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龙山脚下有村寨若干,一学堂隐在竹林之中,学堂内教书的先生背着手,缓步堂间,念诵圣人文章,堂中十几个学生复诵,都是左摇右晃。
学堂名为‘见隆书院’,附近的学童,都是在此蒙学。
当中有六七岁的孩童,也有十几岁的,先生所讲,只要善学,愿学,都可以来,文不阻贫,哪怕是只带一些稻谷,又或者是家中特产,甚至野果,木材,都可换取学资。
这日见隆书院来了一个白衣女子,带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外表模样不过十岁,机灵精怪,身着一身青色小裙,眉目清晰,上好的美人胚子。不过与带她来的白衣女子比,自然是差了不少,这白衣女子之美,唯有‘仙女之容’方可形容。
当真是美的恰到好处,且有气质,属文慧于心,就是那种饱读诗书,胸有乾坤的那种气质。便是教书的老先生见了一眼,也不敢再去瞧第二眼。
“先生,我这妹妹也想来学文,这一点点薄礼,还望笑纳。”白衣女子很有礼数。
她带来的是獐子野猪各两只,还有山中灵参,少许金银,就放在木板车上,由一黑髯大汉推着过来,像是家奴。
教书的老先生一看,这是富贵人家啊,也是,从穿衣上便可看出家世不一般,且这送来的东西,可以说是相当不错。这读书人,大都是清苦的,老先生盯着那野猪和獐子,想着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
同意了。
没什么阻碍,虽说学堂内大都是以男子为主,但,也有女子学文,王朝并不禁女学士,只是不能参加乡试科考,没法子做官罢了。
“对了,不知令妹的姓名?”
“我叫白素,我妹妹,叫相婴!”
学堂外,白素拉着相婴的手仔细交待,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这来学文习礼是你自己要求的,此处乃是人间,不似在山上可以肆意妄为,你的脾气,得收着点。闯了祸,看我怎么收拾你。当然,也不可受人欺辱,只记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若真的惹出什么乱子,捅了娄子,你若有理,阿姐也绝对撑你到底。”
“姐姐,那你不能和我一起待在这儿吗?”
“姐姐早就学过了,伱啊,总是不服管教,也该让你学学规矩了。”
姐妹情深,交待一番,白素才离去。
入山路途遥远,所以白素将妹妹安排在附近一個农户家中,给了银子,算是寄养。
每日,相婴都是第一个跑进学堂,从一字不识,到通读圣贤之书也不过用了一个冬天的时间。这般天资极其罕见,自然是让众人震惊,学堂的老先生就总是说,倘若相婴是男儿身,必然能考取功名,成就一番丰功伟业。
学堂内的学生,也都是羡慕的很。
自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至少肯定是招人嫉妒,尤其是一些年长的学生更是如此,先生总是夸奖这相婴,搞的他们颜面尽失,时间长了,积怨加深,于是有人提议戏耍这相婴一番。
“如此甚好。”几个学子立刻一拍
m.
即合。
“堂堂男儿,岂能被一女子压在头上,便让她知道知道厉害。”一学子早就憋着一股气。
“不可对女子动武,那不是男子汉应该做的事。”有人提出底线。
“那是自然,咱们也不是下贱的人,只是戏耍戏耍她,却不会伤她半分毫毛,得让她明白,女人任何时候,都得依仗男人。”一人似乎是成竹在胸,又道:“对了,这相婴喜欢听话本和说书人的传奇杂谈,便以此入手。我听说,户村那边有个老宅,闹鬼,自然,咱们读书人眼中,哪有什么鬼怪,都是怪力乱神之说。只不过是夜里,那老宅阴森,有点吓人罢了。想想,若是讲她这一个女子引过去,肯定吓的屁滚尿流。”
“只是吓唬一下,倒也没什么问题,咱们也能出一口被她压在头上的恶气。”
“那就说,那老宅中夜里有说书先生讲鬼怪杂谈,咱们与她一起去,到时候她必放松戒备,届时咱们伺机脱身,只留她一人,保准叫她出丑。”
“如此甚好。”
学堂里,几个学生悄悄密谋此事,计划制定好后就开始实施。
下午课毕。
“相婴,我等相约去户村游玩,你也一起来吧。”一个学长笑脸盈盈,跑来说道。
从外表上看,相婴也不过十岁左右的女童,脸上还挂着一点婴儿肥,这会儿正抱着一本‘草堂杂记’津津有味的看着。
草堂杂记,都是一些没什么前途的乡下读书人根据民间传说写的各种‘传奇’,也就是胡编乱造的小说。
不在于工整,不在乎是不是合理,就是为了一个目的,好看。
“不去,户村我去过,没什么可玩的地方,要什么没什么。”相婴头都不抬,对她来说,出去浪费时间,还不如多看看这有趣的故事比较好。
她学文识字,就是为了能看书。
至于书中所谓道理、礼仪什么的,她并不关心,这一点和她姐姐的性子截然不同,白素是为了和凡人接触,学其精髓,相婴完全是为了图乐子,寻个自在。
“户村那边有个老宅,听说闹鬼,而且,那闹的鬼,最擅长讲故事,很是有趣。”有学长说道,一脸的神秘兮兮。
没见过鬼的,都会对那种新奇古怪的东西有一种天生的好奇心。
尤其是女人。
“会讲故事的鬼?”果然,相婴抬头,眼睛泛着亮光。
几个学长见状,暗道这不就上钩了。
不过还得加把劲,要让对方将恐惧压下去,将好奇心提上来。
“且不管有没有鬼怪,咱们读书人,胸中自有浩然气,什么鬼神都不惧。再说,咱们这次去好些人,大家都在一起,玩玩闹闹,岂不快哉?”
