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落,狂风起。
余隆入耳的刹那,老万历瞳孔猛的一缩,脸色骤变。
这熟悉的操作,让他想起四天前的在千秋亭的那一个夜晚。
几乎是下意识的朝着阁外望去,当看到那卷起的狂风之时,心头瞬间拔凉。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又来吧?!
那张肥脸,如丧考妣。
‘这些祖宗一天天都没事干的吗?怎么无时无刻都盯着我?!’
老万历心中狂怒狂吼。
咯噔。
然而,当看到四道身影出现在叶向高身后半丈位置的刹那,再怎么怒也得压在心里。顶点小说
老万历脸色瞬间变化,浑身一个激灵,两百多斤的身子突然间变得极其之灵活,腰不酸了,背不痛了,屁股也不疼了。
就差一个鲤鱼打挺,从这龙御上翻了下来,一脸和善的看向叶向高。
“叶卿呐,朕刚才所言,都是与你戏说言笑的。”
“这天下都是朕的天下,又何来国库内库之说,从各地税监抄来的这一千三百万两白银,尽数充入国库,以资军需。“
“卿当务必记住,一定要足额发放九边将士的军饷,一定要不费钱银,一定要保证辽东大军的顺利集结。”
叶向高一愣,听这番话听的满头问号。
刚才还抠不拉几。
心想皇帝老儿你这变化,着实也太快了点,弄得厕仔我都有点不大适应了。
接着,叶向高想了想,继续说道。
“陛下,河南巡抚上书朝廷,已经遵照圣旨,对洛阳的福王府邸加派了一千护卫,保证在福王西猎期间,府中一切安然无恙,绝不会有半分差池。”
三天前,老万历下了一道圣旨,并不是抄福王的家,而是把福王府地护卫了起来,等待福王归来,在老万历看来,只要表面应承祖宗们即可,自己实际上怎么做,祖宗们又怎么会知道。
叶向高的这番话刚出口,老万历脸色都瞬间变了,直接吓白。
他从自個太祖爷的眼中,看到了凛然的寒意。
“胡言乱语!”
“叶卿,你必然是听错了!”
“朕何时下达过这般昏庸圣旨?!”
叶向高:???
“即刻下旨于河南巡抚,令其查抄福王府邸,所抄一应所有,尽数冲入国库,福王府中之人,不论居于何职,若有罪责,一律依律重判!定要给河南百姓一个交代!给天下一个交代!”
叶向高:???
“再一,福王何来西猎之说?朕已经当廷说的很清楚!那是发配!”
“你以内阁名义,即刻发文贵州各级官吏,任何人都不可为福王提供任何便利,哪怕是一碗饭,若有抗命者,斩!”
叶向高:???
老万历说完这些,心都在滴血。
叶向高彻底听懵逼了,片刻后终于反应了过来,脸色瞬间涨红,整个人看起来那叫一个激动。
明君啊!
圣君啊!
大明祖宗显灵了啊!
扑通,厕仔直接就给老万历跪了下去,‘邦’的就是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响头。
“陛下圣明,大明幸甚!”
接着。
叶向高抬头看向老万历,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眼神炽热,囧囧有神的看向老万历,看的老万历心头一个咯噔,他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请陛下下旨,彻查端王与惠王,命二王归田百姓,罚俸搜刮脏银!以正天下视听!”
端王朱常浩,万历第四子。
惠王朱常润,万历第五子。
虽然这两个比不上福王朱常洵,但也不是什么好鸟。
比如这个朱常浩,当年为了结个婚,整天整天的去户部要银子,最后要到了十八万两,结果他小子不结了,银子全藏起来。
老万历一咬牙,然而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
“于国有善,准。”
叶向高脸色骤然大喜。
今天有这等好事,岂能放过,又是朗声大道。
“请陛下下旨,准允先行动用内库之银,以资国用!”
“叶向高你TM……!”
老万历差点就骂人了。
可一看叶向高身后那四道惹不起的身影,脖子一缩,压着心中蹭蹭直冒的怒火,忍了。
“准。”
这个字,老万历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
万历的内库,那可是极其之有钱,非常之壕。
从一点史料就可以看出,原本历史中,朱常洛登基之后,一个月之内就用内库的钱发了四百万两银子用于发放辽东和九边军饷,并且每次都是一百万一百万的给,简直壕不可言。
而这,还是在打完了萨尔浒之战后,要知道在萨尔浒之战上,为了补充三饷之外的军费,老万历还从内库里拨了几百万两出去。
曾有人对万历的小金库专门做过统计。
老万历留给朱常洛的私藏小金库,其内的白银总量应该至少在一千五百两。
如果再加上拨给萨尔浒之战的花费,那在万历四十六年的这个时间点,
万历小金库应该在两千万两白银上下。
可纵是内库这般有钱。
老万历还是天天对外哭穷,尤其是在萨尔浒之战上,还要额外加征三饷,从已经穷疯的百姓手中,硬生生的压榨出了五百多万两白银。
并且,开启了三饷先河,开启了真正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激动的厕仔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正当叶向高激动之时,四道身影从他身边走过。顶点小说
老万历连忙是迎了上去,整个人看起来就跟孙子一样在旁点头哈腰。
这让刚磕完头,抬起头的叶向高惊的脑袋发蒙,怎么突然就多了四个人,而且还有穿龙袍的!
