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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八、桐山县只陈都头明事理!

四月初九。

昨晚一场小雨淅沥整夜,直至后半夜方停。

天亮后,却是晴朗艳阳。

晨风拂过大地,雨后泥土的味道混合植物清新,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鹭留圩外,目力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生机勃发景象。

周边村庄,田地里多种麦、稻,但鹭留圩的农田里,种下的作物品类不但多样,且稀奇。

陈初身穿短褐,头戴草帽,穿过一片瓜田,蹲下看了看首批利用茎尖进行组培培育成的脱毒土豆苗。

又往远处的花生地眺了一眼,最后走向了一块只一亩大小的麦田。

已十个月大的丧彪跟在脚旁,不时东嗅嗅西闻闻。

拥有半狗半狼血统的丧彪,除了嘴巴长点、毛色发灰,和别的狗区别不大。

只是怎也学不会摇尾巴。

并且,村中其他狗子好像很不喜欢它,不但不带它玩,更不许它靠近其他小母狗......

丧彪也是个暴脾气,经常单挑狗群,只不过胜少败多。

所以,它有些孤独。

看来,不管是人类还狗子,对于‘异类’都不太欢迎。

“记住,饿死不吃屎。不然你就真的变成狗了。”

陈初善意提醒了一句。

前方,刘伯带着几名庄稼好把式在及膝深的翠绿麦田中穿行。

这片麦田和别处麦田有明显不同,不但生的低矮粗壮,麦穗也更饱满。

刘伯伺弄了一辈子庄稼,一看就知晓这麦子长的好,自从上个月抽穗后,恨不得整日泡在这块麦田旁守着。

陈初走近时,刘伯正向其余几位老农示范,“剪去小花上部的小半颖壳,小心莫伤到雄蕊......”

这是小麦杂交中‘剪颖’的步骤,剪颖前已进行了选穗、整穗。

剪颖后,还需去雄、套袋、捻穗。

陈初站在一旁看了一会,见刘伯把自己教给他‘小麦杂交流程’讲的一字不差,不由放下心来。

‘哒哒~’

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

陈初回头,却见风尘仆仆的刘四两利落翻身下马,走近后抱拳道:“东家。”

陈初四下看了看,引着刘四两往远处走了走,直到左近没了人才笑着道:“四两辛苦了,清风岭那边情况怎样?”

上月,刘四两升任中队指导员后,便在月底随大郎、周良、吴奎带了三支小队,近四十人进驻清风岭。

“回东家,四月初一,杨队副与良哥儿带第二、第三小队剿了小石岭的强人。四月初三,良哥儿单独率第三小队剿了清风岭西十里一伙盘踞在短松岗的匪人......”

“单独?”陈初神情严肃了起来。

“嗯,那伙匪人只五名。”

“兄弟们有伤亡么?”

“三人轻伤。”刘四两接着道:“对方见良哥儿勇猛,只抵抗片刻便弃了兵刃投降。”

陈初闻言松了口气。

进驻清风岭便是为了肃清官道左近的拦路蟊贼,因上次周良的第三小队表现极差,此次任务自是存了一雪前耻的决心。

“玉泉山那边可打探到了消息?”

“前几日,抱风寨铁山靠郭当家与杨队副乔装打扮后去玉泉山左近摸了摸,却发现那寨子里已人去巢空。”

“这就跑了?”

“嗯,玉泉山深处朗山腹地,我们行动多有不便,不太好搜寻。”

“我知道了,此事从长计议吧。”

“东家,还有件事。杨队副让我请示一番。”

“讲。”

“咱们进驻清风岭后,不时有落魄好汉主动来投,杨队副差我问问东家,怎样安排这些好汉?”

刘四两看了陈初一眼,低声道。

陈初默默打量刘四两一眼,道:“你们已经收这些好汉进寨子了吧?”

“嘿嘿~啥都瞒不住东家......”刘四两摸头嬉笑道。

说是询问意见,却一口一個‘好汉’,这明显是想让陈初对那些投山之人有个良好第一印象。

“收下便收下吧,你回去记得和大郎说,千万不要什么样的人都收,要打探清对方底细,那些惯于杀人越货的一律不留。再者,在完全信任对方之前,不要透露咱庄子的事。”

“是!东家若无其他事,我便去庄内拉上口粮回返清风岭了。”

刘四两抱拳躬

身,准备告辞。

陈初却道:“既然回来了,便在庄内歇息一天吧,陪陪嫂子侄儿。”

“嘿嘿,谢东家。清风岭现下事务繁杂,离不开人,我这便回去了......”

