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还没被这么威胁过,又委屈又生气,眼泪都包在眼眶里打转了。
程凉也气,既然这老头自己都不要脸,那她也犯不着考虑一步一步来,直接掀桌子:“朱学士口口声声说哀家乱政,辅臣奸佞,那这天下只有你们这帮翰林院的学士是忠臣,是君子了是吗?”
“天下君子甚多,当然不只有翰林院……”
“萧尧臣!”程凉打断了他。
“臣在。”一直沉默着的御史大夫萧尧臣一步出列,“昨日京兆尹梁买弹劾翰林院朱学士以职务之便,垄断长安书市,挣取暴利。臣奉命彻查此事,经过一整夜的盘查,略有些许收获。请皇上准臣一一奏明。”
“准……”
“萧尧臣,你竟敢查老夫?”朱庸一口唾沫向萧尧臣吐去,“你父亲都是老夫的学生,你敢查我!你这个无亲无父,不孝不悌的畜生!”
“臣乃大秦御史大夫,风闻奏事,督察百官乃职责所在。臣查得,长安城中共有书坊十五家,全部与翰林院诸学士有亲旧关系……”
啪——
萧尧臣身上挨了一下,他换了个地方,继续说:“想要在这十五家书坊印书,就必须要有翰林院学士题字。哪怕是应考所需要的四书五经和圣祖三讲,也同样需要有翰林院学士题字才能购买。”
朱庸竟然平静下来了,他完全没有觉得萧尧臣说的有什么问题:“读书之前先敬亲师这有什么不对?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夫农妇、奴才贱种买书回去能做什么,有辱斯文罢了!老夫受先帝所托,教化天下,自然应当把好这一关。”
“另外梁大人那里还有几桩陈案,与翰林院有关。元和三年,有考生入长安赶考,被人强行赶出城去;元和五年,京畿诗会,借用张家村良田七十亩,女子数人,其后并未归还;元和九年,长安商贾刘家书坊失火,放火者为翰林院朱学士门生;元和十年……”
“萧尧臣!”朱庸嗷一声冲了上去,老当
益壮,一脚踹在萧尧臣背上,“你这个趋炎附势之徒,就因为那妖妇许你做了明政殿大臣,便不顾是非曲直,冤枉老夫,诬陷翰林院。你就不怕留下千古骂名?”
萧尧臣汗都疼出来了,咬着牙答道:“萧某从小读圣贤之书,从不依附任何人。御史台干的就是督察百官之事,以前因为敬慕翰林院之高风亮节,从未想过要查诸位先生。那已是御史台失职,若萧某连身前之事都做不好,又有何面目去求身后之名?”
朱庸这会儿心里是真的没底儿了,萧尧臣说的这些事儿他记不太清楚,因为类似的事情发生得太多,在他看来已经很自然,不需要特别记忆。
不过这些事情又不是他亲自动的手,都是那些人自愿的,这也能怪他朱庸?
这么一想,他又理直气壮了:“你说的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萧尧臣护着脑袋,虽不敢还手,却敢还嘴:“是不是子虚乌有,还请皇上下令刑部严查。”
“你们够了!这是大秦昭德殿,不是西街菜市口!”眼瞅着萧尧臣快被揍到龙椅下面去了,许墨林终于忍不住了,冲上前去想把他俩分开。
“奸臣!”朱庸听见他的声音,抡起笏板向后一抡,正好又是一嘴巴子。
许墨林是真的炸了,他万万没想到这货敢在君前如此嚣张。早上左脸一巴掌,这会儿右脸一巴掌,好歹他也是大秦丞相,托孤重臣好吧!
“君子动口不动手,朱学士你可还记得这是在君前!”
“老夫连死都不惧,还怕你个奸相?”
眼瞅着御史大夫被打倒在地,丞相又被老头拉着狂揍,在职的官员们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们虽然也是读书人,但更是大秦的官员,名声保不保得住另说,饭碗得先保住才行啊。
这边的人拥上去,跟着朱学士来的那些人自然也不会认怂。除了朱家子弟之外,送丧的队伍里还有很多长安城中赋闲的读书人,抨击时政本就是他们的爱
好,此时只觉得自己英雄无比,分分钟就能留名青史。
别说是小皇帝,就连程凉都看傻了。
这大秦的风气挺硬朗啊,说不过他们是真动手开打。
程凉一把将傻了眼的皇帝从龙椅上薅起来,推给站在旁边的全德,大声喊道:“武国公,愣着干什么,叫禁军进来,把君前闹事的都给哀家抓起来!”
程振武转身向殿外走去。
还等他把人喊进来,朱庸一头从人群中闯了出来,嚎啕大哭着冲向庭中立柱:“老夫清白一世,今日受辱至此,只有一死!妖后乱政,奸臣当道。该杀!该杀!该杀!”
砰——
只听一声巨响,浑浊的鲜血溅开三尺。
程凉脸色瞬间煞白,胃里又一次翻滚起来。她真的恨,这个时代的怎么那么多不拿性命当回事的疯子呢?
朱家子弟和跟随他们来的文人回过头,朱庸已经瘫在柱子底下。没了气息。
他儿子愣了几秒,嗷一声扑了过去:“父亲啊,父亲!”
其余年轻学子也纷纷跪在棺材两边失声痛哭起来。
顿时,朝堂变成了大型哭灵现场。
刚才参与打架和拉架的人这会儿也傻眼了,纷纷停下手,懊恼的缩回了队列之中。
程振武看着身后一排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兵,也感觉有点尴尬:“这……还拿人吗?”
“拿!当然要拿!”程凉越气越冷静,“立刻关闭所有宫门,将翰林院所有人都给哀家带来,今日之事没有结果,谁也不许离开昭德殿半步!”
三大辅臣对视苦笑。
这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呢?
传出去,必然就是妖后与奸臣携手逼死忠臣的戏码呗。
毕竟朱庸是真的死了,而他们都还活着。
程凉也在飞快地头脑风暴。
朱庸确实是个人才。他很清楚,死人,是自动占领舆论高地的。如果今日让朱家这些人抬着棺材出去,那皇家才是真的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楚。
这个死谏诤臣之名,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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