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即将攻城的消息传出后,便立即有修士开始自寻后路,逃出了皓银城,向着中土的方向靠去。
九幽圣王对于雨神将极为恩宠,南域中的城池,十之七八都供奉着雨神将的信徒,如今的情景,只怕都是相差不远。
只有中土是绝对安全的。
而一些寻常信徒以及百姓,却是没有那么好离开,一方面他们拖家带口,另一面又舍不得祖宗基业,最终犹豫过后,还是按住了有些惶然的心思,留在了城中。
他们内心深处,对于中央皇朝还是有着一丝信任,即便雨神将不复存在,肯定也会有新的神将来弥补雨神将的位置,九幽圣王绝对不会放任南域不管,任由妖魔肆虐。
但无论如何,风浪渐起的味道,已是压不住了。
沈青在城主府中等了良久,方才见到了皓银城的城主,姬云骁。
姬云骁看上去比洪书山要年轻一些,不过三旬出头,没有留须,面相俊朗中带着几分阴柔,给沈青的第一感觉,并不是很好相处。
此人同样是一位纯粹的修士,修为已臻至罡煞圆满,开始感悟体内神藏,并未接受神祇赐下的神力,雨神将的陨落,并未影响到他的修为根基。
“十二月。”
刚一见面,姬云骁主动打了一声招呼,态度温和:
“我听书山说起过你,后生可畏。”
他的真实年纪,比洪书山都要高出一截,已近四百岁,三十余年前,孑然一身来到皓银城赴任,据说好似已经成家,只是家族远在中土,数年都回不去一次。
隔着一域之地,以罡煞境修士的修为,来回也要很久,而传送灵阵的消耗又太贵,自然不能随意往返。
至于为什么不将家人接到身边,其中缘由,只有姬云骁自己清楚。
“城主过誉。”
沈青没有在意姬云骁客套的话,转头问起了如今最要紧的问题:“城主能否告知在下,那些妖鬼邪祟大概什么时候会来?具体实力又如何?”
只有知道了对方的具体实力,她才能做出之后的决断,这影响的可能是她之后的路。
“最快今晚,最迟三日,至于实力……罡煞乃至神藏境的妖物不会少……”
姬云骁摇头一笑:“甚至于会有跟神将同级别的强大神祇,也说不定。”
对南域感兴趣的,远远不止那些淫祀中的邪神,以及妖鬼。
在雨神将死后,那剩余的八位神将,不可能对空出来的这么一大块信仰之力的份额丝毫不心动,没有神祇会嫌自己的信徒多。
对于中土之中的形势,姬云骁要比这些本就在南域土生土长的人更加清楚。
九幽圣王麾下,一直以来都是九位神将,如今少了一个,自然要补齐,不过其余八位神将,都不会选择袖手旁观,让这个新加入的神将,变得过于强大,以至于跟他们平起平坐。
影响神祇修为的,除了信徒的多寡以及信仰之力的纯度外,再无其他,这一场盛宴,位于帝京的那几尊神,必然是坐不住的。
听到姬云骁的回答,沈青心头微沉,对手的实力,远远比她想象中要强大的多,且内外皆有。
就照姬云骁这么分析来看,拔城后撤,是最为简单且有效的方法,而且很快,但同样有弊端,在新地方还没有查看过之前,贸贸然动身,会相当
“城主你为何不……”
沈青话未说尽,但姬云骁明白她的意思,当即微微摇头,指了指头顶:
“举头三尺有神明,如今神明死了,可还有一片天呐……”
姬云骁身为一城之主,可以战不过,但不能不战而退,这其中的尺度,需要拿捏到一个合适的地步。
…………
…………
翌日清晨。
从城主府出来的沈青,心中依旧有些忧虑,姬云骁以及如今皓银城中的几方核心家族,商议了一個昼夜,方才有了一个具体的章程。
防御,肯定是要防御的,至于出多少力,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有数。