......

巳时。

刚送走刘四两不久,苟胜便寻到了陈初。

听闻是县尊相召,陈初不由道:“又是王捕头来要人了?”

上月,自从头条刊登了樊毅一伙归案的消息,朗山县的王捕头已带着县令手书来三回了。

朗山县县令在信中写到,樊毅在朗山县作案数起,望陈景彦把罪凶交与朗山县处置。

但这事陈景彦哪里做的了主,那樊毅等人自被捉拿后就关在陈初的庄子上,他见都没见过。

后来,陈景彦被催的烦了,只说:樊毅在我桐山县亦有大案,且捉拿此凶时,他正在桐山地界活动,于法于理都该由桐山县处置。

陈初决定在头条刊印时,对这样的事已有了预期。

反正有老陈在前头顶着,陈初并未太过担心。

可苟胜却有些紧张道:“都头,今次来的不止王捕头,还有朗山县饮马庄郑家的管家......”

“哦?”

陈初既觉意外,又觉意料之中。

当初贺北一套活取人卵的变态招式,击溃了樊毅的心防,后者把小时候暗恋隔壁王大爷的事都说了出来。

自然,他们玉泉山的辛秘也毫无保留。

其中,便有玉泉山和朗山县郑家勾连的信息。

郑家为他们做保护伞,他们为郑家做些不方便出面的龌龊勾当。

不过,樊毅做下如此多人神共愤之恶事,那郑家若珍惜羽毛便该装作和樊毅没有关系。

却不想,竟依然插手此事。

郑家这般做,只有两种情况。

一是不在乎名声这玩意儿。

二则是嚣张惯了,根本没把桐山县放在眼里。

到了县衙,陈初明白了,是第二种情况。

县衙二堂。

陈景彦坐在主位,五朵金花俱在。

那郑家管家约莫四十多岁,身穿黑绸金钱纹长衫,头戴员外帽,比寻常乡绅的派头还足。

且他坐了客位首座,那朗山县王捕头竟坐在他下首,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五朵金花中除了陈初,其余四人事先并不知晓玉泉山背后是郑家。

现下郑管家亲至,几人自然反应了过来。

西门恭经过短暂惊愕后,很快平静下来。

你郑家是厉害,但这里却不是你蔡州府朗山县,我既为桐山官,捉了几个为祸乡亲的匪人难道还有错了?

此时他那值房内还挂着一块‘百姓卫士,擎天一柱’的匾额呢。

这块匾额,便是桐山百姓听闻‘戚家灭门案’告破后,自发送来的。

想起那日,众多百姓敲锣打鼓把挂着红绸花的匾额送进西门恭值房时,便是那喜怒不形于色的蔡源,也止不住露出几分羡慕神色。

西门恭下意识瞄了一眼蔡老哥。

蔡源见到郑管家并无特殊表情,依旧耷着眼皮昏昏欲睡。

只有徐榜不时看上陈初两眼,那意思是说:你看,我当初便说不让刊印,现下惹来麻烦了吧。

“诸位,那樊毅虽是在桐山被捉,但他数年前曾害了我郑家一名丫鬟的性命。我家老爷听闻此事,特地让老朽前来讨个人情,恳请诸位把那樊毅交于我朗山县处置......”

郑管家随意拱了拱手,神色不咸不淡,与其说是请求,倒不如说是‘知会一声’。

陈景彦默默看了看几位哥哥兄弟,选择不吭声。

毕竟他说了也不算......

陈初自是心下明了,玉泉山匪人便是伱郑家养的狗,他们敢杀你们的人才怪了。

郑管家所谓‘处置’纯粹是在放屁,人给了他,那樊毅或更名改姓、或回程途中‘逃走’。

总之,郑家是要保他。

现下陈初与樊毅已是不死不休的大仇,若放虎归山,被这般变态阴毒之人时刻惦记着,可不算美事。

看来,是等不到刑部核准‘决不待时’的斩首批复了。

见桐山几人都不接话,郑管家皱了眉,不悦道:“我家二郎已知此事,专门给老爷修书,称樊毅欠我郑家累累血债,此次务必把人带回朗山,方可

解我家二郎心中之恨!”

