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昴高冷答道:“因为我理解的‘御’不仅仅是驾车,更是速度。行军需要速度,经商需要速度,行教化一样需要速度,我在文章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沈宽和程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要致富,先修路……”
荀昴愣了一下,点点头:“不光是修建驰道,还有开辟漕运、海路,蓄养马匹,增设驿站,精确地图,改良车马,关于‘御’可以做的事情非常多……”
沈宽和程凉再次对视一眼,一起遗憾的叹了口气。
暗号没对上,看来这位小兄弟真的就是想法超前,而并不是什么穿越者。
荀昴被这俩人搞得莫名其妙。
程凉又看了眼荀昴,将他的样子和名字记下来,继续拉着沈宽看下去,她现在兴趣已经上来了,对每一篇文章都看得很仔细。
书、御之外,还有数、乐、礼、射四个板块。
两人看了一圈,还真看到不少让人眼前一亮的文章,虽然不全都像荀昴那么的深刻,但都已经有种破圈的趋势了。
程凉看完之后还意犹未尽,问荀昴:“就这些吗?”
荀昴也很惊讶,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外人能把满墙的文章全部看完的呢。
他的态度好了几分:“这些书院的知墙,师兄弟们有想法就会写下来贴在墙上,贴满一旬没有人驳斥,就可以禀报先生,进入行的阶段。若是所言可行,且行之有效,还能通过行得到可以推己及人的知,那么就可以从书院结业。
但每一面墙上的位置只有二十席,席位占完之后,就必须将对方的文章驳斥倒,才能取代对方的位置,否则就只能等一旬之后,再去跟没上榜的师兄弟争抢。”
沈宽倒吸一口凉气,手肘子使劲捅着程凉:“你猜我想到了什么?”
“什么?”
“应用哲学!”
程凉也压低了声音,咬着她耳朵道:“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我只听说过应用科学,应用哲学是什么鬼?”m.
“装什么小学生,就是字面意思!”沈宽咳了一声,“我觉得白马书院肯定要名垂千古了!”
话音刚落,看见蔡麟的身影从二院的拱门里走出来,两人停止咬耳朵,向他迎过去。
“蔡先生……”程凉刚刚拱起手。
蔡麟就猛地停住了,他身子往后仰,眯着眼睛看向她俩,然后十分夸张的“啊”了一声,整个人如猴子一般蹿起来,噗通一声跪在了沈宽面前:“学生蔡麟参见恩师!”
沈宽大吃一惊:“你叫谁呢?”
蔡麟又磕了个头:“二位既然是这般装扮,肯定是不
愿暴露身份。麟便只执学生礼了!”
沈宽:“你等等……”
蔡麟急急的磕了第三个头,然后朝荀昴一摆手:“阿昴,还不拜见师祖!你最喜欢的知行合一便是师祖传授给为师的!”
师祖你个头啊!
本姑娘可是心理年龄才二十多的妙龄少女,跟程凉那个工作狂不一样,完全不能接受被叫成什么“老祖宗啊、“姑奶奶”之类的!
沈宽火冒三丈,旁边的荀昴也已经傻了。
这两个看着那么年轻的公子竟然是师祖,自己最崇拜的先生竟然肯屈膝给他们跪下,还说知行合一是他提出来的。
他稍稍一犹豫,啪唧也跪下了:“学生荀昴,拜见师祖。圣人在前,却不能认识,实在是学生学艺不精,请师祖恕罪!”
“别别别别别……你起来,都起来!”沈宽手都摇出虚影了,“知行合一是我讲给蔡先生听的,但不是我想出来的……哎呀,跟你们说不明白,反正这功劳我可不敢要。你们可千万别往我身上扣!”
她手肘使劲捅了程凉一下,示意赶紧跳过这一part!
