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崩塌的高大山体,仿佛是一头强弩之末的可怖巨兽,在屹立多年后,不甘地咆哮着倒下。
山崩地裂,鸟兽惊鸣。
雷电光映照之下,草木被洪潮般的泥土席卷着,往山脚倾泻而下。
眨眼,整个辛夷镇就被掩埋了。
温知虞撑伞站在雨中,亲眼看着辛夷镇被吞噬殆尽,仿佛回到了上一世离世前,心如死灰。
温庭瑞撑伞而来:“姐……”
姐姐没应他。
风雨太大,她的衣服几乎全都被打湿了,滴水的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透着一丝狼狈。
温庭瑞挪了两步,用身体帮她把风和雨都挡了一大半。
温知虞这才抬眸:“我没事。”
“你声音都哑了。”温庭瑞声音都在抖:“我腿都吓软了,姐你扶我一把。”
温知虞不知是哭还是笑。
她一手撑伞,一手扶着温庭瑞手臂:“外面风雨大,你先回马车上换身衣服吧。”
“你呢?”温庭瑞问。
“我……”
温知虞正要说话,就听见随侍喊道:“有动静!”
一众人倾耳细听。
赵护卫神色一凛,当即让人戒备,而他自己则单膝跪在地上,贴耳听动静。
听完,他冲温知虞道:“是咱们的人马,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温知虞松了口气。
两匹马冲破雨幕,飞速朝这边来。
府兵翻身下马:“郡主,二公子,我们的人寻到大公子和荣安王世子了。”
温知虞愣了一瞬,死灰般的心重新复燃:“他们人呢?他们……可还活着。”
“都活着呢!”府兵回道:“听说,镇上活物全都转移了,连孵了一半的蛋都被连窝一起端出来了。”
活着。
都活着。
两世,辛夷山都崩塌了,但这一世,燕止危活下来了!辛夷山下的百姓也全都活下来了!
“兄长和阿危呢?”温庭瑞追问。www.
府兵忙应道:“大公子在帮忙转移百姓,荣安王世子……”府兵声音顿住。
“阿危怎么了?”温庭瑞急道。
府兵犹疑:“听说世子受伤了,流了好多血……不过,属下也没亲眼见着人。
对了,其
他兄弟,都被大公子留下帮忙了。
大公子让属下来找郡主和二公子,说山间危险,让你们马上去同他汇合。”
温知虞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消息是,燕止危还活着。
坏消息是,燕止危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事不宜迟。
温知虞手指掐入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赵护卫,安排一下,马上去和兄长汇合。”
“是!”
辛夷镇的百姓,全部被转移到了另外一处山头。
山间有一处很大的平缓地,可容纳万人有余,且搭了不少临时避雨的棚子,生着不少火堆。
空气中,弥漫着火油的味道。
劫后余生,恸哭声震天。
其中,还掺杂着各种动物的叫声,以及乱糟糟的骂人声、斥责声和吵架声…… 朝廷派来的南大营士兵,正冒雨维护秩序。 长公主府的马车还未靠近,就有士兵迎上前来,将一行人带到一处相对相对僻静的角落。 很快,一个身材颀长的青衣公子撑伞而来。 “兄长!” 温庭瑞跳下马车,踩着泥水,欢天喜地地冲来人奔过去。 温庭柏双手接住扑了满怀的弟弟,拧眉轻斥:“你和阿虞怎么会来这里?简直胡闹。” “母亲让我们来的!”温庭瑞解释:“母亲说她想你了,让我和姐姐来接你!” 温庭柏:“……” 看着一脸天真的弟弟,温庭柏问:“母亲这么说,你就当真信了?” “自然是没有的。”温庭瑞从兄长怀里出来:“偷偷告诉你,是姐姐想阿危了。 来接你,其实是借口。 兄长,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 话音落下,后脑勺结结实实捱了一巴掌。 温庭瑞急了:“兄长打我做什么?” “你说呢?”温庭柏狭长眸子睨了他一眼。 温庭瑞:“……” 两年未见,兄长一下子蹿高了许多,身形越发高大,宛如青山上的松柏。 他常年跟着夫子游学,皮肤不像京中公子那样白,而是泛着浅蜜色。 他挑着父母的长处长,身形更偏向于年轻时的武安侯,但容貌和性格方 面,又像长公主多一点。 温庭瑞很喜欢他。 兄长,还是那个温和清隽的兄长。 温庭柏提醒道:“阿虞是女子,声誉最为要紧,方才那种话,以后再不可胡说,知晓了么?” 温庭瑞吐舌:“我只同你说过。” 温庭柏摸摸他头:“不必多解释,兄长懂了,有秘密千万不能告诉你。” 温庭瑞:“……” 心怎么有点痛? 温庭柏撑着伞,朝马车走过去。 映桃和浅杏扶了温知虞下车,为她撑好伞,拎起干净裙角。 抬头,就见高大清隽的青衣公子走过来。 “阿虞。” 温知虞微湿的双眸泛着水光,轻笑着开口叫人,声音微哽咽:“兄长,别来无恙否?” 望着两载不见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妹妹,温庭柏俊朗的脸上浮现出柔色:“兄长很好。”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温庭柏离京游学前,还避开人群,抱了抱年幼的妹妹。 如今长大了,碍于世俗,反倒是要避嫌,不能像小时候那般随意亲近了…… 温庭柏有些遗憾。 但是,时间紧迫,暂时来不及多叙旧。 温庭柏道:“百姓突逢巨变,需要及时安抚,以免生出祸事,兄长需要去帮忙。 你和庭瑞留在此处,不要乱走动。 等兄长忙完了,再回来寻你们。” 说完欲走。 “兄长。”温知虞叫住他:“我想去看一眼燕止危。” 温庭柏步子一顿,回身:“可是他说,他不想见你,还特地吩咐了底下人,务必拦住你。” 温知虞愣住。 燕止危不想见她? 她下意识问:“为什么?” 夜色里,温庭柏眸子弯了一下:“大抵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吧。” 温知虞:“……” 她点头:“知晓他性命无虞便好,不见,便不见吧。” 还有力气安排随侍,想来不是什么重伤。 忽然,就听温庭柏低笑了一声:“止危破相了,方才还痛哭了一场,手下人哄都哄不好。m. 你若想去瞧,兄长偷偷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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