飞的卧室中去一看,疑问变成了确信。他于是相信那地上的陈尸就是秀棠为替他雪耻而杀死的。”
景墨赞同道:“嗯,确实容易造成这样的误会。”
聂小蛮又说:“那时鹰扬惊慌失措,手中的那把裁纸刀便不知不觉地掉落在地上。回家以后,他看见秀棠正在他房中掩面哭泣。这时父女俩各怀心事,面面相觑却都说不出话来。在鹰扬看来,秀棠是行刺翰飞的凶手,秀棠也深信杀死翰飞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如此一个僵局,两人都没有坦白的勇气。直到我们去侦查究问,他们俩仍各自抱着误解。所以,后来他们俩各因为亲情,都抱着牺牲自己而保护至亲的看法,于是就出现那一幕争相自认凶手的奇事。”
景墨听完了还是觉得惊心动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这件事真是太奇了,可见天如穹庐笼罩四野,地如棋盘,百姓万民俱为棋子。就在这熙熙攘攘和川流不息之间,有时会造成一些任谁也猜不透的巧合!”
室中安静了片刻,两个人都抱着茶杯盯着炉火跳跃,而火炉中发出些噼啪噼啪的微响。
稍顷,景墨又问道:“小蛮,这许多实情,他们起先为什么不供说?你又用了什么方法,居然使他们真情吐露?”
聂小蛮道:“这倒是让我费了不少力。鹰扬庇护他的女儿,起初不承认说谎,只是推脱。后来秀棠自己揭发了,他于是索性袒护到底,想把罪责拖在自己身上。秀棠自然也取同样的态度,袒护她的父亲。他们俩都抱着必死的心,始终不肯吐实。若不是我另外找得了线索,指破他们的误会,他们俩也许至今还固执成见。”
“你得到了什么线索?”
小蛮道:“呵呵,这说起来还真是好险!假使我没有受到一些巧合的启发,那不但他们的误会没法搞清楚,连我自己也被围在迷雾中徘徊不前了!虽然事实的真相最后还是水落石出,但就我个人而言很可能就此一败涂地。”
“喂,我还不明白。是机缘巧合启发了你改变思路?”
“这样的机缘可不只一个,我现在先告诉你一点。你还记得吗,当我们把那封匿名信给司马鹰扬瞧时,他不是连说着奇怪吗?这一点给我一个启示。我判断他的情况,好像信中的字迹,司马鹰扬是认辨得出的。那时我想请你给我印证一下,可你拒绝了。你想想看,这个人的笔迹假如能被鹰扬认识,那人不该和鹰扬相识的吗?你再想一想,有一个和鹰扬相识的人,写了一封不假的匿名信来,那有什么用意?这自然是落井下石,要证实鹰扬的罪!”
景墨醒悟道:“果然不错。这样看来,这个写匿名信的人目的在陷害鹰扬,应该是鹰扬的敌人?”
“当然!”
“这个人冯子舟可曾查出来?”
“没有。他曾去德仁里一家家查过,并没有这样的人。那人自称邻居的话,也完全是谎言。”
景墨顿一顿,回忆了一下:“所以你说匿名信乃是一封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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