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临安
相约一起的几个世家在金玉楼汇聚一堂,前不久事儿已经让他们有了危机之感,面对当今圣上动世家的计划,他们可会引颈就戮。因为几人身份与商人沾边,所以这几个世家主多属于京畿之外的官儿,在无大朝会的情况下他们并不能日常见圣,于是乎就有了今日等着自己的清士幕僚回来禀报消息的一幕。
苏东辙作为名义上不沾商业的苏家人,因为自己妹妹做了后宫嫔妃的关系,所以他的位子做得稍微高上一些,待他回到家中置办完事宜,才褪去一身官服乘坐马车朝金玉楼赶去,而与此同时,几个朝堂上的微末小官,也在这个巡街武侯松懈的傍晚同样乘车赶往。
金玉楼外,街道人口拥挤熙攘,比起往常来还要热闹上一些,许多看完了拔才告示的百姓无一不将这次的公开拔才之选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即使张贴的告示上并没有他们认识的读书人,但那些不熟悉的名字和姓氏已经足以让家中有读书人的百姓开心,包厢内,瞥着楼下的景象几个世家人,表情各不相一。
大腹便便的刘子业居高临下,瞧完下窗外景象后便嗤笑着回身,而后回到凳子上,他轻嘲开口道:“这些贱民只是听到些风声便高兴成如此模样,难不成还真想看到我们世家倒台?一群鼠目寸光之辈”
“刘兄莫不是感受到了威胁?”
站在窗边不咸不淡接过话来的苏西河看不出心中是何想法。
“一群贱民何能威胁到我等,刘某人只是见不得百姓如此口诛笔伐我等罢了,这群没脑子的东西想着我世家被推翻,却不明白我等若是不再屹立,他们哪里还能做工养家糊口”
刘子业的士族多在皇宫内,完美继承了看不起贫贱百姓的心理。
对此不太感冒的苏西河只觉得这刘子业心高气傲,从窗口处转身后,他接话道:“百姓愚昧粗鲁无知,他们所希冀之事又有何用,不过是鼠儿心有怒,癫狂只会掏洞罢了,刘兄又何必让这些人毁了心境,如今圣上明里暗里针对敲打我等,上面还顾不及,考虑下方作甚?莫不是刘兄还想让这些百姓心向我等,让我等在背上个笼络人心的罪名?”
看似接话温和面相的苏西河实则是个心思歹毒之人,几个世家虽日常也有交流,但并不完全相信对方,明里暗里都互相防着一手,练气功夫到家的王白玉对苏西河了解稍微多些,见刘子业已经处在生气的边缘,他马上插话道:“想办法应对那位的招数才是重中之重,现在多说也无意”
典型的和稀泥行为,不过众人却也明白这么明嘲暗讽对方,确实不利于抱团结盟,一直不曾的陆久渊此刻也接上话道:“王兄有何高见?”
没能撕逼成功的两家偃旗息鼓,竖起耳朵听王白玉准备说什么,毕竟他们这些人中,就数王家的境地最紧张。
“唉,王某何来高见”叹息一声的王家主围着圆桌而坐,三人与之成圆,静候下文。
“算上今天,圣上已经敲掉了我王家三名在职人员,不是贬为副手,便是让其为新人挪位,我那表侄儿的典籍做得好好的,圣上一句话便让秦家的人接管,当真是想让我王家退出朝堂之争,听闻昨夜东辙兄以死相逼圣上网开一面,却落得今日自己表兄舍得一身刮来抛却天子对其行事的成见,那位对我等的意见已经不是一般的大,朝堂罢官,拔才针对,就连我等的子嗣也成了其手中工具,我王某也是担心就此下去,诸位恐怕要被分而食之”
王白玉比这几人感慨更深,他儿子犯的可比杀个普通人的事儿大多了,自古皇家不可辱,当今圣上的死侍可不就代表了圣上的颜面,李清平对他面圣避而不见,不单单是因为世家的原因,更多的还是希望他的混账儿子能死在江渊手里,如此一来,这位圣人可不就能稳坐钓鱼台的看其争斗。www.
若不是有人动手截了张家小姐,让其分身乏术,最多有三日那疯子
便会来用他的儿子来找上他王家的门。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如今他的儿子已经安然归来,这些世家又怎会不知?诸家闭口不提子嗣之事,可不就想让他王家打头阵,他王白玉现在没什么把柄和软肋抓在当今圣上的手中,让他去狗急,凭什么?
