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位逍遥书院的优秀毕业生联络同修情谊时,向善路尾,一间看来平平无奇的小餐馆仍点亮着浑浊的灯火。
凌晨三时,大部分石街人都早已安歇,只有极少数不问明天,醉生梦死的年轻人,捧着酒桶在街上高歌,然后被巡逻的青衣用金印震慑。
但也有不少夜班人,才刚刚寻得空闲,来填饱自己的辘辘饥肠。
而这间灯火昏暗的小馆子,便是夜班人们的理想之地。
在石街,人们都知道家常菜首推老洪,功夫大菜则以小白楼前的【石上清泉】为最,但这两家都不在深夜营业。夜班人最理想的去处,是位于向善路尾的这间名为【美源】的小餐馆。
餐馆里永远充满了红尘烟火气,烧烤、小炒、腌菜、米酒……共同编织成深夜时的美食旋律。
只是这一晚,【美源】里却安安静静的,以至于门前摇曳的灯笼仿佛一团鬼火。
店里只有一桌客人,一位身穿精致绸衫,腰系木匣、玉瓶的年轻人,正饶有兴致地捧着桌上油腻的菜谱,询问老板这些夜宵的做法和诀窍。而美源的老板本不是个耐性很好的人,此时却也认真回应着对方的疑问。
毕竟,再怎么有脾气,面对一个能拿出二十万灵叶包场……更重要的是能拿出店铺地契的客人,也要先做好情绪管理。
何况这位贵客出手不凡,言辞间却显得颇为平易近人,完全没有上城区权贵们那种眼高于顶的腻味感,对美食一道也显然颇有钻研,很多问题正好能搔中痒处,老板一问一答间,竟隐隐生出几份知己之感……
这位自称薄公子的年轻人,就是有这样的人格魅力。
然而就在两人言谈甚欢时,店铺门却被人豁然拉开,老板立刻转过头,耷拉着眼皮,冷着脸说道:“今晚不营业,请回吧。”
却见那人脚步不停,直奔薄公子快步走去。
而薄公子则站起身来,拱手相迎,并对老板说道:“我这贵客总算让我等到了,老板,可以上菜了。”
“成,那我就准备着了……新来的,你负责照看着。”老板说完,就从柜台后闪身去了后厨。
薄公子便招呼店里唯一的跑堂,为贵客摆好长凳,倒好茶水,然后才顺势对贵客一拱手:“张老板,请坐吧。”
来人正是头顶青帽的石街首富张俞,只是此时他却一脸惊怒,连头顶的青帽已经戴歪,导致迷蒙障因而有了折损,也完全顾不上了。
带跑堂的走到一边,他便径直落座,开门
见山质问道:“你们金澜坞到底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之下买凶杀人,你们是想引起石街暴动吗?!”
“此事当然不是金澜坞所为,张老板可不要乱说话。”
张俞咬牙道:“我知道有些事是能做不能说,也不指望你能承认……但现在的局势已经恶化,无论金澜坞之前想要做什么,最好都重新打算!”
薄公子笑道:“想不到张老板要教我局势,唔,我也能理解你的惊怒,博宇庄外的事情之后,你恐怕被青萍司暗中叫去问话了,毕竟你是雇凶者的嫌疑也不小……”
“没错,他们嘴上不说,心底里都把我当凶手之一,毕竟白日里我的损失最大,对王洛最有打击报复的动机!”
薄公子说道:“放心吧,明天早上他们就会在青萍司内部发一则澄清通告,彻底排除你的嫌疑。”
张俞冷冷道:“恐怕主要是为了排除顾诗诗的嫌疑吧。”
“此事本来也很蹊跷,她虽然做事有刚愎、顽固的一面,但直接买凶杀人还是有些越界了,并非她平日的处事风格。而从最新的线索来看,她可能也是被人陷害的。所以该排除的嫌疑,还是要排除的。”
张俞说道:“只怕是她家中长辈做足了交易,才让她‘被人陷害’吧!”
