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时分,太阳西斜。
大明宫门前,陆续有下值的官员往宫外走出。
官阶不高的,租住不起应天府府邸的官员,自然要快步往家里赶,争取吃上一餐热腾腾的晚膳,还要早些休息,明日赶早。
幸好如今太子体恤,应天府中又多了许多穿着青灰马甲,驾车接客的车夫,
实在路远的。
如今也可以花个几文钱,省一省脚力。
至于那些位高权重,家境优越的,自然有车马专送了。
老李头显然就是其中的代表。
沉默的车夫将他扶上马车后,将马车缓缓驶上驰道,待到马车远离了宫墙,越过市坊,终于将至那条偏僻路上时,车夫才开口说了一句。
“老爷,您交代的铺面已经给人安置好了。”
老李头没有答话。
虽然今日的接触已经有所领教常升起人来的羚羊挂角,天衣无缝,知道寡妇大概与常升扯不上关系。
但听到这句,他还是莫名的松了口气。
听车内没有回话。
车夫便自觉的将马车驾回府中。
而另一边。
常升也坐上了一辆接客的马车。
毕竟他的专属车夫今日已经被康铎临时约好,要去大校场邀人喝酒,所以常升只能自行去五城兵马司捞人了。
当马车停至兵马司衙门,掏出了小朱给予的凭证后,常升也便顺利得到了兵马司主事的接见,一同去牢里探望昨夜把一堂堂国公搞丢的家仆。
“公子。”
一进牢里,一个披散着头发,衣衫凌乱,精神状况不佳,但整体还算干净,看起来未遭欺凌的人影就扑到了牢门前大声呼喊。
正是常府的一员家仆。
哪怕当着兵马司主事的面,常升毫不避讳的喝问道:“昨夜让你将韩国公送回公府,你护送不力,犯了宵禁禁令不说,还把韩国公落在了半道上?”
“若不是太子殿下宽宥,从中周旋。”
“你知道你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么!”
听到这话。
不单是牢里的常府家仆,一旁兵马司主事面上也不禁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后怕,额角生汗,面色发白,惊惶的程度,甚至比牢里的家仆还要更甚。
昨夜夜巡的兵马司守备抓人回来。
将人教训一顿,分走了全
部钱财时,他还特意问了一嘴抓来人的身份,免得冲撞了贵人。
毕竟大明实行宵禁。
如果不是家里有点权势人脉的,除了达官显贵,寻常老百姓哪会在明知宵禁的情况下,大晚上还跑出来浪呢。
当时那帮夜巡可没转达这家仆曾言是护送韩国公回府的人,韩国公半途失踪之类的话。
只说这小子喝醉了酒,满嘴胡话。
否则,即便是“报假警”。
事关韩国公,他这个兵马斯主事也是一定会亲自带着夜巡出去,求证此事的。
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他哪里会不知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的事实。
他不过就是个七品官。
一旦这个家仆确实是夜里护送韩国宫回府的人,路途上不小心把人弄丢了,主要责任确实在他身上没错,可是人家说明了自己的遭遇,还掏钱请了兵马司巡卫帮他一起寻人。
可兵马司夜巡的人却见钱眼开,将他带回了兵马司牢里,劫掠了他的钱财。
那么,一旦韩国公真的出了什么事,
主要责任固然全赖这个家丁身上,可他们这些不作为,明明有机会挽救却尸位素餐,甚至放任了韩国公出意外的“帮凶”,也必定是要牵连追责的。
他作为兵马司的主事,也必然少不了受清算和牵连。
这一刻,他真有心想将昨夜把这常府家谱带回来的那帮混球都吊起来打。
若不给他们长长记性。
再这么下去,他这个主事迟早有一天要被这帮混球坑死。
听到常升的喝问,家仆亦两眼充斥着血丝,神情惶恐的不住叩头道:“少爷,看在小的多年在府里矜矜业业的份上,您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小的还有家小要养,求您开开恩吧。”
常升的面色依旧阴沉。
只等这家仆叩的头破血流,虽然不是什么重伤,看起来却惨不忍睹时,这才冷冷开口道:“行了,你该庆幸昨夜有一良善女子收留了韩国公,没有让韩国公流落一夜。”
“加之太子殿下游说。”
“韩国公宰相肚量,不计前嫌了。”
“但你这一家老小若想安生的活下去,只怕还得随我走一遭,去韩国公府前跪着。”
“若得韩国公应允,
你们一家便迁去下村。”
“若不得……”
“公子,我去!”
常升没有再说,只偏头瞥了兵马司的主事一眼。
主事立刻汗毛一竖,赶紧呵斥着下属,将牢门打开,见常升独自而来,还特意安排了一辆车马和车夫专送。
好不容易目送走了这一瘟神。
兵马司的主事,缓了好一会才发觉自己背后已近全部湿透,
虽未到上值时间,兵马司的主事还是大发雷霆,要求部属即刻将昨晚夜巡韩国功夫附近的夜巡守备全数捉来。
过去他对这些下属太过放纵。
今日起,他就要亲自给这帮王八羔子紧一紧皮了。
坐在去往韩国公府的马车上。
完成了给老李头散布谣言目标,常升的心情不错。
只是苦了面前这个全情投入,本色“演出”,这会还一脸惊魂未定,忐忑不安的家仆了。
昨夜老李头醉酒。
常升安排了的其实时两路人马。
为保老李头一定能从寡妇榻上醒来,寡妇那一路,管家派去与寡妇沟通的人只说这是自家的长辈,妻儿老小全部早故,也无兄弟姐妹后辈为他续弦。
但他颇有些家资。
若是寡妇舍得下颜面,老李头绝不至于亏了她。
寡妇人品不差,没见过世面,不识字,加之老李头本身又是微服而来,如何拿捏,套牢老李头的法子还是管家派人教的。
只是谁也不知道的是,这寡妇最后没按剧本宴。
不知不觉,反而玩出了一套真诚才是永远的必杀技。
至于效果如何。
那就得问问真正与寡妇春风一度的老李头了。
至于家仆这一路,载的就是如常升今日在御书房里描述那般,照剧本演戏的替身,反正家仆也没这个胆子去掀被褥认人。顶点小说
演戏的替身半途就溜了。
独留家仆百分百真情实感的上演了一出国公去哪了。
当然,这事他是不可能和家仆解释的。
今日过后,将这人连同医师和驻山坳的老卒一同落户下川村便是。
将来亏不了他。
至于刚才那一通吓,那也是为了演绎需要。
要么他平白带自家家仆上门去道歉,怎么能把老李头以大欺小的黑锅和臭名扣实,激化老李头和自己的矛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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