郑家二郎为蔡州留守司统制,算是有些实权的军头,这老货一再提起他,便是要以势压人了。

眼看兄弟几人都不吭声,明面上的话事人陈景彦只能开口道:“郑先生,非是我等不愿把人交与贵县,只是那樊毅同样在我县犯有不赦之罪......”

“你桐山县的人命是人命,我朗山县的人命便不是人命了么!”

郑管家打断陈景彦,竟隐隐有呵斥之意。

一介奴仆面对一县之尊竟敢如此嚣张,可见这郑家在朗山县跋扈成了何等模样,才养出这般刁奴。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陈景彦随即黑了脸,淡淡道:“此事已上报刑部,郑先生若执意如此,直接向刑部讨要吧。”

“哈哈哈,此事就不需陈县尊费心了,你把人给了我,我家二郎自会修书与刑部吴尚书言明!”

郑管家朝北一拱手,似乎早就猜到了陈景彦会来这么一句。

虽然郑二这留守司统制和吴尚书差着好几个品级,但如今这大齐四处烽火,早已显出了乱像,朝堂诸公皆愿与掌兵军头亲近,郑二和吴尚书有情分还真不一定是郑管家诳人。

陈景彦被自己的话堵了回来,不由看向了陈初......小老弟,事是你搞出来的,现在不愿给人的也是你,你好歹说句话啊?一直让哥哥顶在前头合适么?

小陈和老陈对视一眼,呵呵一笑起身道:“诸位大人,能否听我一言?”

见这个惹祸精终于肯站出来了,老陈连忙道:“陈都头,有话便讲。”

郑管家打量了陈初一眼,方才他还疑惑,这人如此年轻却能坐在堂中。

此时才知,竟是位都头!

这陈都头安安静静,模样俊朗,笑起来也很好看......一看就是个明事理的人!

“诸位大人,郑先生......”陈初转圈拱手,继续笑道:“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桐山、朗山两县是搬不走的邻居,两地人民血浓于水,实在不值当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那樊毅既在桐山作案,又在朗山作案,不管落在谁手里都逃不过一死。

既如此,我们何必再为此相争啊!”

说罢,陈初朝陈景彦作了一揖,道:“县尊,不如大度些,把人给了不就完了......”

老陈:“???”

你听听这是人话么?

是我不给么?明明是你一直坚持不给,怎到头来反倒成了我‘不够大度’?

“哈哈哈,我观这桐山县衙里,只这位年少有为的陈都头明事理!”

郑管家捋须大笑!以赞许和鼓励的目光看向了陈都头。

这小郎,越看越招人喜欢!

其余四朵金花,纷纷黑了脸......

......

巳时中。

县衙三班值房内,彭二哥被众皂衣围在中间问个不停。

虽说彭二是白身,却没人敢小看他,现下皂衣们也都知晓鹭留圩日子过的好。

“彭二哥,听说隔三差五便有三五口大肥猪赶进你们庄子,你们难不成整日吃肉么?”

“可不是么,咱们县的猪肉都被他们庄子买的涨价了......”

彭二笑而不语。

“二哥,你来一下。”

忽然出现在值房门外的陈初登时又引起一阵招呼声。

“陈都头,有些日子不见你了啊。”

“是啊,兄弟们想你想的紧哩,啥时候再一齐去吃花酒......”

“哈哈哈,改日,改日......”陈初支应几句,带着彭二哥去一旁说了几句什么。

作为皂衣中和陈初关系最亲近的苟胜,机灵的往陈初那边挪了几步,同时支起了耳朵。

却隐隐约约听到‘杀虎岗’三字.......

苟胜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那边,彭二得了陈初的交待,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苟胜马上凑了过来,小声道:“都头,兄弟早就想和都头做番事了,若有用得着兄弟之处,还请都头千万莫把我当外人......”

陈初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苟胜,呵呵一笑,喊住了刚走出没多远的彭二,道:“二哥,带上苟兄弟吧,这事,他有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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