他甚至都在想,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叶向高,速去遵旨办事。”
老万历摆了摆手。
称呼都变了,显然老万历已经想砍死这厕仔了。
“不用,就在这听着。”
季伯鹰瞥了眼跪着的叶向高,反正这货迟早也是要进首辅培训班的,听着无碍。
至于这老万历。
季伯鹰,很是失望。
这老家伙,显然已经没有了要富强大明之心。
整个人已经彻底摆烂摆进了骨髓,摆进了灵魂,想要期望老万历发生大转变,这一点已经几乎不存在可能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换另一个法子。
接着。
季伯鹰心念一动。
霎时间,在这暖阁之内,有着另外两道身影出现。
一个,是万历时空的皇太子朱常洛。
另一个,则是永乐时空的永乐小朱朱瞻基。
永乐小朱脸色倒是镇定,毕竟早就习惯了。
现身之后,一脸笑嘻嘻的给众人行礼,然后走到老朱棣身侧,安静的站着,他知道仙师突然召自己过来,必定是有事要干的。
反倒是朱常洛,他手中拿着一卷书,一脸懵逼,神色显得很是慌张。
当看到老万历的那一瞬间,更是连忙将手中书藏在身后,生怕被老万历发现自己在读书。
这位由宫女所生,被老万历压制了几十年,连学都不给上的太子殿下,性格早已变成战战兢兢。
此般模样,显然不符合季伯鹰心中完美储君的形象。
不过从历史角度来看,朱常洛应该是有壮志在心,只是从小被压制太狠了,连系统教育都没有得到,更别说参与国政的锻炼机会。
简而言之,需要锤炼。
再加上红丸案之事,以至于朱常洛直接被定义为女色之君,甚至很多砖家说朱常洛做太子时就放纵女色,毁坏了身子。
这一点,纯属扯淡。
东宫之位都快保不住了,书都没得读,朱常洛但凡是有一点行为不端,都会被老万历抓住,进而无限放大,然后当做由头给废了。
之所以老万历一直没有废掉朱常洛,一是因为群臣阻碍,二则是他实在找不到东宫太子的逾矩行为。
“现在,你下一道圣旨。”
季伯鹰看向老万历。
“自即日起,由太子监国,一应军政国事,皆奏请皇太子决之。”
话音落。
老万历一愣,朱常洛一懵,跪着的厕仔亦是一惊。
“小朱。”
季伯鹰看向永乐朱瞻基。
“从今天开始,我每天会将伱送来这个时空,你与朱常洛一同处理国政,锤炼自身。”
每天听课,不实操就等于白听。
这对永乐小朱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永乐朝的朝政,有永乐大胖处理着,虽说也会让永乐小朱去接触一些,但毕竟无法独立行事,培养不出决断能力。
可是在这万历时空则是不同,永乐小朱完全可以独立去处理一部分国政。
“太子从未接触过国政大事,若是贸然理政,必然会引起大乱。”
“仙师可否再考虑一下?”
“太子,你说呢?”
老万历目光看向朱常洛,第一次这般温和的对朱常洛说话。
“朱常洛谨遵仙师之命!”
言罢,朱常洛鞠躬行礼。
接着又是看向老万历。
“请父皇放心,安然休养,儿臣断不敢懈怠国政!”
就这反应速度。
季伯鹰,笑了。
说明朱常洛这小子确实是有脑子的,会看时势,绝对不是个傻子,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懦弱,单是果断应下监国这事就彰显了性格中的果断,很可能是个大明版的唐光王。
之所以没有在历史上发光,就是因为死在太早太突然。
“让你下旨就下旨,何来这般多废话?!”
