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秦姝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不由得偏头,盯着顾傲霆好好打量了一番。
这个视财如命的老男人,一直牢牢把控着她娘家的产业,如今居然要全部奉还。
还要把他手里所有的股份,全都移交给她。
那可是他们老顾家几代人打拼出来的心血。
秦姝觉得很不真实。
她伸出手,轻轻拽拽他的鼻子,又扯了扯他的耳朵。
是真人。
秦姝想了想,试探地问:“你被人下蛊了吗?”
顾傲霆觉得有点受辱,委屈巴巴地说:“我就不能做个好男人吗?要是下蛊,也是你给我下,你给我下了吗?”
“没有,我秦姝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不屑做那种下三滥的事。”
“那不就得了。我手里的财富,是蔺家人费尽心机想要的,如今我转手给你,气死他们一家老小。”
秦姝啧一声,“你幼不幼稚?”
顾傲霆有点受伤,“我把诚意摆在你面前,你应该夸夸我才对。这么大一笔巨额财富,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蔺家为了得到,祖孙三代齐上阵,筹谋三十几年,人都死了好几个。你倒好,非但不稀罕,还说我幼稚。”
秦姝沉默了。
慢半拍,她抬手摸摸他的头,“真乖,乖乖霆。”
顾傲霆对这个称呼,极不满意。
他这么霸气的人,应该叫霸霆才对。
不过他也就敢在心里反抗一下,面上一声不敢吭。
秦姝凝神思索几分钟,说:“你名下的股份和我们秦家的产业,给了我,以后还得再给阿野、北弦和南音。转来转去,税来税去,要重复交不少钱,不如直接给他们仨吧。”
顾傲霆道:“暂时还不能给他们仨。”
“因为鹿巍吗?”
“对,鹿巍虎视眈眈盯着我们家。给阿野多了,他就看到了希望,给阿野少了,他会心生不忿,只能熬到他挂了再分。”
秦姝苦笑,“人人都渴望赚大钱,却不知钱多也是烦恼,会招来杀身之祸。”
顾傲霆抬手揉按眉心,重重叹了口气。
顾家一块大肥肉,相继招来蔺家和鹿巍两窝豺狼。
当天晚上。
顾傲霆却没上床,取了块新地毯铺在床边,又抱了被褥铺在地毯上。
他要打地铺。
秦姝垂眸瞟他一眼,“您老要干什么?体验生活吗?”
顾傲霆坐在地毯上,眉眼微垂,“我这样的人不配睡床。”
“你睡地板能改变什么?”
“不能,但我心里的愧疚会减轻点。”
秦姝和顾傲霆差八岁,四舍五入有三个代沟。
实在搞不懂这些老男人拧
巴的思维,也懒得去懂。
她纤手一挥,“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上床,要么去客卧。别在我面前上演苦情戏,我不吃这一套。”
去客卧睡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会再去。
睡了几十年,早就睡够了。
顾傲霆麻利地将被子和地毯收好,迅速爬上床。
挪到秦姝面前,伸出手臂去抱她。
秦姝头发被压到,轻轻动了下头,想把头发抽出来。
顾傲霆立马识趣地弹开,迅速挪到床沿,乖乖伏着,生怕她嫌弃他。
秦姝瞅他怂样,忍不住想揍他。
事已至此,怪他也不怪他。
这是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
事业再怎么成功,他也只是一个商人。
他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经商,搞事业。
而蔺家,倾其三代,来算计他,且早在三十几年就开始布局,有美色有幼子,有老有少,有文有武,有明有暗。
细思恐极。
这一夜,秦姝和顾傲霆都没睡好。
秦姝在内心暗暗感叹逝去的小半生。
女人最美好的岁月,就这么被蹉跎了。
顾傲霆则被愧疚折磨得小心翼翼。
秦姝一翻身,他都害怕。
秦姝咳嗽一声,他也害怕。
胆战心惊的。
说好的翻身农奴把歌唱,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次日,清早。
