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回到府中,已是人定时分。
人定也就是亥时,后世晚上九点到十一点的时辰。
小酌了几樽的蔡邕心情极好,口中还哼起了曲子。
可以预见的是,当青州的太学体系成形之日。
无论是他,孔融,申屠蟠,还是阮瑀,都将名垂青史。
......
待看到前来侍奉的蔡琰,蔡邕想起了阮瑀等人的话,眉头微微皱起。
思忖半晌,他缓缓开口道:“家中自有苍头婢女,我儿不必如此辛劳。
为父年岁已大,当虑身后事了。”
蔡琰微微一怔,道:“阿翁说哪里话?”
蔡邕看着蔡琰,感慨道:“为父已是耳顺之年,虽半生颠簸,但能于青州兴学,今生已无憾。
唯有一事放心不下。”
闻声,蔡琰眼角湿润,泪珠滚落:“阿翁,文姬还要侍奉您过百年呢!”
蔡邕身子微微一颤,道:“文姬,此便是为父放心不下之事。
中平五年,你初嫁卫仲道,刚过门,他便早夭。
至今也已有四年了!
你无儿无女,若是为父故去,当如何立足?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为父却是不能再耽搁你如花的年纪了!”
闻声,蔡琰已是泣不成声:“阿翁,您是不要文姬了么!”
蔡邕看着梨花带雨的女儿,直接转过身,狠心道:“不是阿翁不要你,却是你必须要嫁人了!
在雒阳长安时,你就多次推却,说是朝纲不稳,天下不定,不知何人可以托付终生。
致使蹉跎四年光华,转瞬间已近桃李之数。
如今青州安定,你还有何词推却,不要和为父说什么列女!
你不是荀采,为父也不是荀慈明!”
狠话说完,终究心中不忍,柔声劝道:“文姬啊,天下大乱,唯青州有再兴的气象。
袁显思与我等皆是竭尽精力去思虑大事。
因民生凋敝,长史与治中议定州中法事,寡妇年四十以下无子女者均要改嫁。
青州表面以道德宽仁,实则法为根本。
为父受青州之禄,又岂能独善于外啊!”
说完长叹一声,在两名婢女的扶持下,颤颤巍巍的离去。
“一定要嫁人么?”
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蔡琰抬起了头,脑海中闪过嫁到卫家的情形。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那是一群陌生的人,而自己则要小心翼翼的加入其中。
......
虽然夫君是一个病痨子,但她入门后从未有所怨言。
衣不解带的伺候了对方数月,却未能阻止夫君的早夭。
然而如此付出,得到的却是无尽的冷言冷语。
在她最彷徨无助,几欲求死的时候,恰巧阿翁被朝廷征辟,回到了雒阳。
至此,她便暗暗下定决心,余生只守护在阿翁身边,绝不再嫁人。
可现在阿翁说出这样的话。
她不嫁不仅是不孝,还将阿翁置于违法之地。
若是嫁人,岂不是又要融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想到这里,蔡琰不禁打了个寒颤,哭声也愈发的悲戚起来。
忽地,一个男子的笑脸浮现在脑海。
但转瞬就化作更大的悲戚。
对方的婚期已定,年底便要大婚了。
......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佳人!”
袁谭斜倚在榻上,难以入眠。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不自主的就闪过白日里蔡琰的一颦一
笑。
学了半日的诗文,虽然袁谭竭力的减少肢体动作,但难免有些碰触。
又是酷暑的季节,香汗扑鼻。
湿衣之处,或凸或点,若隐若现。
......
“佳人倚墙念,也盼到黄昏。”
就在这时,屏风外的下榻处,传来一串吃吃的笑声。
袁谭当即喝道:“小邹,你还不睡,胡念什么呢!”
李太白的静夜思,被他魔改一句,邹婧补了两句,倒成了一首新诗。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佳人。佳人倚墙念,也盼到黄昏。”
不知道李白会不会穿越过来拿剑砍他。
邹婧娇声笑道:“公子,妾身早歇下了。
只是见公子三更里还要起床作诗,方才多了句嘴。”
看着屏风外邹婧娇小纤弱的身影,袁谭摇了摇头。
邹氏什么都好,就是年龄太小,身子骨还没有长开。
亲兵貂蝉倒是长开了些,不过与其之间还有着不小的隔阂。
袁谭此人又不太喜欢以势压人,更不会去做舔狗......
嗯,还有一个国色的婢女,也长开了,可惜不会说话。
当然不会说话不是关键,关键是性子烈。
白日里袁谭不过是随口调戏了一句,其居然就要去撞墙。
幸好袁谭眼疾手快,大手一抓便把其提在手中,好一番劝说加训斥才让对方冷静下来。
如今安置在偏院,和几个粗使的婆子住在一起。
“唉!”
真没想到,穿越成汉末第一世家的长子。
如今又挣下一州偌大的产业,夜生活竟是如此的枯燥乏味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顶点小说
袁谭长叹一声,起床灌了一气备好的蜂蜜水。
“咕嘟嘟,咕嘟嘟!”
