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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异地的道试

林大官人连续四天出现在郑家别院大门外后,第五天就没去。

这并不是因为林大官人对白美人的深情已经挥发完了,而是因为今天是考试日。

天大地大考试最大,没什么能阻止林大官人参加考试。

考试地点设在府学后面的考棚,扬州城里上点规模的考试都在这里举行。

按照规矩,天还没亮,林大官人就来到考场大门外,等候点名。

提学官大宗师按临扬州府,今天首先考试府城江都县童生,这就是俗称的道试。

如果通过了道试,那就是跨进士子阶层,成为秀才了,当然道试录取率同样感人。

今天约有数百江都县童生来参加道试,林大官人到来的时候,还是相当瞩目的。

毕竟这几天苏州林解元热度不小,有不少好奇的读书人都去现场看过了。

今天在考场大门外看到了林解元,众人先是疑惑,听说这位林解元是个武解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后想到什么后就不爽了,一个苏州人跑到扬州城参加道试,莫不是移籍扬州,来抢生员名额?

面对一些不善的目光,林泰来也感到无奈,他也没法一个一個的去解释。

等候点名入场的时候,又是不许大声喧哗的。

别人都是寻找同窗或者好友,三五成群,只有林大官人孤单一个。

正当百无聊赖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在扬州城新认识的陆君弼陆朋友出现在考场大门外。

陆君弼已经认清了林大官人的真面目,本想装作没看到林大官人,远离危险。

但他却被一双大手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我的朋友,没想到今天能遇到你!”林大官人热情的打着招呼。

陆君弼:“......”

无话可说,如果你林解元真拿我当朋友,可以在公开场合装作不认识吗?

林泰来有点好奇的问道:“今天不是道试么?陆朋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道试是只有童生参加的考试,陆君弼这样已经考中秀才功名的,当然不需要再参加道试。

陆君弼答道:“大宗师谕示,道试和科试合并进行,都在今天考完。”

大宗师按临某地,除了考试童生还要考察秀才,谓之科试。

科试成绩决定秀才的等级,高等级的秀才政治地位更高,才有进一步参加乡试的资格。

林大官人诧异的说:“两场考试合成一场,大宗师也太着急了。

扬州城这么好的地方,大宗师居然不想着多留几天。”

陆君弼内涵说:“也许大宗师想早点到苏州。”

林泰来拍着陆君弼的肩膀,大声说:“相逢即是有缘,既然今天碰上了,我就保你试卷一等,晋升廪生!”

周围其他人听到这句话,登时就人人侧目!

在考场外就踏马的这样说话,是不是有点过于嚣张了?

当即就有几个气不过的正义士子,想过来理论一番。

但马上就有几十条大汉从阴影里钻了出来,站在了林解元背后。

陆君弼羞愧的捂住了脸,不想被同城乡亲认出自己是谁。

按道理说,远离危险源才是最安全的行为,但成为廪生的诱惑太大,让陆朋友挪不开脚步。

林泰来又继续大声的问道:“不用客气!毕竟前几天你帮我向大盐商汪员外说亲,我总要感谢一下!”

听到周围人的耳朵里,反应不一。

陆君弼感觉自己陷入了巨大的煎熬,站在林泰来身边实在太难受了,但又像是被牢牢网罗住了,完全逃不掉。

幸亏在这时候,开始入场点名了,让陆君弼稍微松了一口气。

同时又产生了一点点该死的期待感,这姓林的不会真的帮自己冲击一等、夺取廪生吧?

要知道,在一个学校比如县学里,廪生名额是固定的,只有二十个。

一个萝卜一个坑,想升一个上去,就要降一个下去,哪有那么容易。

入场和点名程序是这样的,主考官也就是提学官大宗师房寰手里有考生名册。

这名册是由地方衙门呈交上来的,记载有考生的基本资料和外貌特征描述。

而考生手里则有报名后发放的凭证,入场的时候,会与考官手里的名册核对,叫做点名。

像林大官人这样的人假如想舞弊,基本不可能采取“枪手肉身进场替考”这种办法。

因为林大官人的外形特征太明显了,找不到外形近似的枪手。

假如名册上写着“身高一丈腰围八尺”,又能去哪找一个拥有这样体型、读书考试还厉害的替考枪手?