程凉憋笑憋得很痛苦。
作为一个文史哲三料硕士,沈宽的偶像文有屈原李白白居易,哲有诸子百家王阳明,反正历史那么长,偶像那么多,一个月粉一个也粉不过来。
而王阳明在她的偶像清单里,盘踞的时间是比较长的。
曾经她还发神经一样给自己刻了几块牌位,左边是“知行合一、心外无物”,右边是“此心光明、何复言他”,脑袋顶上挂的是“俯首一生拜阳明”,然后还做了王守仁的徽章,甚至送了一盒到她办公室里面去。
那一个月,公司人都以为程凉要去谈什么十三香的业务。
憋得太痛苦了,还得帮她解围。
程凉咳了一声:“蔡先生,叙旧就放到后面吧。我们来是有正事找你。”
蔡麟眼睛好,既然已经认出了他们,自然不敢忤逆太后的意思,连忙起身将她俩往屋里让,一边招呼荀昴:“去把我最好的茶叶取出来,再让厨房做些茶点。”
三人一前两后的走进书院正中那个大堂,沈宽一路上都在很强烈的抗议:“你真想要署名立碑,你就署阳明先生——不要问他是谁,反正他的功劳本宫不敢要!”
蔡麟也挺倔:“那阳明先生便是麟之师祖,太后您是麟恩师这点断不会改变!”
沈宽:“……我真的想打你!”
蔡麟:“恩师有罚,学生不敢不受。”
沈宽:“……”
程凉一边听他们吵架,一边推门而入,然后发
出“咦”的一声。
白马书院的正厅原本是很正式的分席式坐榻和案几,现在却换成了四排长条矮桌和一张被围在正中的长方形木桌,看起来没有以前雅致,却更像是后世的会议室或是辩论室。
“怎么改成这样了?”她颇为好奇蔡麟的心路历程。
“回禀太后,草民觉得之前的正厅闲置空间太多并不实用。用坐榻的话,一来价钱更高;二来是能容纳的人太少;三来是还得有人在大家相互之间传递文书。改成这样,中间人论经,旁边还能有人旁听,也容易搬动。
而且这一整屋桌椅的价格只跟一件案几坐榻相同。现在白马书院主要的房间都改成木头桌椅了,只有两个接待外客的小房间还在用案几,若两位不习惯这些,我们可以去那两个房间。”
程凉已经走到桌子前面坐下了,她本能的抬头看向堂屋正中,就差个投影,那氛围感就来了,她开心地笑起来:“不,哀家很喜欢!”
蔡麟愣了一下,他真的只是为了便宜和好用,怎么又取悦到太后了呢?
三人都落座,荀昴也把茶和茶点送了上来。
程凉发现这趟来白马书院,惊喜有点多,捋了一会儿,才找到来时的初心:“听婉儿说你们书院的学生主动去给她们店里的孩子上课?”
“嗯,有这回事。”蔡麟点点头,“此事是书院一个叫慕容生的孩子牵的头,他是个很有意思的狂生,之前在好几个书院读过书,都被先生给撵了出来。大概三个月前经人介绍到了我们书院,我倒是很欣赏这孩子。”
“哀家看了他贴在墙上的文章,好像是在驳斥夫子的因材施教,其言论确实是狂妄。不过,他相对于因材施教提出的本源教育,倒是个新奇的说法。”
“哈,这篇文章已经是他写的第三篇了。”蔡麟道,“他的第一篇文章才叫狂妄。”
“可否给哀家一阅?”
“只要太后您不怪罪他,麟自然不敢不许。”蔡麟笑了笑,起身出门,“荀昴,去把慕容生的文章都取过来!”
蔡麟坐回来:“他得找一会儿,麟先给太后大致讲讲这孩子的想法吧。”
程凉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发火,点点头:“好。”
蔡麟斟酌了一下,发现慕容生的观点很明确,想委婉也委婉不了,就直接开口了:“他第一篇文章提出,读书不是为了科举,读书人也并不高人一等!”
哗——
程凉差点就给他鼓掌了,这小子可以啊,就凭这一句话,他就能被天下读书人追杀到天涯海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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