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惜雪穿戴整齐坐在床上,盘着一双长腿,脖子上挂着的黑色耳机中发出轻缓悠扬的音乐声。
外面隐约间传来开门声,几秒钟后门关上了,客厅里的妈妈没有发出声音,应该是他回来了。
“咚咚咚。”
三声节奏平缓的敲门声。
张惜雪把耳机戴好,音乐声调大。
“惜雪,是我!”
外面传来的叫喊声很熟悉,张惜雪重新摘下耳机,好看的细长眉毛微微蹙了起来。顶点小说
“是我,我们谈谈吧。”
青年清朗醇和的嗓音再次响起,伴随着几下敲门声。
“怎么会是他......”
张惜雪的眼睛里闪烁复杂的神采,站起身,穿上拖鞋朝门口走去。
打开门后,她先朝外面客厅看了一眼,没有看见父母的身影,随后才把目光转向了站在外面有些拘谨的某人。
“先进来吧。”张惜雪朝旁边让了让。
“啊,哦好。”言牧云有些拘谨的笑笑,走进了房间。
没有刻板印象中女孩房间到处摆满的绒布娃娃,也没有粉色的窗帘和被褥。这间卧室的整体色彩基调是白与黑,干净整洁,书架上摆满了这个时代并不多见的实体书,大都是刑侦或是悬疑题材。
“随便坐。”张惜雪靠在房门上,双手环抱在胸前,轻轻扬了扬下巴。
言牧云环视一圈,随后拉开书桌前的椅子,无比乖巧地坐了下来。
张惜雪深吸了一口气,神态有些复杂:“你都...知道了?”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言牧云点头。
“怎么知道的?”张惜雪轻声问道。
她十分确信他昨晚并没有看见自己的脸,不然后面也不会出现对方拼着肩膀脱臼也要在自己身上安放信息追踪装置的戏码。
言牧云的推理能力是不错,但若是光凭那些零碎的信息就能拼凑出真相,还是有些也太离谱了。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愣住了:
“你爸跟我说的。”
“我爸?”
“你爸。”
“为什么?”张惜雪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出这两人之间的联系。
言牧云沉默着将视线移向别处,半晌后才缓缓开口:“你应该知道吧,我因为意外昏迷了三十年。”
“嗯。”
“我也是刚知道,你爸,其实和我是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张惜雪原本是靠在门上的,下意识站直了身子:“我记得你高中是在湖南读的......”
这句话说一半停住了,因为她想起自己父亲的籍贯就是湖南。
湖南同一所高中的学生,三十年后在千里之外的门厦市相遇?
“很巧吧。”言牧云咧嘴一笑,露出八颗大白牙。
张惜雪轻轻摇了下脑袋,表情很快恢复平静:“所以呢?”
“所以,作为同学,好朋友,我觉得吧......”言牧云的目光有些闪躲,支支吾吾道:“我有义务来...开导一下他的女儿。”
张惜雪抿了抿嘴,语气不自觉变得有些低沉:“看来现在在你心里,我只是你朋友的女儿对吧。”
“当
然了,我们两个人之间也是朋友......”
言牧云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什么,但却被对方抬手打断了。www.
“你想开导我什么?”张惜雪淡淡道。
“我觉得吧...”言牧云表情有些纠结,随后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说道:“我觉得既然你爸已经帮你摆平那件事了,你也没必要去自首什么的,没有意义。”
张惜雪仿佛第一次认识对方,皱眉打量了他一番后,说道:“你昨晚的表现可不是这样。”
“我要早知道是你......”
“早知道是我,你就不会抓我了?”张惜雪的声音逐渐变冷:“只因为‘代罚者’是你认识的人,你就要放走他吗?如果‘代罚者’不是我的话,你就要和同事们一起把他捉拿归案吗?”
连着三个提问让言牧云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后半天什么都没有出声。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张惜雪眼里露出一抹失望。
“客观来讲,我其实是挺佩服‘代罚者’的,不论他是不是你,我其实都不想抓他。昨天晚上只是个意外,我为了找苏天宇特意拿了一个信息追踪装置,当时只想着抓杀人凶手,心里一急就......”