很快就轮到林大官人入场了,但他走到龙门里点名处时,发生了一点程序上的事故。

因为这里是扬州城,今天考的又是江都县童生,所以房提学手头这本名册,是由江都县县衙呈送上来的。

林大官人是苏州府吴县童生,江都县名册上当然不可能有林大官人的资料。

房提学坐在考案后面,面无表情的看着林泰来,心里幸灾乐祸。

程序就是程序,可以弄虚作假,但不能没有。现在完成不了点名程序,就无法入场。

如果你林大官人因为进不了场,导致不能参考,那就不能怪他这个提学官不照顾了。

对了,那五百两银子也概不退还!因为责任并不在他这个提学官身上。

周围突然传开了低低的哄笑声,这外地来的林解元刚才一直牛皮哄哄的,原来也是个愣头青。

连入考场程序都搞不明白,还考个屁啊!

林大官人突然邪魅一笑,缓缓的从考篮掏出一大本厚厚的册子,朝着房提学晃了晃。

“此乃吴县今年应考童生名册,县衙托我呈送给大宗师!

上面还有县衙的大印,作不了假,学生我也没胆量伪造公印!”

房提学:“......”

林大官人把吴县童生名册往考案上一拍,朗声道:“请大宗师点名!”

周围还在哄笑的考生,立刻鸦雀无声!

考生亲手从县衙拿走考生名册,然后直接拍在考官面前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房提学看着厚厚的名册,还在愣神。

这下真正体会到了,林泰来在苏州城究竟有多大的能量。

先前林泰来威胁,让自己无法平安离开苏州城,或许并不是吹牛。

林泰来有点不耐烦了,再次重复道:“请大宗师点名!”

点尼玛比!大宗师愤愤的打开了吴县名册,不用再去细找,上面第一个人就是林泰来。

核对无误,滚进去吧!

道试考试虽然很重要,但仍然不能和乡试、会试比,考场还是很简陋,考生仍没有单间。

在考棚里,还是钉起来的一排排木桌和长条凳,考生就人挨着人在这上面答卷。

林泰来一人霸占了两个人的宽度,坐好后就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两篇考题放了出来。

道试题目的难度就开始加大了,不再像县试和府试那样是简单易懂的整句,会出现各种变态的截搭题。

比如今天林泰来看到的第一篇题目就是《咻之虽日挞》,如果没经过一定训练,看到这种题目除了懵逼什么也干不了。

已经“打”点好提学官,心里有底气的林大官人不慌不忙,就是正常答卷,先写草稿,再认真誊抄。

到了午后时,林泰来就写好了答卷,然后就无所事事的瞄着不远处的陆君弼。

考棚的上首是五间正堂,主考官房提学此时就坐在中间,考生将考卷交到考案就行。

林泰来走到案前,交了考卷后却没有走人,对房提学行礼道:“斗胆请大宗师面试。”

这是一种潜规则,提学官看到顺眼的考生后,往往会当场考校一番,称为面试。

如果面试也满意,那基本就相当于公示,该考生被录取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比如范进中举故事里,范进参加道试交卷时,被学政老爷问话那段,就可以视为面试。

