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来哉何苦。
人世几多愁绪,却总为情困。
噢,岳不群自己也是啊。
但岳不群不为情所累,毕竟他已心满意足,爱人就在身侧,无此忧愁。
莫一兮会有怎样的际遇,岳不群可不会去理会。
倒是太和城中发生了几件怪事。
也不能说是怪事,应当说是贼事。
有贼人在岳不群参加大祭司的新婚宴席时,闯入岳不群所居神庙。
另外,还有诸多官府衙门有被人行窃偷盗的痕迹。
可惜来者颇厉害,行走如风,过之无痕。
所盗何物?
岳不群曾炼成的延寿仙丹。
那仙丹不止炼了一粒,炼了足足三粒,但仅有一粒成了,余下两粒皆成废丹。
但这废丹也仅是岳不群眼中的废丹,毕竟能与延寿仙丹一起炼出的宝丹,那怎能是废丹,所以一直遭人觊觎。
大唐天子就曾派人来求丹。
吐蕃国主,骠国国主,也都有派人来过。
但岳不群都没给。
此丹虽非仙丹,但怎能说给就给出去。
而且岳不群总不能向外宣布,此丹他随时还可开炉来炼吧,那不得落人口实,当年巫王寿终,你竟不多加以维护,为其延寿?
当然,岳不群也不在乎外人如何来说。
他如今炼丹也只炼心中贼,心中欲念,将之炼成人体大药。
毕竟他如今已然化凡,元神都解了去,打散在了肉身之中,只余下魂魄凝为一道,仍沉稳着(zhuo)在脑海心灵之中。
元神散了,他这欲念在心底便是不止不休,纷纷涌来,白天黑夜都有妖魔鬼怪来捉弄他。
更有心中恶贼。
这心中恶贼更是可恶,竟想盗他根基,盗他诸般道行。
幸而岳不群心灵沉静,历经数世轮回,早就无所畏惧,所以也不惧这心中恶贼纷扰而来。
甚至一一捉拿。
说回这次的窃案。
岳不群便向外公布,灵丹已被人盗走,两枚灵丹一颗不剩。
不过,灵丹仅被盗走了一颗。
可贼人行事,怎能走空,怎能放下贪婪,只余一颗?
所以,这最后一颗灵丹不是你拿的,也是你拿的。
而且盗走一颗灵丹,便是先拿了好处,既然好处拿了,那么这口黑锅也就背下吧。
因岳不群向外宣布此事,并广而告之,更被有心人传播出去。
然后整个天下都沸腾了。
拜月灵丹也随之被传得神乎其神,都能肉死人生白骨了。
当真是在世真仙丹。
而且还有老巫王的例子在那,这同出一炉的丹药能差哪去?
除了灵丹被盗,另还有一册南诏新法原册被盗,那可是岳不群这位拜月教主亲笔手书。
其中之价值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在那些拜月教的信众眼中,此等书册他就是倾家荡产也乐意买下来。
现在的拜月教可不止于南诏国一国而有,像吐蕃,像女王国,甚至是大唐国内,也都有拜月教信众。
毕竟拜月教教众习练符法,真有本事在身,且因岳不群之号召,教众之中常有苦行之士,前往各地游历,斩妖除魔,为百姓治病驱灾,如此便也将拜月教的教义传播出去。
总而言之,如今的拜月教已经不是过去的小小教派,信众遍布各地,有男有女,又老有幼,有富足者,也有贫弱者,有大唐节度使这等封疆大吏,也有街头乞丐这等卑微之辈。
岳不群自然深感欣慰,但也仅仅欣慰。
他对于自己的南诏新法原册被盗并不担忧。
毕竟南诏新法旨在法律严谨明朗,约束百姓不违背律令,仅此而已,不会让人伤天害理,反而要人心地纯良。
若是真读了这卷南诏新法,此人修为不足的话,怕是会被影响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从此不再做这盗窃之事。