“别说了。”张惜雪用手按在太阳穴上轻轻揉了揉,语气有些疲惫。
言牧云见状闭上了嘴,没再继续说话。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尴尬的气氛如泥沼般缓缓上涌直至完全吞噬了这个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张惜雪主动开口道:“我好像没资格说你,其实在你心里,也觉得我很双标吧?”
“双标?”言牧云愣了一下。
“双标的意思是......”
“不不不,我还是知道双标什么意思的,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会这么说。”
张惜雪微微抬起头看向对方,抿了抿嘴,开口道:“你不觉得这对梓桐来说很不公平吗?他的父亲是黑色组织头目,但却被一个父亲同样出身于黑色组织的人,以审判罪行的名义给杀死了。”
说到这里,她的双眼有一瞬间的恍惚:“我有什么资格代表正义,我又有什么资格审判他呢......”
“你把你的父亲和张子豪那种货色相提并论?”言牧云瞪大了眼睛,似乎感到不可思议。
张惜雪眼神恢复了清明,平静地望向对方:“他们之间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对不对不对。”
言牧云有些激动,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情很是严肃:“虽然都是黑色组织,但暗江会和黑伞是天壤之别,张子豪和你父亲也是天壤之别。前者做出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天怒人怨的肮脏事情,但你真的知道你父亲都做了些什么吗?”
张惜雪面无表情:“开设地下赌场,提供场地让觉醒者厮杀,放高利贷......”
“不不不,别把视野局限于这些地方。”
言牧云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语气变得低沉:“你应该知道吧,在二十多
年前,门厦市的治安有多么混乱。特处局和异侦科那时候才刚设立,各种超能力犯罪层出不穷,抢劫,偷窃,杀人,贩卖器官和人口...每天都会在这座城市里上演数百起,而这还只是留下记录的案件。”
张惜雪低头看着地板,没有说话。
“是你父亲,张宇,或者说张非雨,当时的黑伞伞柄,力排众议与政府达成了合作,共同管辖城市治安。”
言牧云竖起一根手指,语气有些激动:“从那一年起,门厦市的犯罪率呈断崖式下跌,而各类超能力犯罪事件的破获率直线上升。五年,仅仅五年后,城市的治安恢复到了深渊时代之前的水平!”
“当然了,特处局和异侦科才是维护治安的主力。只是没有黑伞的全力配合与协助,当初这两个新生部门也很难有喘息的机会。”
言牧云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得有些过了,赶紧补充道。
张惜雪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长发披散在脸颊两旁,让人看不清双眼里的情绪。
看起来似乎有戏,言牧云抓紧趁热打铁:“其实,你和你爸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女孩微微抬起头,表情有些疑惑。
“当然,我说的不是外表,是性格,以及处事方式。”
言牧云微笑着摆摆手,解释道:“你们两个,都是相信‘结果正义’的类型。”
“结果正义?”张惜雪轻声反问道。
“是的,你们不在乎是以什么手段,什么程序达成‘正义’,所追求的只是那个符合自己心中对正义理解的结果。”
“一个警察按照正规流程抓捕犯人,犯人再接受法庭审判,这是程序正义。然而既然是程序,就会有漏洞,而这个漏洞有时就会导致判决并不符合每个人心中的‘正义’。”
“你会不惜用任何手段达成自己心中的‘正义’,你爸爸也是,黑伞也是。他们不在乎自己的手段在外人看来是否合法,他们千辛万苦所追求的只是这座城市的稳定。”
言牧云的声音逐渐放轻,嗓音醇和而带着一股蛊惑的磁性:“你和你爸爸是同一类人,不是吗?或许你原本就更适合呆在黑伞,而不是警局,不是吗?”
说完这些后,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目光平静而深地望着门口的女孩。
时间在沉默的气氛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半分钟左右,张惜雪终于有了动静,嘴唇轻启:
“变回你自己的样子吧......你用他的脸说出这些话,让我感觉很恶心。”
“嗯?”言牧云坐直身子,似乎没听清对方的话,脸上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
“我说,变回你自己的样子。”张惜雪抬起头,眼神宛若利刃,声音冰冷。
“好好好,对不起大小姐,我错了。”
“言牧云”被吓得赶紧举起双手,下一刻,他的面庞如史莱姆般缓缓蠕动,变成了俊逸而有点邪气的银发青年,银色长发披散,左半张脸上有一个从额角到下巴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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