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佺知道这把刀的内情,但却低估了李自成和高桂英二人,在一众大顺将领心目中的威望。
在大顺之中,文人的地位远不如那些带兵的武将,驻军将领又不如野战营将领,层层级级十分森严。
牛佺见到刘体纯都没什么话说,心中也知道,这件事已成定局了,在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笑道。
“小闯王乃是陛下血亲,如今奉陛下谕旨节制东路,自当掌管钱粮政务诸事。”
“只是铸币之事干系重大,需得立即报往西京,陛下若是全然不知,朝中也会以此事攻讦,于小闯王不利。”
牛佺一番话,倒是表露出亲近之意。
加上前段时间,牛佺来到前营赠送了一批酒肉犒军,李自敬一时也觉得十分吃惊。
伸手不打笑脸人,在这种场合,大顺文武还是要以和睦团结为主,更大的敌人还在城外。
李自敬想到这里,也是微微一笑,顺坡下驴。
“牛府尹不愧是襄京文臣之首,自敬农户出身,襄京文政,还需仰仗牛府尹高才啊!”
李自敬的话,缓和了城中的文武局势。
肃穆的中军帐内,也是发出了一些哄笑恭维之声,许多文官都是朝上拱手作揖,连称小闯王礼贤下士,有大顺永昌天子之风。
牛佺看着李自敬,心中费解,但也没再多说。
借着商讨铸币之事,李自敬算是正式统一了襄阳城内的事权,成为正式的一把手。
当然,这个消息如同白旺驻扎的德安府,孟长庚防御的荆州府,以及大部还在大顺手中的承天府,这些地方还不知道。
但对李自敬来说,今天是极其重要的。
从今日开始,整个襄阳的军民、官僚、地主、商人,都将知晓李自敬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
商量完铸币之事,中军帐内一片沉寂。
众人沉默半晌,刘体纯忽然站了出来,行了抱拳礼,随后大声说道。
“禀小闯王,城中存量不多,放赈之事可否放缓,待春夏复耕后再行放赈之事。”
李自敬微微凝眸。
“因何放赈?”
刘体纯目光微微涌动,抬起头说。
“崇祯十五年时,我大顺夺取襄阳
,陛下曾于此规定三年免征之事,在此三年之中,每年春夏之季,都要有大规模的放赈救灾之事。”
“下月初便是陛下规定的放赈之期,而郧阳明军在均州动向不明,为有备无患,请小闯王下令暂缓放赈。”
李自敬还不知道有这种规矩,转头朝身侧的顾君恩询问。
“关于襄阳府历年的放赈之事,前两年都是怎么操作的?”
顾君恩转身,眼睛微眯,看不出面色。
由于身材矮小,李自敬坐着几乎与他站着的身高持平,倒用不着再听他弯腰低头说话了。
“崇祯十五年、十六年的放赈共持续了六七日,我大顺军在襄阳府兴兵,追责前明那些贪官污吏、不法豪强、乡绅。”
“这也是陛下在崇祯十五年承诺给襄阳百姓的,谓是破其家财,开仓放粮,以活饥民。”
说着,顾君恩微微摇头,叹息不已。
“这月来到襄阳府的饥民,比我前营初到时要多得多,大抵皆因此事,只是如今襄阳府的情况,确实不允许再做此事了。”
“容易混入明军细作不说,城中存粮也是不多,要作被明军长期围困的准备。”
“如何去做,小闯王要细细考虑。”
顾君恩说完,便站了回去。
这段时间,他也是发挥了一個军师该有的作用,出谋划策、掌管钱粮辎重,除非是李自敬来问,不然一般不主动插话。
正因为顾君恩为人处世比较低调,所以作为前营的军师,却在襄阳城中名声不显。
就连本应该视其为威胁的牛佺等人,也都下意识忽略了这个平日只是待在驻地内的矮胖军师。
几句话下来,李自敬大致明白了这个所谓放赈的情况。
说白了,就是大顺军要在这几天去斗地主。
到了那几天,大顺军便会揪着那些前明欺压百姓或有劣迹的乡绅官僚小辫子,以替天行道的名义将他们的财产充公!
李自敬正在考虑,顾君恩却是忽然低声提醒。
“小闯王,有句话在下不得不说。”
“崇祯十五年襄阳定政时,军中缺粮,计日而食,当时商议放赈,大家都不同意。”
“但陛下却还是
力排众议,定下了这个规矩,分出军中的一半粮食,放赈给饥民。”
李自敬稍稍向他侧身,听罢也是微微动容。
本来还想着,这放赈之事免了算球,听起此事,李自敬心中也是明白了顾君恩的言外之意。
当初李自成状况比自己困难得多,周边尽是强敌,尚且维持放赈,给饥民活路。
如今的情况再难,岂又难于创业初期?
李自敬微微考虑,忽然想到一个方法。
前营来到襄阳,更像是漂浮而来,所有人都没觉得会在襄阳久留,如果想扎根此地,就需要有家有户。
有家有户的前提,便是有田有屋。
何不借着此次放赈之机,开垦荒地,于襄阳府周边安全的地方屯田,为百姓建造房屋农舍,恢复生产。
放赈已经坚持两年,看来这最后一年也是势在必行了。
李自成微微搓手,眼眸之中,精光闪动,众人见他半晌没有回应,也是议论纷纷,在下出谋划策。
“放赈不可轻易废止,还是如期举行吧!”
“放屁!军中粮食本就不多,都给了灾民,你叫众弟兄拿什么吃食?”
“这位兄弟说的不错,如今天下,灾民成千上万,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李自敬听着众人的讨论,发现无非就是两个意见。
支持放赈的,和顾君恩的想法一样,大顺旗帜之所以能号召力如此之强,正因为其是人民百姓的队伍。
如果说话不算话,招牌臭了,以后就做不到动辄众至百万,人心归附这种优势了。
可以刘体纯为主,那些不支持放赈的将领,也都是有根有据。
军中粮食不多,郧阳明军又在均州大张旗鼓,府内风声鹤唳,这个时候放赈,不是白给高斗枢寻找破绽,攻打襄阳的机会吗。
李自敬思虑许久,缓声提出了一个与众人完全不同的想法。
“放赈之事,倒也不是非止不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与其放赈,不若下发给饥民种籽和土地,许其耕种。”
“至于耕于何处,取谁家之地充公,为民所用,这还需要各位集思广益,出谋划策。”
说着,李自敬环视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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