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仁闻言先是茫然,随后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刘守备。
他刚才心中还在庆幸私自贩卖开垦土地的事情跟他没扯上啥关系,哪想到刘守备会倒打一耙,把脏水都泼到了他的身上。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啊!巡抚大人明鉴,小的冤枉。
贩卖开垦荒田之事都是刘清明自己干的,我哪有这个胆子。哪怕叫这些流民过来凑数,也是他底下的人唆使我干的。”
见刘守备出言诬陷他,徐仁也是豁出去了,立马跪在杨涟面前,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胡说,我之前一直跟巡抚大人视察,怎么会暗中通知你,现在你还把贩卖荒田的事情一并诬陷于我,真的是颠倒黑白,试问心存何居心?”
刘守备早就想好了说辞,见徐仁把事情都抖了出来,他立马回怼起来。
“巡抚大人,小的之前通知的就是让草滩村做好准备,并且朝廷开垦土地都是明文造册,想要买卖根本不可能。顶点小说
除非徐仁私自把开垦的荒田租给别人,蛊惑村民不要把事情泄露,这样哪怕我们有造册也毫不知情。”
这时指示刘守备将责任全部推给徐仁的老书办也站了出来,他说话有理有据,徐仁越听越心惊,心里暗道完了。
“冤枉啊大人,小的冤枉,就是借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要不是刘清明暗中给小的嘱咐,说有他撑腰不要怕,小的怎么敢这样。
哦,对了,此事有人证,那日商议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在,就是村里的粮长张贵,他可以作证。”
徐仁一边解释,一边拉着身旁的张贵,让他赶紧跪下,向杨涟解释那日情形。
张贵也被搞蒙了,不知道该怎么做,被徐仁拉着跪下后,心里也慌得不行,就准备要把当时跟刘守备商量的事情全盘抖出来。
但刘守备哪里容他们这般解释,直接先发制人喊道:
“一派胡言,来人,来人,把这两個贼人拿下,押下去听候发落。”
只是让他惊讶的是,他这一番喊话根本没人回应,他惊恐地回头望去,就见那些护卫根本不理他,而是望向杨涟,貌似在看他的意思。
“刘大人不要急,事情还没有理清,正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还是让其他人说说话。”
杨链的话突然从身后出来,所指言外之意让刘守备脊梁骨发凉。从现在情形看,他说的根本不管用,场上的护卫都是杨涟的人。
他现在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他见状心中暗自叹息,心想自己现在怕是如同砧板上的肉,任巡抚宰割了。
“巡抚大人说的是,那就听听这个贼子是如何狡辩。”
听着刘守备这句话,杨涟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扭头盯着跪在地下的张贵道:
“本官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小的,小的知无不言。”
“你们村正徐仁说的是实情吗?那日是怎么告知的,可曾有什么证据。”
张贵当下俨然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现在看来不是自
己跟徐仁掉脑袋,就是刘守备掉脑袋,于是他心里一横,立马回话道:
“当然是实情,那日守备大人请我跟村正两人前往牛庄堡商议,那日李家管家也在场,我们两个原本也不想卖,唯恐朝廷怪罪下来那可如何是好。
但刘守备觉得我等拖拖拉拉,就说有他担保定会无事,到时候卖地钱还会跟我们分润一点,我等还是犹豫,最后刘守备甚至出言威胁。
说我等不同意就给我两个按上一个通敌的罪名,定要让我两好看,我们实在拗不过只能同意,现在账册文书还有卖地的银两都在家中呢,巡抚大人只要让人拿来一看便知。”
听到有证据,杨涟挥一挥手,立刻有侍卫把张贵押了起来,领着他去找所谓的证据。
看着远去的张贵,在场的人心思各异,氛围也安静得可怕,背后跪下的村民再怎么笨也知道这下闹大了,巡抚大人估计又要跟传说中一般要杀当官的了。
微风徐徐扫过,把草滩村广场中的柳树吹的哗哗作响,柳树下的众人鸦雀无声,这声音在每个人心中都感受不同。
在杨涟看来,这风吹得甚是舒服,而刘守备感受来,这风把他刮得甚是刺骨,手脚冰冷,仿佛濒死等待着审判的到来。
不一会儿,就看见张贵跟着两个侍卫火速赶来,手中拿着一叠账本。
“启禀巡抚大人,这就是买卖土地的账册,小的把每一笔收入都记下来了,还请巡抚大人过目。”
杨涟的属吏当即就把账册接过翻了起来,刘守备死死盯着账册,他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但他的希望很快就被剿灭。
“巡抚大人,请看。”
只见属吏翻了一会就停顿下来,把账册递给杨涟,并指着里面的内容,杨涟看了起来。
“二月十八日,卖五顷于城北刘家,刘清明拿收地钱四万三千一二十两,徐仁分钱两千三百五十二两,自分钱一千五百六十七两。”
杨涟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字句,心中出奇的愤怒,他跟熊廷弼还在为饷银的事情发愁,而这些囊虫却在这里贪污索贿,把朝廷开垦的土地卖给私人,真的是胆大妄为!
