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赵莽三人终于抵达东京。
水口驿缴获的两匹马,屁股上有朱家烙印,途经宿州时,找铁匠铺把印记抹除。
稳妥起见,赵莽还是决定把马匹卖给当地牲畜贩子。
随后,三人搭上一支北上东京做生意的商队,一人出三贯钱,包吃住行,跟随商队一块抵达东京。
在外城南正门,南熏门外,商队东主排队等候查验公引,而后才能入城。
城门口,凡入京商贾,携带货物进城交易者,一律排队等候查验公引。
公引是由商贾原籍地开具,又或是在上一个交易地点,由当地税务税场开具,既是缴纳商税的凭证,又是商品种类的证明。
由在京市易务、在京商税院设置在各大入城主门的派出官吏负责查验。
值门禁军、军巡铺徼巡卒负责维护城门治安。
赵莽脑袋探出车窗四处张望,见商队东主还在排队,瞧这速度,应该还有小半个时辰才能入城。
车厢里闷得慌,索性下车等候。
商队二十多辆骡车,全部赶到旁边空地,掀开罩在车斗上的毡布,等候税吏拿着公引核验货物。
坐了一路车,身子发僵,赵莽抻胳膊抖腿活动活动。
高进望着面前高耸且笔直的巨大夯土城墙,吃惊的半张嘴巴。
“东京城有多大?”高进问赵子偁,满脸新奇、震惊,就像山娃子头一回进大都会。
赵子偁笑道:“东京外城,最近一次大规模整修,是在政和六年(1116年)。
外城拓展到周长五十里一百六十五步,城墙高四丈,地基宽五丈九尺,城墙顶宽三丈九尺。
城墙四面每隔百步,筑敌台一座,城内建瓮城、寨壕。
东京内城周长二十四里,皇城周长七里,等我们入了城,再为进哥儿详细介绍。”
高进罕见地露出敬畏之色,感慨道:“这便是我大宋帝都啊~”
赵莽脸上云淡风轻,心里还是颇为震撼。
只看面前巍巍城墙,也能窥伺几分东京汴梁的宏伟气象。
赵子偁摇头晃脑:“正所谓‘平光四达,罔阜缭转,隐磷地中,若龙盘虎伏,睨而四据,浊河限其北,漕渠贯其内,气得中和,土号沃衍
,霏烟屯云,映带门阙,望之者知其为天子之宅......’
当年李清臣一文,道尽东京气象!”
闲侃片刻,商队东主招呼伙计赶车入城。
赵莽道:“奇怪,怎不见东主交税钱?刚才那税吏,也只是来看了一眼就走了。”
赵子偁笑道:“这二十多车货物,都是些农具一类。
依照市税规定,贩卖农具不需要缴纳过税,入市交易时,按照市价核算,统一缴纳一笔住税就行。
农具税低,在东京,市价一千文的农具货物,只需缴纳五文钱住税。”
赵莽恍然,住税也就是交易税,比起寻常货物千分之二十左右的税率,农具交易税确实不高。
三人坐上车,商队骡车排成长长一列,缓缓驶进城门甬道。
甬道内光线略显黯淡,透过车窗,赵莽看着往来出城的行人们。
大宋朝对于平民出行流动施行宽松化管理,也进一步促进了商贸交易的兴盛。
商品经济发达,商税收缴又支撑起了朝廷庞大糜费。
一方面是远超历代的国库收入,一方面又是庞大的冗官、冗兵和严重的贪污腐败,两相极端,可谓奇葩!
高进也趴在另一侧窗户怔怔出神。
随着一路从外城进到内城,深入到这座都城的腹地,他越发震撼于东京的庞大繁盛,相比之下,个人在其中又是多么渺小。
从朱雀门进入内城,赵莽三人正式和商队分别。
站在朱雀大街旁,看天色已近傍晚,赵子偁挎上包袱,说道:
“泾国公府在十字街,离此还得走大半时辰,今日天晚,来不及上门求见,只能明日一早再去。”
赵莽四处看看,道:“也好,先找地方落脚。”
赵子偁道:“我有一族叔,家住郊社附近,从这里往西走五里地就到,不如你们与我一同前去,在他家中留宿一晚。”
赵莽笑道:“你那族叔是多大个官儿?府邸有多大?”
赵子偁苦笑道:“从八品阁门看班祗候,一座二进小院,可万万称不上府邸!”
赵莽狐疑道:“这职事,具体干些啥?”
赵子偁道:“隶属閤门司,负责朝参、朝贺、上殿、到班、上官这些礼仪
规制。”
赵莽似懂非懂,撇撇嘴:“二进小院能住几个人?算啦,我们还是不去打扰了!
你自己回去,我和进哥儿去十字街附近找处邸店睡一宿便是了。”
高进点点头表示同意。
赵子偁瞪大眼道:“那附近可是东京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之一,随便一处邸店,一人少说都要一两贯钱一晚!”
“这么贵!!”赵莽吓一跳,下意识捂紧挂在胸前的褡裢。
扣掉一路上的花销,刚才又借给赵子偁五贯钱,满打满算,褡裢里只剩不到二十贯钱。
这么算,他和高进两个,在十字街附近住一晚,就得花费小五贯钱!
赵莽咽咽唾沫,知道东京物价贵,消费高,却也没想到这么离谱!
高进瞥了他一眼,轻哼道:“路上让你节省花用,你反倒大手大脚。
鳜鱼哪里不可以吃,偏要去吃那盱眙临淮楼五百文钱一条的,还一次吃了五条!”
赵莽瞪着他道:“你不也吃得嗞溜响?”
高进理直气壮:“你管钱,要了满满一桌子菜,我不吃完,岂不浪费?”
赵莽气笑了,一拍褡裢:“好,从今儿起,你来管钱!”
高进摇摇头:“我只有十贯钱,早已用完,这些钱都是你的,自然你来管!”
赵莽鄙夷道:“你这厮,跟着我混吃喝,如今反倒埋怨我花销多?”
高进嘴角微露笑意:“临出余杭可说好了,我随你北上东京,你管我路上吃用,可不算我占你便宜!
如今到了东京,流落街头,你可得想办法解决才是!”
赵莽悻悻道:“明日到了泾国公府,见到童太傅,想来会对咱们有所安排,不至于流落街头。”
高进面挂微笑:“反正食宿问题由你负责,我不管!”
赵莽大翻白眼,这家伙一副赖上他的嘴脸。
赵子偁苦笑道:“你们要住邸店,记得别过州桥,就在龟儿寺、信陵坊附近找找看,兴许能找到几百钱一晚的便宜脚店。
明日我先赶到吏部报道,顺利的话,后日正午,我们州桥碰面。”
“就这么说定!”赵莽挥挥手,三人作别。
赵子偁往西边郊社方向离开,赵莽和高进沿着朱雀大街往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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