若真能如此,岳不群也是大感欣慰,说不得贼人还会将他的灵丹双手奉还来。
当然,若是贼人将此物盗走后,即刻就卖出去,那这一愿景也甭想看到了。
候了数日,也未见盗贼将灵丹奉还,看来那南诏新法原册是
被卖出去了。
岳不群只得提笔再写一卷南诏新法,填补空缺。
岳不群长吐一口气。
呼吸,能让他感觉到寿元正在逐渐逝去。
化凡之后,失去了辟谷之能,也没了诸般武功,失了妙法,他甚至连“仙缘”赐予他的诸般天赋也都被他化去,如那心灵手巧的天赋,如今也成了一个记号,不会作用在他的身上。
但是岳不群魂魄稳固,双手双脚仍旧能受他控制,且依旧灵便轻巧。
化凡不易,便在于这副凡胎肉体的各种限制,且再不是无漏之身,周身百窍不再闭合,需得接纳这红尘污浊恶气。
且内天地也被他摘出去,五脏六腑重新复原。
这就使得他每日都得排便,且伴随着口臭。
是了,他如今肠胃不好。
只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曾经元神仙身,如今凡胎肉体,诸般不便,应景而来。
虽然他曾也是凡胎肉体,屙屎屙尿常有,但如今他也习惯了元神之身,再度拥有凡胎肉体当真艰难,不止身体煎熬,心也煎熬。
尤其是这副肉身所致使的心中欲念,落入脑海,更是难受。
幸而他心志坚定,不为所惑,仍能镇定自若。
而在岳不群抗争蹲厕不利,便秘不出的艰难时刻,一则消息从遥远的东方传来。
发现石公虎的行踪,他在海外收拢大量流亡在外的南诏国罪民,藏身海岛,并着重训练这些人,意图重回南诏国,夺走拜月教与百姓的权利和田地。
忽而闻听这则消息,岳不群放下了手中的茶水,然后叹息一声。
总有人贼心不死,这石公虎当年饶他一命,不曾想却有如此叵测心机。
可诛也。
岳不群心中即可生了一点火气。
然后他马上就将之化去,做了自身大药的资粮。
此中情绪也属一类心中贼。
“教主,可要遣人将其捉拿?”汇报此事的执事问道。
“嗯。”岳不群应了下来。
此事不可轻易姑息。
“教主,还有一事需得向您汇报。”这名执事又道。
“可是巫王与石公虎通信之事?”岳不群问道。
执事并不意外,教主一向如此神通广大,通晓世间无数事。
新的巫王与老巫王一般,或许受到了言传身教,仍意图夺取南诏国的权利。
当然,巫王不似老巫王那般还想过与岳不群搭上关系,加入拜月教,以迂回的方式重新取回权力。
年轻的巫王也不跟岳不群继续拉拢关系,而是虚与委蛇,面上做好巫王的本职工作——盖章,暗地里纠结许多不服拜月教的人员,其中不止有石公虎,更有曾经的邪神教派的信众,以及苗族祖庙的人员。
还有诸多被拜月教剥夺了贵族身份,夺走田产,分给平民老百姓的人。
正是这些人给了年轻的巫王一点信心。
而给予巫王最大的信心的却是大祭司林青儿。
林青儿已向苗族祖灵发誓,必将站在巫王这边。
巫王清楚如今的南诏除了林青儿,怕是就没有谁能是拜月教的对手了。
尤其林青儿的丈夫乃是蜀山弟子,若有事,便能请动临近的蜀山仙剑派。
这也是当年老巫王能答应林青儿与巫王解除婚约的一大原因。
结盟,与蜀山仙剑派结成无有盟约的联盟。
“教主,我们是否要提醒巫王?”
这位执事正是之前那位希望岳不群将巫王取缔的执事。
“随他去吧。”岳不群挥挥手。
他如今的心思已不是曾经那般敏锐,可以思考许多事,现在只能思虑一事,那便是化凡之事。
化凡何时了,全在岳不群心意何时到,那么便何时了。
可岳不群如今还未想通,未曾明悟化凡化何物,所以便继续思虑化凡这事吧。
化凡学得经历什么?
