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辽东?”夜琅王确实有在认真的考虑,“但那边是卢家的地方啊。”
古大雕摆摆手:“他们的地方是蓟城一带,出了关就是辽东军府的地盘,他们现在在关内外对峙,卢家巴不得有人能出关去帮他们把辽东军赶走呢。咱们也不跟他们抢,以前东胡人的地盘不就挺不错吗?”
“但你手下这些人都是东山人,他们肯随你继续往北走吗?”
古大雕喝了口酒,假意思考了一阵:“我觉得无所谓,愿意跟咱走的就走,不愿意的留下也无妨,反正萧王两家的势咱们借得也差不多了。我倒是觉得,王兄您刚才说的话有道理。那程太后找机会长安,肯定是朝中出了问题,而这问题多半跟银子有关。
他们不缺粮,但银子或许是缺的。您上次不是说他们在从百姓手上买土豆吗?没有现钱,就不是买,而是抢了吧。还有难民过去,安置也得要钱。她现在要树立自己仁义的形象,肯定不能加税。以前国库也没什么存银,这么大笔大笔的支出肯定让他们内里不好受。
我觉得,我们可以鼓励,甚至想办法将那些本就不忠于我们,且没什么油水的百姓撵到那边去,他们花的钱多了,至少也会被拖得难受,对吧。”
“可这么做,岂不是让世家的名望更加一落千丈?”夜琅王多想了想。
古大雕耸耸肩膀:“我们现在还要为他们考虑吗?”
夜琅王愣了一下,马上就被说服了:“倒也是!但我们现在说到底还是依附着他们,他们倒了对我们并无益处。”
“所以,我觉得王兄您现在应该跟卢家联系了。东山不可留,崔家也不会让我们屯驻在博陵、清河一带。现今之计,是寻些船只,趁着北风北上,偷偷从营州附近上岸,绕道山海关的辽东军身后,再跟卢家里应外合。只要能在关外挣下一块地盘,咱们才算真正的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朝廷舍不得东山、燕山,对辽东未必会有那么大的兴趣。你看南洋那边,现在不也是放养了吗?”
夜琅王被说服了,如果只从夜琅人单独的角度考虑,这确实是一条生路。
虽然越往北走,他情报网的作用就越差,但只要能站住脚,他就能重新开始培养新人,迟早也能将耳目遍布辽东。
“那我现在出发去见卢家家主,夜姑她……”
“请王兄好好照顾她。东山毕竟是交战之地,我……我不可分心。”
夜琅王点点头:“好,那我将他带走,你这边……”
“王兄传信之前,古某绝不会败退!”
“好,辛苦了!”
双方各
怀心思,但谈得都很满意。
古大雕觉得夜琅人说到底还是有点天真,要论明里暗里玩阴谋,他们给太后和秦先生提鞋都不配。
喝了口小酒,吃了颗上次秦政送来,他没舍得吃的花生米,遥望山顶的月亮,落拓浪荡半辈子的古大侠竟然升起了一种名为思想的情绪。www.
快了,这些世家数代人积累下来的声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接下来每一天,都离他们彻底崩盘又近一步,他很快就能回长安去了吧。
同样一轮明月下,太后的车驾在沉默的前进。
距离长安还有十几里,小皇帝思念母亲心切,早早就派了小柱子带人来接他们,说是他自己带着文武百官等在朱雀门,不见着母亲便不回去睡觉。
为了不拂孩子的好意,也懒得多耽搁一天,程凉下令连夜赶路。
她坐在马车里整理回到长安后要处理的事情,沈宽裹着一床小毯缩在马车一角昏昏欲睡,忽然程凉听见外面有人惊呼,马车一下子停住了。
她皱起眉头,撩开帘子:“怎么了?”
紫苏昂着头在看天,眼神充满了惊讶,听见程凉问话,连连指着正前方:“太后,您快出来看!”
程凉眉头还没松开,便听见小柱子在外面说道:“启禀圣母皇太后,贤宁皇太后,皇上来了!”
程凉啪啪啪把沈宽拍醒:“你儿子来了!”
