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买的证据很快就送到了。
没人指点,他们注意不到那些乞丐,查案就像是大海捞针;有人指点,找个乞丐简直不要太容易。
乞丐承认自己帮人买过锤子,那人戴着面罩,长啥样不知道,但他能听得出声音。
接着赢禄也把赢昆带来了。
蜀王愤怒地问道:“楚世子是你杀的?”
赢昆高昂脑袋,傲气回答:“是!”
蜀王恨不得给他一耳光:“为何要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他飞扬跋扈,竟然向宗伯提议废掉皇上,立他父王做皇帝。这大逆之事,他敢说出口,将来就敢下手,我杀了他是替皇上除害!”
“那为何要嫁祸给解少麟!”
“呵——”赢昆冷漠的看了程凉一眼,“自然因为程家也是国贼,若能一石二鸟,我为什么不做呢?”
蜀王气得退了两步,连声叫好:“好,好好好……真是我赢家的好子孙。那你知道你这行为是死罪吧。”
“知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真好!”蜀王深深吸了口气,“在楚王面前,你也敢这么说吗?”
“有何不敢!”
蜀王一脚将他踹倒,夺门而出。
程凉眉毛不自觉地挑了几下,她还是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但品不出蹊跷在哪,又不能为了这点蹊跷就把这案子压下来。
后天就是大朝会了,如果赢昆不是凶手,那解少麟就得是凶手。
她只能在此之前再做一次更详细的复盘:“梁买,你把解少麟、薄荷和那个乞丐的证词都给哀家抄一份来。然后再去好好查一查,确保证人也好,证物也好,决不能出任何问题。”
“是!”梁买离开了凤鸾阁。
转眼,两天便过去了。
大朝会当日,朱雀门大开,从四面八方赶回来的大秦臣子、宗亲、名士,皆盛装前往昭德殿前的空地。
蜀王、景王、吴王和刚赶到不久的郑王穿了金灿灿的开国亲王战甲,腰佩精铁剑,头戴玄铁盔,站在昭德殿大门两侧,亲自充当看门的护卫。
许墨林穿着文士长袍带着百官列为一阵;赢禄穿着宗伯礼服领着宗亲列为一阵;勋贵单列一阵;名士单列一阵。
四阵之人,可上万计。
也不是全都是来站队的,至少有一半以上是因为当官一辈子连皇上都见不到,好不容易有一次大朝会的机会,无论如何都想要来凑凑热闹。
这种人通常官很小,站得也很靠后,但却是大秦臣工的基本盘。
盛装的小皇帝坐在昭德殿三个字下面,程凉没有穿太后的礼服,而是穿了她在程家做姑娘时常穿的软甲,腰间还配着一把软剑;沈宽也穿的是武将服,在旁人看来,这是她身为母亲对皇
上的保护,但小皇帝自己知道,他娘只是嫌太后的礼服太过于臃肿。
她根本不相信程太后会对自己做什么。
在她的影响下……
小皇帝抬头看了眼程凉。
好吧,他自己也觉得程太后不会做什么。
今天只是一次十分简单朴素平常的谈判,他和程太后已经找到了双方都能接受的点,现在就在于要找一个同时也能让那些宗亲也能接受的点。
问题不大,不会很困难。
他在人群中找到了萧君佐和程舒,他们各自站在自家长辈身后。小皇帝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其实程家也没那么可怕。
圣祖爷跟程家老祖是很好的朋友,母后跟程太后是很好的朋友,他现在不也跟程家的小孩们是很好的朋友吗?
如果大家的目标都是想要让大秦更加强盛,那他们压根就没有那么多的冲突。
随着钟鼓敲响,主礼官高声呼道:“大朝会开始!”
万人齐呼:“恭请皇上圣安!恭请圣母皇太后圣安!恭请贤宁太后圣安!”
主礼官再呼:“皇天在上!后土在下!”
万人肃穆,其余的礼官将苍色的璧玉抬到指定的位置祭天,又把黄色的玉琮抬到指定的地方祭地。
主礼官又呼:“祭祀四方!”