至于沈青,他们没有多少要求,一位凝元境的修士,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她站在一边,全程几乎没什么参与感。
虽是如此,但沈青对于最终的结果,要比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这一场骚乱的结局,会远远超过所有人的意料,她从未来那一本人物传记中看到的,是一场死了数亿百姓的大乱。
这个简单的数字里,包含了太多惨剧,家破人亡。
这尚且是中央皇朝告之于世的数量,其真实的死亡人数,只会更加恐怖。
城主府门前的广场空空荡荡,原本伫立于此的神将雕像,已经消失无踪,碎块都已被人清理走,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姬云骁已经将形势分析的相当透彻了,在这种情形下,离开南域,是沈青最好的选择,她本就不必插手这个时代的变迁。
寻个僻静荒野,钻研阵道,避世修行,安然度过这一百二十年,回去见赵雨,把这个时代修行所得的结晶带回未来。
这个选择,对于沈青而言,是最轻松,且最没有负担的。
沈青一路沉思,等回过神时,她不知不觉已然回到了蛇村。
如今风雪季将过,马上开春,积雪已经开始融化,生机很快就会重新铺满这片大地。
沈青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回到了神殿。
刚到殿门前,沈青便看到了村长燕宝海,他在神殿之前搭了个棚子,燃着篝火,身边坐着一个年约八岁左右的男童,裹着兽皮,耳朵脸蛋冻得通红,唇角皲裂。
见状,沈青微微皱眉,权当做没看见,径直走向神殿。
“仙家。”
燕宝海有些局促的起身相迎,同时一把拉起了身旁的孩童。
“你想要什么?”沈青停下脚步,眸光微眯。
“仙家,您看这个孩子……”
燕宝海将一旁的男童推到了沈青面前,男童低垂着头,双手缩在袖袍里,不动声色的揉捏着袖口,有些拘谨。
“得寸进尺是会死人的。”
沈青没有动怒,只是淡淡提醒了一句,她不喜欢贪得无厌的人。
她杀了赤蛇,帮蛇村过冬,之后又入山为蛇村寻灵兽,已是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在这个基础上,燕宝海若是还想要更多,就有些贪了。
闻言,燕宝海没有丝毫迟疑,双膝跪地叩首:
“小人不敢有任何贪婪之心,我蛇村上下,如今还能活命,都是靠着仙家垂怜,这孩子天资尚可,我想着如果仙家看的上,望能给这孩子一个机会,侍奉于您膝下。”
皓银城的风声,传的很快,前后不过一日的功夫,燕宝海便已经听到了皓银城内传出的消息。
神将死去,意味着皓银城很快就会被妖孽邪神踏破,这附近的村落根本不可能保全,沦为征伐之下的祭品再正常不过。
燕宝海很清楚如今蛇村的处境,沈青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舍弃蛇村离去,没有了神祇庇佑,就如今村内这一帮老弱,根本跑不了多远,就会沦为异类的口粮。
左右都是死,他此来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想给燕涵求个活路,到底给蛇村留下个火种。
蛇村的人,大多都只是凡夫俗子,上百年都出不了一个有修行天赋的人,他自己是个例外,如今多了一个燕涵。
无论沈青是否看得上,燕宝海都要做个尝试,哪怕是丢了命。
他半截残躯入土,活一天算一天,www.