而生老病死,还有这杂七杂八的事,如厕大事,吃饭大事,情欲小事。
如琢如磨,岳不群身入其中好生感受着。
虽然曾经也经历过,但如今再重回凡身,再经历一遍,其中的感悟却又大不
一样。
也就是所谓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吧。
“可,教主……”
他还想说道说道,但被岳不群抬手止住。
“于洋执事,此事就这般了,无需在多言了。”岳不群声音轻飘飘的,让人捉摸不透。
执事听得此言,便不再多言。
然后他便告退出了神庙。
教主糊涂啊。
但教主一心如此,他也争辩不得太多,只能缄默下来。
春去秋来。
石公虎并未被抓回,因为海外起了几场风暴,海船无法穿越风暴,也就无法前往那座海岛缉拿石公虎。
二十五岁。
化凡还未结束,岳不群更加爱好泡茶之事,只因肠胃不佳,需要茶水好生调理。
另外岳不群本就是医者大家,对于自身之事尤为清楚,明白肠胃调理不可急于求成,需得徐徐图之。
另外,岳不群所住的神庙再不是只有他一人,多了三個人。
三个青年,由他们帮助岳不群煮饭清理杂事,如此岳不群也好专心在教中大事上。
但也因此,南诏国内谣言四起。
当然,这些谣言多是在暗地里说,而绝大多数人是不相信这些谣言的。
谣言的内容很简单,那便是教主开始奢靡享受,教主弃教义于不顾,安图享乐。
仅三个人的照料,一传十,十传百后,就成了三十人,三百人,甚至酒池肉林,歌女走入神庙为教主唱歌跳舞。
而这些谣言,岳不群自然都看在眼里,都无需教中虔诚的执事向他汇报,只需寄于青铜神木之上的神识传下情报即可得知。
但这也是化凡,“享受”世人的流言蜚语,观人世百态。
于洋执事就带着这些谣言急冲冲地闯入神庙,要向岳不群说明这事,并想向岳不群求证这些谣言的真实性。
“教主,请您下令禁止这些谣言。”于洋执事非常地认真道。
岳不群一直是他的偶像,是他的信仰,如今信仰却被这些人诋毁,他怎能不恼恨。
“人心如此,你又何须挂怀呢。”岳不群缓缓说道。
“教主,我知您并非谣言所说这般……”
“不堪。”岳不群为他补上难以吐出的话。
但岳不群知晓,他还是怀疑了,因为确实有三个人在服侍岳不群的饮食起居。
拜月教教义多是苦修,节制,不奢靡,万事不劳于他人。
以此磨砺自身,壮大心灵,不被邪神侵蚀,坏了心性,成为邪神奴隶。
而到了现在,就成了拜月教教众修行心灵,修炼符法之用。
拜月教的符法是基于岳不群传下的元符全书而成。
本非一条修行道途,仅是一个工具。
但凡人的智慧也不可轻视,尤其是对岳不群报有狂热的拜月教信众们,他们废寝忘食地研究这些符文,最后竟就让他们研究出了符法这一支道途。
但这条修行法与其说是法,不如说是术,只修术,不修法,最终不过一场空。
为此,岳不群传下自身所修持的功法。
传下这门《周天六合八荒独尊功》,即是为了补充修习符法的拜月教众的缺憾,也是想看看这门功法会对这世间产生怎样的影响,目前看来,这个世界很包容,这门功法的传播并未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我知你心中有祸,但人力有穷尽时,我亦非神仙,亦有力殆时,每日处理事务,我已心力交瘁,再难料理生活,遂请来他们,每月付上三两铸币,便可专心在事务上。”
岳不群说话时,便撩起了自己的方巾,露出底下的丝丝白发。
“教主…你……”于洋的心陡然一滞,有些痛。
教主为南诏付出了如此心血,才过而立之年,便心力不继,早生华发。
当真是…当真是……
于洋最后怀着沉痛的心,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神庙。
而后,南诏又起了谣言,拜月教主天不假年,将要病逝。
一时间,整个南诏风起云涌。
不止南诏,整个南疆,从大唐,到骠国,尽皆震动。
他们仿佛将要迎接一个新的时代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