林大官人之所以请求面试,就是因为对房提学的人品还是不够信任。

万一房提学脑子抽抽了,到了苏州就是不录取自己,而自己那时远在京师,只能鞭长莫及。

所以他想通过面试形式,进一步确定自己被录取,这相当于逼着房提学公开表态。

是在一般情况下,考生交卷时主动要求面试,会冒很大的风险。

一般主考官不会喜欢主动要面试的考生,视之为投机取巧、希图幸进之辈,往往会把主动要求面试的考生黜落。

房提学同样也不喜欢主动要求面试的林泰来,但是没办法。

他先打开了林泰来的试卷,从头到尾阅读了一遍。

房提学虽然人品是个烂人,但文章眼力还是有的,不然也不可能坐在南直隶提学御史这个位置上。

只见林泰来的试卷文章,抛弃了华靡的风气,文笔简练但又非常有力,逻辑极为鲜明,阅读感特别流畅,还夹杂了一些耳目一新的小观点。

单从技术角度来说,这篇文章的真正作者完全可以被录取了。

房提学抬起了头,疑惑的看了林泰来几眼。

他实在想不通,林泰来是通过什么手段,在他眼皮子底下舞弊的?

考题是今天早晨才定下的,之前绝对没有泄露的可能。

所以林泰来舞弊只能是在考场中进行,但究竟怎么做到的?

看着房提学的小表情,林大官人绝对猜得出对方在想什么,对此只能很无语。

在几次考场上,林大官人已经遇到很多次这样的误解了。

难道这些人就没有想到过,有没有一种可能,试卷上的文章真是他林泰来亲自写出来的?

为什么就没人敢相信,铁拳金鞭打遍江南无敌手的武解元林泰来,也是能写出优秀八股文的人?

以他林泰来这样的文章功底,却总是不得不靠其它不光彩手段来过关,这是世道的悲哀!

但面对种种误解,林大官人懒得去解释,今天也不例外。

只有不成熟的人,才会因为别人对自己不够了解而气急败坏。

别人越是不够了解自己,自己暗藏的底牌才会越多,别人的提防意识也就越小。

万一将来遇到被恶意封锁、完全无法舞弊的考场,多少还有点凭“底牌”最后一搏、突破困境的能力。

此刻房提学放下了试卷,他完全不想拿试卷文章来沟通,感觉这种虚假作品没有意义。

抬起头来,房提学对林泰来说:“听闻你向有捷才,七步成诗。

假设伱今次落榜,你会写出什么样的诗词献给本官?”

林泰来:“......”

什么叫假设落榜?这是看不起谁呢?哪个考生愿意听到落榜两个字?

一般落榜考生献给考官的诗词,肯定是摇尾乞怜的居多。

如果林泰来弄出这样的作品出来,并当场吟诵,房提学会感到精神愉悦。

当然也有不少意难平的落榜考生,会大骂和讽刺考官。

又如果林泰来胆敢这样借机骂人的话,那就是在考场上公然辱骂主考官,绝对可以从重处分!

所以这个考校纯属恶心人了,房提学除了口嗨之外,也存了点诱使林泰来上钩的小心思。

林泰来稍加思索后,积攒着怒气说:“在下还真有一首词,万一落榜后就会献给大宗师,词牌题目就是《沁园春,恨》。”

然后林泰来恶狠狠的盯着房提学,吟诵道:

“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

把夭桃斫断,煞他风景;鹦哥煮熟,佐我杯羹。焚砚烧书,椎琴裂画,毁尽文章抹尽名。

荥阳郑,有慕歌家世,乞食风情。单寒骨相难更,笑席帽青衫太瘦生。

看蓬门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细雨,夜夜孤灯。难道天公,还箝恨口,不许长吁一两声?

癫狂甚,取桃花金枪,乱舞凄清。”

林泰来的表情十分生动,一边吟诵,一边咬牙切齿,情绪非常投入。

看在房提学眼里,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尤其听到最后突然跳出了“桃花金枪”几个字。m.

仿佛林泰来随时会抽出一杆大枪,捅自己七八个窟窿,然后放锅里煮。

“够了够了!”房提学发现连口嗨也嗨不起来,匆匆结束了更无聊的考校。

林大官人又问道:“试卷文章如何?”

房提学无可奈何的提起朱笔,在林泰来试卷的卷头上画了个三个红圈,这是明确优先录取的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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