看着燕宝海脸上的决然之色,沈青挑眉,很快便意识到,应该是皓银城的消息传到了蛇村,这才导致了燕宝海现在的举动,这是想为孩子求一条生路。
沈青探手捏了捏面前男孩儿的根骨,心下大概有了数,有修行的资质,但是不算太好,得良师指点,这一生或许有机会踏足罡煞,开启秘藏的概率很小,近乎于无。
这种小村子中,能出个罡煞境的人物,便已是不简单了。
“留他殿前洒扫。”
沉吟了片刻,沈青随口道了一句,迈步走进了神殿。
先放着吧,等她有空想起时,再考虑要不要传他一部修行之法。
“谢仙家!谢仙家!谢……”
得到这么一句回复,燕宝海便已是大喜过望,带着一旁的男孩连连叩首。
得到这么一句答复,他已是心满意足了,至少沈青没有立即转身,离开蛇村。
…………
…………
黎明时分,天光破晓。
石殿之中,盘坐于石板之上的沈青猛然睁开了眼,冲出了殿门,两三步间便跨至村口。顶点小说
她感应到了布置在村子四周的灵阵受到了触动。
刚到村口,沈青便看到了一尊高三丈余的巨人,赤着上身,方脸阔额,手持一面铁羽交织而成的巨剑,由不知名的禽鸟羽毛炼化而成的一柄战兵。
巨人的身躯略显朦胧,显得有些虚幻,身侧涌动着浓郁的香火愿力。
无疑,这是一尊再正常不过的香火神祇,手持战兵来此,显然是来者不善。
“这村子里的,是你的信徒?”
巨神上下打量了一眼沈青,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一个修士,要信徒做什么?”
人族炼气士,跟香火神祇一脉之间的关联,最多就是修士供养神祇,这两道并不能同修,会产生很严重的冲突。
正如沈青此前没有将香火愿力纳入体内,也是有这一层考虑。
“奉圣王旨,我将要争夺神将之位,将你的信徒,全部交于我,还有伱自己,待我成为神将后,少不了你的赏赐。”
巨神的修为与沈青相当,也就凝元境左右,但态度却是莫名的傲慢,好似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杀予夺。
蛇村三百多人口,放在以往他原本看不上,可如今不同了,再少的人,那也是信徒,聚川成海,如今每一个信徒都很重要。
正统香火神祇一道的力量,远远不是那些淫祀里的妖物可比,只要给他半个月的时间,他就能把蛇村的所有人,变成一群拥有神力,且有足够力量发起战争的军队,借此去传播他的信仰。
一句话后,见沈青始终没有反应,巨神的耐心耗尽,抬起了手中阔剑,直指沈青:“你想违抗神旨?”
如今这个时代,是香火神祇主宰,即便是修士,也同样低神位一等,没有任何东西能凌驾于神权之上。
沈青不奉神命,在他眼里,便已是犯下了大罪。
“不过是阴魂不散的东西成了精,也敢自诩为神。”
沈青不为所动,一声冷笑:“妄图凌驾于再生父母头顶作威作福,大逆无道,留你这逆子何用?”
归根结底,香火神祇的力量源泉,源自信徒,是信徒将这些神祇捧上了神坛。
话音未落,沈青的瞳中泛起刀影,空气中似有一柄无形之刀出鞘,瞬息间杀机刺骨。
虚空中泛起涟漪,沈青脚步纹丝未动,体内浑厚的真元便已凝结成刀,在半空中划出刺耳的尖啸。
手持阔剑的巨神,根本未曾有丝毫反应的时间,硕大的头颅,便已被直接斩下,紧跟着身形一软,一身香火愿力崩散,伏尸于蛇村之前。
杀死这尊神祇的一瞬,沈青头脑瞬时一清,这与她此前杀人时的感觉完全不同,她能够感受到,一股神秘的能量被日晷吸收之后,反哺到了她的神魂深处。
她的魂魄有了一丝明显的增强,因为此前受创,时而还有隐痛的魂魄,已经被彻底修补。
这个发现,让沈青眸光瞬时大亮。
…………
…………
星空之外。
一道浩瀚的金光划开宇宙,悬停在了星辰之前。
金光散去,走出了一位耄耋老僧,一身白里透着黄的僧袍,慈眉善目,足下踏着莲台,莲台的花瓣已经枯萎了大半,即将凋零。
“神陨之地。”
望着眼前的星辰,老僧一声轻叹,瞳中流转着神光,倒映出了一片遍布六色神辉的星海。
宇宙之间,六道各据一方,大部分星域之中,都只会有一种颜色,偶尔间会有些许杂色,唯有这里,六色斑斓,看得人几欲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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