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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凯尔的笑容中不乏嘲讽的意味:
「然后你就发现,经历了五千年的孤独……不,你这五千年来也并不算孤独,你认识了数之不尽的人,但他们和你不一样,你看着他们一年年变老,而你容貌依旧,你看着他们一个个早你离去,于是你的心做出了最自然的防御措施——封闭内心,只要从此之后不再和人深入接触,只要不再产生过深的联系,那么当他们死去时,你也不会太悲伤。
「但这看在你的徒儿眼里,说好听点叫「太上忘情」,说难听点便是,认为你只是把他们当作了降妖除魔的工具,仅此而已。如果说父母之仇是个深埋于记忆深处的火药桶,那么你表面上对他们采取的疏远姿态便是将这个桶挖了出来,至于你四徒的崩坏病,则是能将火药桶点燃的火。」
听着米凯尔的话,华默默闭上了眼:
「但是,他们明明也有别的选择。如果他们心存疑惑,完全可以来问我……来与我对峙,不是么?为何非要叛我、杀我?」www.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米凯尔摊了摊手:「抛去性格上的变量,最重要的原因无非是恐惧。对于你的徒儿们来说,你是高高在上,太上忘情的真仙。他们自觉与你的情感算不上亲近,他们也不觉得自己在你心中有多么重要的地位。而从实力上来说,你是活了几千年的真仙,他们不过是侥幸得了些你的传承的凡人。巨大的差距让他们感到恐惧,生怕暴露自己内心忤逆的想法后会遭到你的诛杀……
「不过,华,你仔细想想,他们也不是没有与你交涉过吧?只不过每次他们问你为何入魔必诛之时,你都会害怕用情太深而本能地逃避,而这种本能地逃避在他们眼中就是越发疏远的证明——不是板着脸说「你们不必知晓这些」,便是面无表情地一言不发。你甚至不敢亲自照料这些徒儿,而是让朝雨代你照顾……你甚至不敢去告诉婉如,太虚剑气就是对抗走火入魔唯一的手段。
「但是,这样的逃避真的有用么?你若真的太上忘情,便不会刻意疏远。而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说,一个人在心里反复告戒自己不要去做的行为,往往就会成为其潜意识作为时的必然选项。况且,人与人的联系真的能斩断么?别的且不说,起码朝雨是你从小拉扯大的吧。你
怎么可能对她毫无感情?而你若真的对徒弟们毫无感情,便不会在意他们的背叛,又为何长夜难眠?」
「原来……从你们的视角看来,我的行为便是这样的吗。你这些年来一直在看着我?那这全都是我的不是了?」
华的声音并不悲伤,也不苦涩,只是有少许疲惫。
「不,我之所以如此了解,并非……况且,这也不算什么「不是」,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是这样。你是如此,我是如此,梅比乌斯是如此,樱是如此,凯文和苏是如此,唯一的异类,恐怕就是没心没肺的帕朵。其实,如果你当初不是为了打这个赌,而是与我们在一起……好吧,其实也不见得能摆脱孤独,除了帕朵,我们谁都没能做到。而她,也只不过是在此之前就习惯了孤独罢了。」
「这也是……无形的命运?」
米凯尔耸了耸肩,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有形的命运还需要权能作为施加的倚仗,但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性格足够了解,便可以仅凭这份「了解」预测到他的命运。甚至于,如果足够了解一个人的性格,想要操控他的命运,也不困难。就比如现在,虽然我并没有编织命运的能力,但不过是耍了些小手腕,就让你带着我回到了太虚山,又借奥托之口将他们点燃火药的「火」浇灭了。即使他们最终依旧决定要杀你,有我在也不可能成功。我轻而易举就改变了()你们的命运。
「所以,有形的枷锁虽然早已消散,但无形的枷锁依旧紧紧束缚着我们每一个人,只要在这片天空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牢,每一个身处其下的人都是囚徒,仅此而已。」
「你到底想要……暗示什么?」
「我随口一说而已。」
米凯尔耸了耸肩,继续说了下去:
「华,你也可以把那抹敌意抹掉了吧。我知道你无法原谅我最后轮回世界的选择,唔,你认为我毁灭了我们的文明……呵呵,真的如此么?你和凯文他们不一样,你应该很清楚,我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包括逐火之蛾的普通战士,我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
华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任由米凯尔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硬要说的话,我轮回时间与否,真的有区别吗?即使我没有那么做,你们如今所要做的事情不也是一样……」
「米凯尔。」
华忽然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你还说自己不是在搪塞我。你难道认为,你说的这些东西我不懂么?或许五千年前刚醒来的时候的我不大懂,但现在的我,五千年的时间,也总该把这些想明白了。」
华咬着嘴唇,毫不避让地与米凯尔对视。
「你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什么,你只是不愿意回答,或者敷衍了事——米凯尔,你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想要做什么?」
米凯尔连连摇头,他本不愿再继续说下去,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
「你不必知道,当然,若是你再问,我也只能说——我不能说。」
「唉……」
伴随着华的叹息,屋内的烛火勐地晃了晃。
「米凯尔,你的回答,和你之前所说的,我对我徒儿的回答,有区别吗?」
「没有。」
这一次,米凯尔倒是回应得格外干脆。
「本就没有任何区别,你在逃避与你的徒儿产生联系,我也在逃避与你产生更多的联系,尽管……我们的出发点或许有所不同。」
华轻咬了两下嘴唇,手不自觉地理了理鬓间的发丝,她觉得自己好像明白米凯尔言语中的意思,但很可惜,那个「她」是过去的她,现在的她做不到这一点。
不过,米凯尔在这时又笑了: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瞒着所有人,有些话我无法以直接的语言说出来,因为愿望一旦说出口,就不灵了。但正如我先前所说的那样,越是在心底告戒自己不能说出口,就越是会以其它方式透露自己的动机……你细细回味,应该能有所明悟……反正,时间对于我们,从来都是够的。」
华努了努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透露……命运,性格么……」
周身的光影忽然亮了起来,两人又这般面对面坐着相看了许久,直到一声鸡鸣宣告了夜晚的终结。
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屋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借着清晨灰蒙蒙的光影,只见林朝雨的身形定格在了门外窗下。
她毫不顾忌地重重拍了拍门,高声喊道:
「师父!四妹不行了!」
华只觉得心头一痛,难以言表的悲伤从心口快速蔓延到全身,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样。
「都已经这样了,还是要发生么……」
恍忽之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倒在了米凯尔怀里,而后她又听见米凯尔用与她一模一样的声音平静地回道:
「知道了,我诵完这一段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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