“来人。”
“在!”
“把牛庄堡守备刘清明等一干人等羁押,听候发落。”
侍卫得令立马冲上前去将刘守备和他的随从书办等一干人扣倒在地,反手重重地压在身下,随后绳子绑住让其不能逃脱。
“巡抚大人饶命,我冤枉啊,都是徐仁这些奸人陷害我,这些账册都是他们伪造的,冤枉啊。”
刘守备此时还想挣扎一番,但杨涟哪里肯听他这般解释,直接摆摆手让护卫把他押下去,眼不见心不烦。
“徐仁二人留下。”
被押着的徐仁、张贵二人闻言立刻心里燃起了希望,看来巡抚大人想要从轻发落。
“你们两个举报刘清明贪墨有功,按道理来说要好好赏赐伱们,但此事你们也参与其中,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今日我来既然是看朝廷开垦的屯田的,那
你们二人就带我去好好看看,毕竟不能白来啊。到时候好给你们减轻些罪责,少受一点惩罚。”
听着杨涟的话二人喜出望外,心想巡抚大人竟然法外开恩,赶紧点头如捣蒜一般同意。
“多谢巡抚大人开恩,多谢巡抚大人开恩,小的们定当好好给您指路,戴罪立功的。”
杨涟闻言点点头,随后就让人给侍卫松绑,在他两的带领下往新开辟的田地走去,只留下已被堵住嘴的刘守备在那里恐惧无声的叫喊,但死局已定,无济于事。
一行人在徐仁二人带领下往村西走去,一路上就看见目前许多地里都种上了黍跟高粱。可能是刚刚种上,黍苗刚刚探出芽头,长的如小腿般高,郁郁葱葱,杨涟望去就见上千亩田地莫不是如此。
“巡抚大人,咱们辽东土地贫瘠,常年天寒地冻,每年只能种点黍来温饱,可就算是黍,每年也只熟一次,如果碰到什么大旱或者大涝之年,到时候定会颗粒无收,无法温饱。”
徐仁一边引路,一边向杨涟介绍起辽东的土地情况,杨涟闻言也点点头,这些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
“你们这里正好在辽河下游,我一路走来看到洼地众多,水患怕是很严重吧。”
徐仁这人虽然品行不端,但一直生活在牛庄堡,种庄稼也是一把好手,一看到杨涟说到水患问题。他也感同身受,立刻出言诉起苦来。
“巡抚大人体恤民情,看来对我们这边情况十分清楚,您也知道千里辽泽直接把辽东一分为二,不仅横渡极其困难,每年水患问题也是家常便饭了。
因此每年夏天这十里八乡的人都得派人盯着辽河,看着天气,就怕哪天龙王爷发怒,降下大雨,那可就糟了。”
“既然如此,岂不是开垦田土也十分麻烦。”
杨涟最近走访了不少地方,这个情况他自然是知道的。
听到杨涟的疑惑,徐仁连忙摇头道:
“小的也不敢托大,辽东虽然有万般不好,但就是有一点优势,就是土壤肥沃,开垦起来也简单,围田排水,等水干了以后疏松土地,种上粮食精心照顾就可,就是龙王爷阴晴不定,不给我们赏饭吃。”
说着说着眼前一大片平整的农田映入眼帘,上面同样种上了黍苗,张贵在一旁赶紧介绍道:
“巡抚大人,这就是朝廷下令新开垦的农田,只是早在开垦之前就跟牛庄李家商量好了,到时候要暗中卖给他们,因此李家也出了不少力呢。”www.
杨涟看着这一大片新开垦的农田,不顾弄脏自己的衣服,挽起袖腿,攀上田埂,像一个老农一般径直向地里走去。徐仁等人见状,也纷纷挽起袖腿,跟随杨涟下田查看情况。
“这些黍苗都是谁种的,也是李家雇来的人吗?”
杨涟脚踩着还有些湿润凉飕的土地,用手扶着青嫩的黍苗,随口问了起来,与处置刘守备相比,他更在乎的是农田开垦的情况,毕竟这才是朝廷大计,关乎着辽东局势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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