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不再见
炎龙帝国与轩阳帝国消散的战火再次点燃,而且是百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起因是梓宸公主死在了和亲的路上,同时轩阳帝国一支兵马袭击了炎龙帝国边境三镇,屠戮了近万平民。
两军在边境以龙泉江为界对垒,屯兵数十万,在离此五十里的龙泉江下游,有个老汉划着木舟正在垂钓,虽然离战火不远,但是将深夜垂钓来的鱼在明日早市售卖是主要营生,所以不得不穿着蓑衣孤身出来。入秋的深夜阴冷冻人骨髓,蓑衣上挂满了露珠,江面上雾气也浓重,好在头上月儿圆,老汉喝了口暖身的烈酒,两眼紧紧盯着浮标。
有风吹拂而过,雾气随风而散,岸边那些芦苇枯叶相互摩挲发出卡吱声,老汉屏住了呼吸,因为浮标动了。
此时,一大团白水泡从水底浮出,以老汉江钓五六十年的经验,上钩的会是一条大嘴鳅,果然,浮标被猛拉而下,老汉迅速提竿,只见鱼竿一滞,雨线绷得老直,老汉嘿嘿笑起,从手感上来看,这条大嘴鳅怎么也有个五斤!
老汉打算任其拖行,因为等这水中饕物挣扎累了,可以轻而易举钓上来,不过今夜到处都充斥着诡怪,鱼线兀自一松,这条大嘴鳅竟然冲出了水面,溅了老汉一脸水,更让老汉惊骇的是,这大嘴鳅的双眼血红。
江水溅在嘴里老汉只觉腥臭味极重,可他没心思在意这个,顺势将大嘴鳅拎到了甲板上,可以确认的是它的双眼的确血红,就连鱼身也是说不出的怪异,皮肤干瘪有烂疮。猝不及防的事发生了,这条大嘴鳅几个翻跃靠近老汉之后,一大口咬住了老汉的小腿肚。
老汉吃痛倒吸一口凉气,而伤口周围的血管开始在皮肤下暴起,趋势蔓延向整条腿,短短几息的功夫,老汉脸上布满了血管,更瘆人的是眼珠子开始变血红。老汉低头望向与鬼手无异的双手,指甲还在不断变长。
“啊——”
老汉仰天朝月哀嚎,声音似沙哑凶兽发出。
再回到五十里远的上游,江对岸轩阳帝国的领土上,两军对峙。
轩阳军阵营,将士的困意还没有完全消散,伸手一抹胸甲满是露水,谁也意料不到炎龙大军会在秋夜寒冷的深夜渡江来袭,而且还是倾巢而动。在一处高地是轩阳中军所在处,统兵大帅按刀远望,借着月光只能见到一里开外黑压压的一片,连一个火把都不见,唯有飘扬的军旗映衬灰白天际,身旁参谋大将开口道:“大帅,炎龙军不派一支精锐夜袭,而是全军压阵,属下看不透意图了。”
大帅长须及胸,袍袖下按刀的左手抬起抚须而思,平静道:“我也不甚明白。”
另一个虎背悍将大步上前,肩上扛着碎骨锤,甲胄咔嚓作响,大咧咧嚷道:“大帅,空气中好浓的尸臭味,莫非这些炎龙崽子都不洗澡?听说那支夜袭了抚西王爷亲卫军的兵马也是留下了浓浓的尸臭味,哼!那梓宸公主死因不明,帐就算在咱们头上,一夜之间杀尽了抚西王爷八千亲卫军,却不承认是自己所为,还把我们的反击说成了侵袭,真是可笑又可恨!出了个是妖孽的龙陵王,我看整个炎龙帝国都他娘是妖!”
这名虎背悍将越说越激动,最后唾沫星子四溅,简直是怒不可遏。
“一月内打了那么多次,死了那么多人,有尸臭味没什么奇怪的,不能因为子虚乌有的鬼怪之说乱了军心。”参谋大将分析道。
咚——咚——咚——
炎龙军中忽战鼓响起,紧接着数万步军同时以战刀敲盾,响声震天。
轩阳将士一个个握紧兵器神情紧张,谁都清楚,大战就要开始了。
果然,鼓点越来越密集,炎龙军那边喊杀声如惊雷,数万步军以虎兕出柙之势狂奔而出,轩阳军这边将士脚底都能感受到地面的颤动。
“怎么不用骑兵打头阵?”参谋大将奇道。
“马匹估计都淹死在江里了,嘿嘿。”虎背悍将调侃道。
冲杀而出的炎龙步军正在不断逼近,已经到了轩阳大帅下令的时候,只听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有条不紊道:“四万铁墙营正面交锋,先用弓箭手攒射,以逸待劳。破风轻骑和流霜轻骑从两翼包抄,记住,待冲锋时再点燃火把,冲破炎龙前阵后丢弃火把绕回。铁象重骑居中待命,中军摆鹤翼阵待命,各自传令去吧。”
数位骑马的将军得令之后拍马离去,那位虎背悍将则向前凌空飞起,因为整个铁墙营正是由他统领,只听他边飞边嚷着:“要是炎龙那号称陆地神仙无敌的狗屁龙陵王没死多好!”