“呵,张老板要这么理解也可以,反正我这里的消息是,波澜庄的密卫们经过认真的内部调查,确认顾诗诗并非凶手,雇凶杀人的真凶还在紧锣密鼓的调查中。”
“好啊,顾组长的嫌疑洗清了,那我呢?”
“嗯,你的情况和她有所不同,就算明面上的嫌疑没有了,也架不住下面的人乱嚼舌头。”薄公子点点头,将茶杯向前又是一推,说道,“张老板先喝口茶消消气,然后冷静一点来思考这样一个问题……这嫌弃,真的有洗清的必要吗?”
“这是什么话!?”
薄公子玩味地打量着对方,直到张俞明显有些瑟缩了,才说道:“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杀人也好,放火也罢,你现在要做的是不惜一切代价,把咱们事先商讨过的事情落实下去。唯有如此,张家才有未来。”
“我……我也明白。”张俞端起茶杯,将口感苦涩的粗茶一饮而尽,叹道,“道理我明白,但现在要怎么落实?学你……学顾诗诗那样,继续买凶杀人吗?”
薄公子立刻摇头:“不可不可,这次也是让我开了眼界,三个来自荒原的二级猎人,还手持咒器,这阵容居然被人空手反杀,据还
原现场的幽冥道说,全程可能还不到二十秒……真是,茸城戍卫团的将军们在酒席上都不敢讲这样的故事。所以这次顾诗诗倒是帮我们试出了一条重要的教训,以后千万不要妄动武力方面的邪念,除非伱有信心能请动一支正规军带着重兵器围杀。只能说,万幸他是个好人,不然我睡觉都睡不踏实。”
张俞听得一愣:“既然如此,此事岂非更加无解?如今玉符归位,石街彻底成了石玥一人所有,以她的性子,又有王洛撑腰,要主动废除石街自治章,怎么可能?”
薄公子说道:“这里我就必须纠正张老板的两個误区了,第一个,石街并不是石玥所有,哪怕在一千年前石家鼎盛时,石街也是尊主赏赐分封的,其所有权依然握于金鹿厅。石街自治,并不必须要征求谁的同意,如果真的妨碍了大局,金鹿厅并不是不能强行剥夺此地的自治权。”
张俞若有所悟,呢喃道:“所以只要让石街自治妨碍到大局……”
“呵,但那只是理论情况,真到了石街明显妨碍祝望大局的那一步,无论是你这石街本地人,还是金澜坞,乃至波澜庄这些实际处置人,甚至总督韩大人,恐怕都要因此失去金鹿厅的信任,那便得不偿失了。”
张俞点点头:“所以做事就要做得细致一点,只让石玥妨碍大局,而不是石街妨碍大局?”
薄公子失笑:“张老板你这么直译,我有点吃不消啊。”
“是我失言了,这杯酒算我赔罪。”张俞也笑了起来,从腰间摘下一只酒壶,倒出两杯浓香四溢的仙酿。
但下一刻,却见一个人影倏地走来,将一碟泡椒凤爪摆上桌,然后说道:“本店谢绝自带酒水,包场也不例外。”
薄公子和张俞都不约而同抬起头,只见那个穿着跑堂工服、相貌平凡的年轻人,正摆着一张冷脸,一边上菜,一边提醒着他们本店的规矩。
愣了一会儿,薄公子无奈地摇摇头:“张老板,你的酒我就不喝了,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张俞惊诧不已,下意识看了眼后厨仍在忙活的店老板:“这就走?”
“是啊,刚刚才想起一个有意思的事,我有个朋友特别擅长卜卦,而今天他提醒我说,近期外出就餐,可能有口不严之虞,我本来不太信什么卦象,但这几日离奇的事情已经发生太多,我还是保险起见吧。反正该说的话已经都说过了,张老板回去自己想想清楚,咱们有空再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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