她先一步钻出马车,发现她们已经走到了长安城外的一个山头上,俯身正好能看见雄伟的长安城全貌,而山道上有蜿蜒的火光正向着她们飞快移动。
“不是说在朱雀门等着吗?怎么……”
话音未落,长安城中有数十点火光飞上了天空,程凉下意识地抬头,流光溢彩的烟花一下子把天空整个照亮了。
程凉愣了一下,扯开马车帘布,毫不留情的将睡眼朦胧的沈宽拉了出来:“看你儿子给你准备的礼物!”
沈宽打着哈欠,满脸的烦躁:“不是说在朱雀门等吗?干嘛……什么礼物?”
程凉指了指天空。
第三批烟花也已经射上了天空。
这一次数量更多,频率也更快。
漫天的烟火一下子把那轮明月都比了下去,它们如金菊怒放,如牡丹盛开,每一朵都肆意而张扬,自由而热烈。
金色的碎屑如金色的雪花,大片大片的飘落下来,整个天空都被映成了白昼。
“哇!”
沈宽一下子就精神了,拽着程凉又蹦又跳,像是过年的小孩一样兴奋。
程凉也很惊讶,这欢迎仪式是不是有点太盛大了。
在璀璨的背景中,小皇帝骑着马冲上了山头,他好像长高了不少,穿着明黄色的
袍子,显得英武贵气;萧君佐在他身后一步,穿了身青色的袍子,眉目更加清俊坚韧;程舒和楚宁在他另一侧,两个姑娘穿的却是软甲,程舒背后还背了一把感觉比她自己都要高的大剑。
亲卫和其他一些官员跟在背后。
小柱子咳了一声,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大声喊道:“皇上驾到!”
除了程凉和沈宽,所有人都开始跪下:“恭请皇上圣安!”
小皇帝很潇洒的将马蹄子勒得老高,然后装腔作势的点了点头:“都平身吧!”
他翻身跃下马背,走到沈宽面前,朗声道:“儿子赢凌恭迎母后回宫!”
“咳!”
“咳咳!”
萧君佐和程舒一左一右,一起咳嗽起来。
小皇帝脊背一僵,看了眼程凉,有点扭捏,声音也低了些,但还是规规矩矩的拱手拜到:“赢凌恭迎圣母皇太后回宫!”
程凉还是挺欣慰的,至少这孩子没当她是透明人,说话也没带火药味。
这说明好感度虽然还不高,却也不再是负数了。
沈宽很激动,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一把摁住小皇帝的脑袋,跟撸狗一样使劲揉:“娘的宝啊,几个月不见你咋蹿这么高了呢?”
小皇帝很享受被当作狗来撸,高兴的在沈宽怀里蹭:“母后,您替儿子御驾亲征宁州,儿子担心极了,只恨自己不能赶紧长大。这几个月孩儿一刻也不敢松懈,每日都勤于功课政务,就连许丞相都夸孩儿越来越像个独当一面的帝王了呢!”
他说话时腰板挺得很直,目光越过沈宽看向程凉,充满了少年特有的叛逆和自信。
程凉觉得挺有意思,她又看了眼长安城,绚烂的烟花还没有停止。www.
看来这小子搞这么大的阵仗,不光是为了迎接他娘,也有向自己示威的意思。
这几个月,主要的后党都忙着在外面干活,长安城里掌权的是以许墨林为首的帝党。
虽然在有共同敌人的情况下,这些人在政务上对她很配合,但处于他们自己的三观和私心,他们肯定也不会放弃为小皇帝争取更多的筹码。
家里没大人,这孩子本来也有能力,估计是被掼出了挺高的自信心。
程凉没有丝毫的兴趣跟这小子玩帝后权力之争,如果这小子真有能力解决现在大秦面临的所有问题,她也不介意归政于他。
而要是他解决的方向不是他们想要的,那也不需要她出手。
旁边有个亲娘,邺城还有个亲祖宗,自己的孩子自己搞定呗!
刚这么想,沈宽就搂着小皇帝发出了灵魂拷问:“这么说的话,你欠朝廷的银子已经还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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