老朱看了眼老万历,老朱棣和朱老四亦是放眼望去,让再想说点什么的老万历,直接把到嘴边的话全部都咽了回去。
而跪在地上的叶向高,懵逼的他已经忘了站起来。
虽然不大明白究竟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总感觉发生了很多。
“朱常洛,朱瞻基,你们两个当前首要之事,是于辽东集结伐金大军。”
“记住,确保军饷的同时,要保障辽东军
需辎重。”
季伯鹰记得很清楚。
萨尔浒之战,除却战场之上被努尔哈赤的八旗兵打崩之外。
最大的一点弊端,就是准备的太过于草率。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最初的历史线中,三饷外加万历忍痛从内库拨出的银两,发往辽东的军饷是足够了,甚至是超额的。
可是银子够了,但是运往辽东的粮食却远远没有跟上,而辽东本地的粮食产量又远远不足供给,以致于随着大批的白银涌入辽东,整个辽东缺粮缺到发生严重的通货膨胀,一石粮食最高甚至是炒到了十六两银子。
而就在军需粮草并未到位的前提下,老万历天真的以为自己发了银子就完事,一个劲的下旨催促杨镐发兵。
圣命难违,故而杨镐比预先计划提前了一个月进兵。
并且,在大军分进之前,这杨镐还突然奇想,跟个智障一般,将己方大军的进军时间和路线,甚至是各路大军的主将,全数完完整整,详详细细的写了封信送给了努尔哈赤,想要借此来震慑努尔哈赤,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乘兵法境界。
结果换来的,只有努尔哈赤的一声嗤笑,以及‘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遵命!”
朱常洛身上的那一副战战兢兢之意,在完全确定自己的确能够掌控皇权,能够不再把老爹当回事之后,荡然无存。
这小子,看来腹黑不是一两天了。
“再给你送一个人。”
季伯鹰话音落。
阵风拂过。
在这暖阁中间,有着一道身披战甲的人影出现。
“你,你你是…!”
叶向高彻底惊了,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口。
“李如松!”
老万历一眼便是认了出来。
他虽从未亲自召见过李如松,但是见过李如松的画像,毕竟在戚继光和李成梁的时代过去之后,万历朝最能打的,就这位兄弟了。
李如松,李成梁长子,自少骁勇善战,师从徐渭,第二代辽东铁骑之主。
万历三大征之中,宁夏之战、朝鲜之役第一战,都是由李如松挂帅。
至于战绩。
宁夏之战,李如松六月率平叛军到达宁夏,九月宁夏叛乱全数平息。
朝鲜之役第一战,也就是宁夏叛乱刚刚平定的那一年,李如松被紧急任命为东征提督,统蓟、辽、冀、川、浙诸军,共计四万余人(其中辽东铁骑一万、宣府大同精骑八千,其余为各地精锐步兵),克期东征。
率军入朝仅一个月,便打残小西行长第一军,收复失地五百里。
接着血战碧蹄馆,九千辽东铁骑与十二万小日子血战六小时,最终以大胜告终,辽东铁骑之名,令小日子闻风丧胆。
在小日子的史书中,这九千辽东铁骑被写成了大明十万铁骑。
自此一战,小日子再不敢与明军野战。
李如松入朝四个月,朝鲜三都十八道,三都十六道皆被收复,掠地千里,横扫半岛,打的丰臣秀吉的九路三十万大军娘都不认识了。
只可惜,李如松回镇辽东之后,打野蒙古的时候,轻率冒进,在蒙古人手中遇袭战死,也有说是被家仆出卖中伏。
若不然有李如松在,建州女真大概率也翻不起浪。
努尔哈赤崛起的黄金期,实际上就是李成梁被罢辽东总兵,李如松被调离辽东的十年时间。
在这十年之间,辽东共计换了八位总兵,而最后李如松在辽东总兵的任上,干了还没几个月就死了,最后只能请七十六岁的李成梁复镇辽东。
可此时的李成梁已经太老了,而努尔哈赤,翅膀也已经硬了,李成梁所能做的只是维持,而难以做到根除。
“李如松,给你两个月时间,重塑辽东铁骑。”
季伯鹰看向披甲执锐的李如松,这位身材孔武的中年汉子。
自从李成梁父子死后,虽有李如柏等人尤在,可辽东铁骑经过这二十余年的溃烂,已然是不复当年战力。
至于萨尔浒之战,从性质上来说,这是一次大明对努尔哈赤的围剿战,所以何时发起这一战,时间选择权在大明。
此刻同样处于发懵状态的李如松,闻言一怔。
他虽没见过万历,毕竟老万历连阁臣都不见,更别说他一个边将。
但龙袍还是认识的。
“辽东可有战事?”
李如松眉头皱起,试探性问道。
他现在也搞不清为什么自己还活着,明明他记得自己是中伏战至力竭,不过这会大概也没法搞清,还是先弄明白当前问题。
“李总兵,两年前,女真努尔哈赤于赫图阿拉城建立金国,自号天命皇帝,屡次作乱辽东。”
叶向高终于站了起来,揉了揉发麻的膝盖,在旁说道。
话音落。
李如松眉头皱起,显然神色间透出一丝蕴含轻蔑之色的诧异。
“一条狗也能称帝建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