铁墙营在大军前方布起了坚实的阵营,稳如磐石,因为对面战马奔腾,地面在有节奏的颤动,前排的刀盾手通过缝隙凝视前方,只见漫天剑雨落向不知死活的敌军,一波箭雨足以带走上千士卒的性命,他们相信冲到近前的敌军绝对是强弩之末。有个头次上战场的年轻兵卒握紧了战刀,手心满是汗,他听混迹战场的老兵说过,攒射就是割麦子,能不能活过这道鬼门关,就看你的盔甲和命够不够硬了,但当他的视线穿透过夜色望向敌方骑兵时,发现他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混乱,黑压压的战线似一道铜墙铁壁,更诡异的是,身影中有密密麻麻的血红光点。
“竖盾!”有将军在发号施令。
若攒射是敌方骑兵的鬼门关,那么骑兵的冲击就是己方步军的鬼门关了。
年轻兵卒低着头,除了用左臂顶着盾牌,还用肩头顶着,只因自己没有背景,所以被扔在了死亡率最高的第一排,但幸运的是站在边线,不过死后的抚恤金还算丰厚,也能放心家里老母独留人间了。马蹄声震耳欲聋,仿佛有洪水冲来,最惊心动魄的一刻终于来临,敌方骑兵杀到了,盾牌被硬生生撞开,年轻兵卒摔倒在地,只觉炸了肺呼吸不过来,头顶越过一大团黑物,看清了是战马的马腹。喊杀声惨叫声混作一团,刺鼻的臭味几乎让他眼前一黑,虽然头脑空白,但想建功立业的满腔热血驱使他提刀站了起来。
有骑兵呼啸而过,恶臭让年轻兵卒强忍作呕,有个敌兵正好落马翻滚至此,耳畔传来一个袍泽的惊恐叫声:“鬼啊!”
“鬼?”年轻兵卒还不明所以,但看到身前这敌兵两眼血红,面庞干瘪发青,胸前插满了箭镞但就是没死。
……
八卦山,朝暮峰。
妙木道观静立其上,青瓦上积满桃花,被徐徐凉风吹起,在挂峰飞瀑下的水潭旁,激起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有个身影就坐在边上,身旁放了酒坛和浅碗。
几片桃花飞落在黑衫上,又被凉风吹走,宗阳伸手抓起酒坛,清冽的桃花酒流入浅碗,动作有些迟缓。
随着浅碗被端起,里面的桃花酒**漾,宗阳没有将浅碗送到嘴边,而是迎向了水潭对面的崖壁,那里有剑刻的三字。
不再见。
这是姜五熊的剑迹。
宗阳神色黯然,忽微微一笑,大口灌下这碗酒。
宗阳还是把这女子想得太简单了,本以为她能安心在八卦山住下,最后发觉原来只是费心让他安心罢了。
又有一个身影落在了水潭边,桃花大氅酒葫芦,手里端着个空浅碗,自个抓起酒坛倒酒,与宗阳肩并肩坐下。
“大哥,酒喝多了伤身。”
一时只有酒落浅碗的声音,待倒满了,来人才淡淡说道:“也就陪师兄多喝了点,若伤身可以不伤心就好了。”
“今日你我的酒量好像都不行了。”宗阳打趣道。
“是啊。”慕天说着又给宗阳满上,顺着宗阳的视线,他看到了崖壁上的三字。
“在雪域帝国我见到了李灏然。”宗阳说道。
“嗯。”慕天失神应道,收回目光的他怔怔望着潭边那两个深深的脚印,念想着那傻丫头在这里不知站了多少回,又是多久。
“听说炎龙公主梓宸死了,看来炎龙帝国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那龙陵王可能只是棋子。”
“嗯。”慕天视线不离脚印。
“我在妖界找到了土丹。”
“嗯。”慕天继续应着。
“乌鸦修炼的怎样了?”宗阳一直找着话题,面对慕天,他的神情出卖了自己,因为他想逃避一个话题。
慕天伸手搂住宗阳的肩头,递出浅碗与宗阳相撞后,喝了半碗,然后笑道:“傻小子,我们聊聊五熊吧。”
宗阳喝道一半也停了下来,脸上苦笑。
“她这样的选择,除了因为你替她报了仇,应该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慕天说着再喝一口酒。
宗阳沉默。
慕天借着醉意笑言道:“你纵横神道,有些东西不会后知后觉,大哥身为五熊唯一的长辈,怎忍心她孤身一人漂泊天下,要不大哥跟你不讲道理一回,你收了她,可好?”
“啊?”宗阳没想到慕天会这么直接。
“哈哈。”慕天放声大笑,似乎数月来积郁在心口的悲恸心情也随之淡化了,他回头问向宗阳,“难道五熊长得不美?”
“不。”宗阳脑海中浮现起姜五熊的身影。
“那就好。”慕天伸了个大懒腰,坏笑道:“那大哥改日同素影谈谈。”宗阳知道慕天最后一句是玩笑话,摇头笑叹,饮尽浅碗中的酒。这时,水潭中一尾鱼龙浮出水面,吐出了命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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