“公子,可是在思念蔡姊姊,那要快些动作了。
妾身听说治中制定了一项法令,女子凡十五岁以上者,必须限期婚配。
寡妇凡四十以下无子女者,则必须限期改嫁。”
袁谭一愣:“噢,你怎么知道的?”
治中立法的条文,是呈报他的,不过军务繁忙的他很多条文并没有细看。
“女子凡十五岁以上者,必须限期婚配。
寡妇凡四十以下无子女者,则必须限期改嫁。”
邹婧重复道。“前日学官中孔融、蔡邕、阮瑀等人闲谈中论法。
说是鼓励婚配,但也应甄别仔细,不能为考政绩,强行婚配。
且应由官家加以扶持,如减免口赋和降低算赋。
这些都是内府的袁大姊说告诉妾身的。”
说着歪起了螓首“奇怪,她为什么要着重仔细的和妾身说这个呢?”
袁谭点点头,心道:青州民生凋敝,需要百姓休养生息,鼓励婚配之法是对的。
但这只是表面手段,减免口赋和降低算赋才是核心关键。
毕竟青州需要的是人口,而不是婚配。
看来孔融蔡邕等人也不完全的是清谈文章啊。
口赋和算赋,类似于人头税。
口钱从3岁起征,直至14岁,每人每年交纳20钱,汉武帝时增加3钱,成为23钱。
汉元帝又改为从7岁起征口钱,至20岁才开始征收“算赋”。
青州从的是这一例,7岁起征口赋,到20岁开征算赋,不分男女,从20岁至56岁期间,每人每年必须纳一“算”钱,称“算赋”。
一算是120钱。商人和奴婢要加倍交纳,每人年征两“算”。
减
免口赋,自然是鼓励百姓多多生育。
实际上因口赋造成了陋习,世家出身的袁谭很是清楚。
很多普通家庭因为养不起太多的孩子,便选择将幼小的孩童卖于世家大族。
甚至有更加穷困道德低下的,孩童甫一出生便被杀死抛弃......
这已经不是陋习可以搪塞的了。
减免口赋,则可以彻底改变这一陋习。
因为普通百姓的子女,四五岁便可以帮忙做事,七八岁就是不小的助力。
上了十岁,几乎就是大人,可以分担劳役和农活,而且女儿十五岁就要嫁人。
这样一来,生孩子,就是增加生产力。
青州的人口的出生率和存活率将会急剧增长。
......
袁谭想着想着,忽地有些疑惑。
这些话为什么要说给邹婧听,定是有人借邹婧的口在给他递话呢。
他内室里没有人,现在做主的便是邹婧。
府中的粗使婆子中混有绣者,袁大姊便是其中之一。
这事情还是他自己安排的,选的多是袁家的族人。
这些人放在府中,自然不是监视袁谭的。
而是监视其他下人,以防奸细混入,暗害袁谭。
......
想到这里,袁谭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把管亥给我喊过来!”
“唯!”
门外执勤的亲兵袁卫得令而去。
不一时的功夫,管亥已经紧赶慢赶的来到了正厅。
看着厅中背身而立的袁谭,他忙上前道:“亥拜见公子。”
闻声,袁谭淡淡的开了口:“你是谁?”
管亥一怔,下跪道:“某是大公子的麾下,绣衣中郎将,管亥!”
袁谭冷道:“你还知道自己是绣衣中郎将?”
管亥匍匐在地:“亥一刻也不敢忘!”
“不敢忘?!”
袁谭冷哼一声,“什么是上计椽,什么是绣衣使者!?
奉孝没有和你交代清楚,还是我没有和你说清楚!
我们要做的事情,是军国大事。
探知其他诸侯的隐秘,必要时散布谣言。
探知青州势力有没有其他奸细潜入,揪出这些奸细。
说的大一点,你对外是司十二州,对内是司青校尉!
而你在做什么事情?
探知我的一些个人小爱好,用绣者给我的婢女传个话?
在外的绣衣使者们是拿着脑袋在拼呢。
作为他们的首领,你就是这么儿戏么!“
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
旁边的亲兵袁卫怔住,他还从未见袁谭发过如此大的火气。
看着袁谭孑然一身,忽地想起典韦平日里的做派。
他急忙走到袁谭身边,瞪大眼睛,手按刀柄,怒视管亥。
管亥心潮起伏,急忙跪倒在地道:“公子教训的极是,亥定改之。”
袁谭冷道:“回去后自领十军棍,罚俸禄一月!”
管亥重重行礼:“谨唯!”
袁谭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怒其不争:“管亥,你的能力很好,但不能走偏了方向。
上计椽是我诸曹之中,最看重的位置,因为你们代表着我的眼睛。
只有眼睛看到重要的地方,看到敌人的蛛丝马迹,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而上计椽也是最容易出事情的地方,你记住,做事要有重点,更不能让虎兕出于柙!”
管亥再次深深行礼:“唯!”
见管亥领会了他的意思,袁谭这才点点头:“好,你且下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