秦姝和顾傲霆安静地坐在餐桌前吃饭。
秦姝手一伸出去。
顾傲霆立马把牛奶杯端到她手里。
牛奶喝完,顾傲霆马上抽了纸,帮她擦嘴。
秦姝被他搞得极不自在,想说他两句,又觉得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模样,着实可怜,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顾傲霆道:“我想去见见岳父岳母。”
秦姝纳闷,“不年不节的,忽然想去我爸妈坟前做什么?中秋节前去过了。”
顾傲霆垂下眼睫,“就是想见见他们,想二老了,昨晚梦到他俩了,正好今天是星期天,明天我就没时间了。”
“行,去吧。”
二人乘车来到秦家墓地。
天空突然飘起细雨。
秋天的雨淅淅沥沥,凄楚清寒,自带悲伤气氛。
顾傲霆心情比这凄厉的秋雨还沉重。
来到秦姝父母的墓前,顾傲霆将手里的鲜花放到墓碑前,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开始烧纸,敬酒。
保镖站在他们夫妻身后,帮忙打伞。
雨越下越大,气温越来越低。
带着剑气的秋风,直往人的骨头里钻,冷飕飕的。
不知不觉,已到深秋了。
秦姝衣着单薄,挺冷的。
顾傲霆穿的也不多,地上的雨水早就将他的膝盖浸湿。
秦姝抬腕看
看表。
没觉得,已经待了近一个小时了。
秦姝道:“走吧。”
顾傲霆双膝跪地,盯着墓碑上岳父的照片,“你去车上坐着,把空调打开,我要多陪陪岳父和岳母。”
“别着急,百年之后下去就见面了,到时想怎么陪就怎么陪,还可以陪他们打麻将。”
顾傲霆固执道:“让我再跪一会儿。”
“你就是把膝盖跪烂,我爸妈也不会起死回生。”
顾傲霆英俊成熟的脸,一脸凝重,“跪跪我心安。”
秦姝摇摇头。
这狗男人,真要当起人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她朝父母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三躬。
从包里摸出手机,秦姝打着伞,绕到一旁给顾北弦打电话,“你劝劝你爹,霸道董事长突然改剧本了,开始上演苦情戏,一会儿扮演贴心小丫鬟,一会睡地板,现在跪在你外公外婆坟前,跪了快一个小时了。”
顾北弦安静片刻,“你老公想跪,就让他跪吧。身体的折磨,远小于心理的折磨。受点皮肉苦,他心里的负罪感会减轻点。”
“年纪一大把了,再跪出个老寒腿来,到时成天病病歪歪的,在我面前晃,惹人心烦。”
“他常年锻炼,又勤于保养,身体结实得很,跪不坏,别担心。”
秦姝回眸瞅一眼顾傲霆的背影,轻轻叹口气,“你说人吧,真是奇怪。本来挺气他的,他忽然低三下四,伏低做小,我又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你说,他是不是在套路我?”
顾北弦默了默,“还想离婚吗?想离,现在是最佳时机。你提,他不会拒绝,还会满足你所有条件。”
秦姝不出声了。
沉默许久,她幽幽道:“已经不年轻了,懒得折腾了,就这样将就着过吧。”
“你才五十出头,正青春美貌,人生很长,不必将就。”
“滚犊子!我主要是想给你和阿野、南音一个完整的家庭。”
顾北弦暗道,这位清高美丽的母亲,性格真是拧巴。
明明爱着,就是不肯承认。
打完电话,秦姝走到顾傲霆面前,“顾清流,你还要跪多久?”
顾傲霆垂着头,“你先回去吧,我今晚住在这里,好好地向岳父岳母赔个罪。这些年,我没照顾好你,反而害苦了你,我罪不可恕。”
他腿上的裤子已经湿透。
雨水溅起,将他平时一尘不染的外套都染脏了。
面色冻得发青,嘴唇微微颤抖。
秦姝心一软,弯下腰,从身后抱住他的手臂,“走吧,再不走,我爸妈就要从墓里爬出来,带你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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