礼官将青色的玉圭、赤色的玉璋、白色的玉琥、玄色的玉璜分别摆在四个方向。
祭祀完天地四方还没完,主礼官又让抬上了三牲祭祀列祖列宗。
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就连沈宽都收起了轻视之心。
仪式感这种东西很奇妙,它很容易让人产生凝聚力和归属感,皇帝也是如此。皇帝本身不一定多厉害,但皇上这个位置能够带来的凝聚力和归属感很厉害。
祭祀刚刚结束,楚王便嚎啕大哭着冲出宗亲的队列,他的其他几个儿子抬着赢焜的棺材,跟着他冲出来,跪在空地中央。
“臣恳请皇上严惩杀臣子的凶徒,以正法典,以安人心!”
蜀王默默闭上眼睛,楚王也是个坑,他昨天劝了这小子半宿,希望他能私下解决这个事儿,至少不要朝会一开始就冲出来。但这小子完全不听,惹急了就要抬着棺材出去周游长安。
他也是权衡了一下这两者哪个更丢人,然后才同意了当场审判赢昆的决定。
程凉其实也是觉得很不妥。
但解少麟的命和解家的清白卡在那里,她们比宗亲那边更加需要一场当庭的审判。
除非是楚王自己提出承认赢昆是凶手,不需要当庭审判,否则程凉这边说什么都是对解家的包庇。
“臣梁买奉命彻查此事!”
“臣高无咎奉命羁押人犯!”
梁买和高无咎同时出列喝道。
程凉点点头:“押人犯!”
解少
麟第一个被押上来,接着才是赢昆、薄荷和那个乞丐。
程凉再点头:“请京兆尹出示证据。”
梁买的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当着万人之面,将此事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又取了那把锤子跟匠人院的锤子对比,还找到了赢昆当天穿的血衣。
人证方面,除了薄荷、乞丐之外,还找到了卖锤子的铁匠,燕世子赢鹏,其他几位宗亲和数位经验丰富的仵作。
他甚至把赢昆挑逗赢焜和赢鹏去找解少麟打架的过程都翻了出来。
随着他侃侃而谈,程凉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这锤得真的是够了,赢昆就是咸鱼之神也不可能再翻得了身。
梁买一锤又一锤,锤得满座皆惊,他猛地将最后的证据扔在赢昆面前,高声道:“赢昆,你可知罪?”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杀的,运气不好被你们抓到了。至于认罪,哈哈哈哈,义士无罪!”赢昆大笑起来。
周围人的神情颇为复杂,有的充满了钦佩,有的像看二傻子一样。
梁买转身看向小皇帝:“启禀陛下,案情已明,请赦解少麟无罪!”
小皇帝一脸严肃的点头:“赦解少麟无罪!”
禁军解开解少麟手上的绳索,七尺高的男儿眼泪喷涌而出,重重跪在程凉他们面前:“草民解少麟谢圣主隆恩!谢圣母皇太后!谢贤宁太后!”
梁买又喊:“请皇上下旨,斩赢昆以慰楚世子在天之灵!”
小皇帝又严肃的点了点头:“立即行刑!”
几个侩子手被禁军推了出来,赢昆被推到万人中央,禁军一脚踹在他脚弯里,将他推到在地,侩子手一口酒喷在刀口上,高高将刀扬起。
“等一下!“跪在赢昆后面的证人薄荷忽然高声叫了起来,“赢昆,明明就不是你自己想干的,你说啊,你倒是把指使你的人说出来啊!你就这么死了,你对得起我……和我们的孩子吗?”
万人皆惊,包括赢昆自己。
梁买眼睛一眯:“等一下!”
话音刚落,薄荷已经重重撞开身边的乞丐,一头扎向了赢昆。
赢昆完全没来得及反应,便觉得心口重重挨了一下,剧烈的疼痛瞬间充满了整个脑海,眼前的景物一明一暗逐渐模糊。
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把薄荷推开,却被她一把搂在了怀里。
他感觉自己的嘴巴凑在了薄荷的耳朵上。
仅仅是一瞬,薄荷便发了狂般尖叫起来,拔出匕首在自己身上一顿猛扎,接着声嘶力竭的叫道:“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怎么会是他!”
赢昆睁着不瞑目的眼睛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人生的尽头只剩下了一个疑问——这疯女人说的到底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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