这位学长说的很有道理。
相婴果然被吸引,她考虑了一下,点头说:“行,那我就和你们一起去,若真能碰上会讲故事的鬼,那自然是好事,若是碰不上,也当是散心。”
这话,听在那几个学长眼中如同吹牛。
遇到鬼,是好事?
这丫头真是能吹,不过也好,到时候,可以提前找
人假扮成鬼,好好吓她一下,捉弄一番。
如此她颜面尽失,看以后还能牛气的起来。
于是几人各怀心思,结伴去了户村。
户村距离见隆书院不远,几人说说笑笑,吟诗作赋,天渐黑时已经进了村。
几人中有家就在户村的,说是夜里,可以在他家借宿一宿。
天黑时,将带着的灯笼点着,几人结伴去了那老宅。
“多年之前,一户外地人来村中定居,兴土木,盖了这么一个宅子,只是才住了不到半年,就突遭变故,这户人家,死了个干净,当时,十里八村的都被惊动了。”
“我也听说过,官府的人也来了很多,好像州府也来了神捕,但什么都没查出来。”
“便是查出什么,也没有公示,不过听说是强盗劫财杀人。”
“咱们这里民风淳朴,哪儿来的强盗?反正我家世代居于此地,从未听说过有强盗,更没有入村杀人劫财的先例……”
几个学长一边走一边讨论。
他们口中的事件,颇为神秘。
“那户人家,是不是姓冯?”这时候,相婴问了一句。
户村本地的那个学子一听,点头:“不错,就是姓冯,看来,相婴也听说过?”
相婴点头。
更多的没说。
“这个不奇怪,当年那事儿的确是闹的很大,很多人都知道,我还知道,冯家死了十一口人,连家里的狗都没能幸免。”
“正因为如此,冯家的宅子修的再好,也没人敢去住,于是就成了凶宅。后来,有人曾经在大半夜里见过,冯家那十一口人,在那老宅里走来走去,说是走,实际上,是飘……且,一个个脸色惨白,形同厉鬼!”
讲这一段的学子语气烘托的十分到位,先别说别人,反正他自己说完,浑身起鸡皮疙瘩,吓的腿肚子转筋。
另外几个学子也是沉浸在这恐怖的气氛当中难以自拔,有的,都开始打退堂鼓,想着别去了。
但几个主谋不想煮熟的鸭子飞了,圣人言: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
不能掉链子,必须得把相婴吓的尿裤子。
当下几人互相暗中通气,硬着头皮往前走。
那老宅修的地方也颇为奇怪,居然和其他村民不沾着,独立在一处山脚下,距离其他村民的居所,最近距离,也得有百步之遥。
此刻到了门前,只见荒草遍地,墙塌窗破,宅院之中黑漆漆一片,风一吹,呜呜作响。
虽然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但几个学子断不可能在这里收手。
况且,他们安排撞鬼的学子,也先他们一步来了此处。
“走,进去。”
带头的学子打着灯笼,一摆手,直接往里走。
不过或许是为了壮胆,几个学子此刻居然是念起了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日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相婴跟在后面,这时候她似有所觉,抬头看了看前面屋檐一侧,仔细看,那边上沿,正露着半张人脸,冷冷的盯着那几个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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