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楚客如此冷淡,也并非为了官职而无视李宽。京兆杜氏的子弟,从来都是各干各的,拔刀相向也不是稀罕事,这就是世家内讧。
武德初,杜如晦为唐臣,杜淹仕郑,可谓各为其主。杜淹曾经与杜如晦有过节嫌怨,杜淹为了报怨,便在王世充面前,谗言害死了如晦之兄,又囚禁杜楚客,不给饮食,致使杜楚客几乎饿死。
王世充平定后,论罪杜淹当受诛杀,杜楚客请求兄长杜如晦,设法营救叔父杜淹,如晦因杜淹有杀兄之仇,心中怀有芥蒂,不愿为其求情。
可杜楚客却再三劝说:从前叔父残害咱家胞兄,而今兄长您又舍弃叔父,不肯相救,我们杜家一门之内,不幸骨肉互相残杀而尽,岂不是令人悲痛的事吗?......
这一席话,深深地感动杜如晦,如晦醒悟了,于是到圣人面前,请求赦免杜淹之罪,杜淹因此获得释罪免死,最后还做了吏部尚书,参知政事,成为了宰相。
“这么说,小王这个舅舅,还真是懂孝悌的人物了?”
“何止啊!棠棣之花,萼胚依依,手足之情,莫如兄弟。杜楚客,是个厉害的人物!”
房玄龄随圣人平定天下,见过的人和事太多了。可想杜楚客这般,还真是少见。
平定王世充后,其与杜如晦一同到洛阳牢房中接杜楚客。那时候,他已经快要饿死了,灌了三碗粥,才回过气来。
可杜楚客对杀害其兄的杜淹,毫无怨色,竟然还哭天抹泪的求杜如晦去秦王面前求情。
一个人为了搏自己的名誉、前途,不顾长兄之死,不顾二兄之名,这样狠辣、冷静,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杜如晦那里是感动啊,分明就是被幼弟给惊到了,房玄龄清楚的记得,从大牢出来,杜如晦感叹了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也就是为什么,杜如晦做了仆射,也没提拔过幼弟,因为杜如晦清楚,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酷吏。
事实也证明,他是对的。杜楚客在蒲、瀛二州刺史任上,便以严法著称,入为魏王长史后,理王府政事,以威严著称,力压王府诸官。
虽说疏不间亲,但房玄龄还是希望
李宽能离这家伙远一点:“杜楚客这个人,有能力,有魄力,关键的时候,出卖谁,他都不会眨眼。”
“更让老夫难以释怀的是,这家伙跟杜淹一样贪婪,无清廉之誉。虽然钻的事律法的空子,兼并的土地,早晚必遭大祸。”
而且,在私底下,他还为魏王网罗了不少人才,充任头目策划。李宽是百骑卫的大将军,这一点,不用老房说,他也该清楚。
李宽就要开府了,将来还要立封国,属官一般都要用几个母族的人,以示不忘出身。而房玄龄要告诉他,即便被人诟病,也不要用杜楚客的人。
这个工部侍郎,房玄龄能挡一次,可以魏王的宠势,杜楚客的能力,下次定然是挡不住的。
“老夫知道,你是想说,为什么不跟陛下明说,为何看这种人品堪忧,包藏祸心的人,窃居高位。”
“千帆,你还是太年轻了。水至清而无鱼,帝王之道在于平衡,人才之利不在于私德,岂不闻魏武三诏令的唯才是举。”
“若是,用你带兵那一套来治国,那就乱套了。大唐立国不足三十载,很多事处于草创之期,还是要慢慢来。”
是,房玄龄这么说,他就明白了。可李宽想不明白的是,李泰那般拉拢于房遗爱,不就是为了争取房玄龄的支持吗?
如今,房玄龄收了他做弟子,最生气的可不是东宫,怕是魏王要埋怨他了。这么做,跟直接介入储位之争,有什么区别?
可房玄龄却摇了摇头:“治者,智也!你不要多想,一切按照陛下的心意办事,剩下的自有老夫为你来办!”
挠了挠眉毛,李宽有些哭笑不得回道:“我怎么觉着,多了个老师,反而不踏实了呢!”
这话算是李宽说着了,在百骑卫有翟长孙,这又多了一个房玄龄,看着他的人,明显比看着李泰的人厉害多了。
圣人真偏心,小胖子怎么闹都行,太子和他,就得如履薄冰的过日子。
呵呵,笑着指了指李宽:“严一点有什么不好,严一点才能保你们的性命!”
同样是皇子,远在齐州的李佑、益州的蜀王李愔,皇帝在他们的身上,就没花过这么多心思。
李
宽是庶出的皇子不假,可在皇帝心中,他与嫡子并无分别,舔犊之情溢于言表啊!
“照着老师这种说法,学生应该望阙叩拜,谢主隆恩了?”
“那你以为呢?”
“额!”
李宽是想说了,这当皇子真不如当个将军自在,最起码自由自在,不用被看着。
可他也明白,百骑卫是特殊军卫,是国朝唯一的情报军卫,又监管军法,不派两个人看着自己,皇帝能放心吗?
瞧楚王有些不以为然,房玄龄笑了笑:“你呀,知足吧!”
不之官的李泰,装病在京的李恪,眼睛都瞪出血了。可皇帝还是选中了两番救驾,心底无私的李宽。
做皇子与做将军不同,李宽不能像过去一样,做人处事,都要有所思虑,再付诸于行动。www.
说到这,房玄龄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他看过三法司与百骑卫集案文牍,其中有一桩散官害民案,房玄龄特地了解一下案情。
“这件案,你不要插手,就让韦挺自己判,杀刮存留由着他。”
“为什么?就因为那小子是广州都督党仁弘的螟蛉之子?”
将军们在军中收义子为臂力,这是什么秘密吗?他当党仁弘是封疆大吏,又是开国功臣,他的义子就算没有张亮多,也不差这一个吧?
房玄龄摇了摇头:“党仁弘是元勋之臣,仅有的两个儿子,都为大唐捐躯了。这个义子,可是留着传继香火的。”
“韦挺断了他的香火,大不了他俩反目,甚至像裴寂与刘文静之间火拼都可以。”
“但若是你来办,别人不会说陛下秉公执法,而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是,圣人呢,因为上位,做了不少令人诟病之事。但他却是个很爱惜羽毛,又念旧的人。
一旦党仁弘求情,让他在儿子和旧臣,国法与私情之间怎么选择,这不是让他作难吗?
“守神治身,见功立业的抱负,开怀畅饮,及时行乐的风尚,你选哪一个?”
前者是建安风骨,后者是魏晋玄学,退不是怯懦,是要审时度势的,房玄龄这是在教他,为人臣,为人子的道理。
李宽頟首表示:“学生明白,这案子,百骑卫不会与刑部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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