难道就凭借江渊可能会报复王家他不得不防?
王白玉的话明显引起了众人的深思,世家虽然豪横,但那也是拧成一股绳的时候才硬,倘若分开来,即使他们全族尥蹶子也不能和皇家掰头,这天下到底还是姓李。
刘子页皱眉深思权衡利弊,他是五望士族,在皇宫内的人手最多,比这些外边的世家多些小道消息,王白玉的话看似是台面之语,但确确实实猜中了一些帝王的心思。
分而食之,这是历代想灭世家最基本的手段,瞧着没人接话提意见,他转念一想,而后道:“王兄说得不错,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那位的手段,世家不团结,面临的只能是被蚕食,江疯子不断捣鼓出新东西,圣上已经开始有动武的心思了,我世家在南清举足轻重,若连一个数十年来毫无建树的天子和一个黄口小儿的联手都斗不过,那可就真成了世家大族的笑话,所以刘某建议,先从弱处下手”
苏西河瞧了一眼刘子业,似乎是看透了这位的不怀好意,于是接话道:“刘兄所言正是苏某所想,既然那位不愿容忍我世家,那我等便让其知道知道世家的能量,全天下的资源我世家旗下手握一半,里面可大有文章可为,只要我等合纵连横,那位再有心思,又能将我等如何?”
“联手收购米粮,生铁,停下手中动工建设,激起百姓怨言,表明我世家态度,诸位,以为如何?”
一直没有说话的陆久渊开口即敲定了简单的计划,四大世家,除了王白玉没有接话肯定之外,其他三家都很是赞同。
正当其想要拍定计划之时,门外忽而响起了敲门声,心中知晓是自己大哥的苏西河起身开门,来人正是苏东辙。
“诸位,苏某有礼了”
进门微微拱手,算是行过一礼,各个世家的人也都还礼,而后几人再次落座。
“东辙兄,不知今日朝会之上,可是又有了新的风向?”
出声的是王白玉。
“诸位莫急,方才苏某见身后还有人未来,不如等其知晓了自家人消息之后,苏某再讲不迟”
苏东辙先是避而不答,这世家里面还数他的身份高,如此情形之下怎能不拿出点架子出来,从前几大世家不怵天子之时,也没见其对苏家人有多么客气,反而耀武扬威夸自己本事说得不少。
“呵呵,东辙兄说的也是,那我等就稍后再议”
王白玉笑着接过话来,他和诸位世家的关系很微妙,既都有联系,但也不至于很夸张,更何况现在几人出的计划都是针对着他王家来的,拖上一会也未尝不可。
少时,果真如苏东辙所言一般,又有三人前来,不过这些人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官,来到之后都唯唯诺诺,禀报完消息之后就退下。
等最后一人嘀咕完离开,太阳已经化成了红日垂在西方的天边,看着表情不尽相同的世家主,苏东辙知道在拖下去就有些过分了,于是他出声道:“诸位家主,不知你们对今日得到的消息有何看法?是否能猜透那位的心思?”
“苏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大家都等着你呢”
王白玉催促苏东辙,几人得到的消息大差不差,应该都是今天李清平下手撸官员的事儿。
“是啊苏兄,莫要在卖关子了”
刘子业也开口了。
已经赚足了之前丢面子的苏东辙抬手示意,而后开口道:“今日皇主撸了许多官员,其中只有两人没有世家背景,另外今天退朝之时,秦相与尚书令以及我那表兄都去朝着乾安宫的方向去,想来是另有一手后招还未使出,今日离朝之后,国子祭酒拦下苏某给某塞了一张纸条,诸位可以看看”说道此处,苏东辙一顿而后看向了王
白玉。
“苏某打听到,王兄章台似乎被人盯上了”
消息道完,众人看着桌子上的蜈蚣马三个字沉默不语,王白玉更是眉头紧皱,几人经过片刻的沉郁,王白玉率先开口道:“诸位,陆兄所言之事王家极力赞成,现在王某需要回去处理点私事儿,就先告辞了”
话罢,王白玉急匆匆的离开,苏东辙见王白玉离开,心中似是有些担心,与众人打了招呼,他叫上自己的胞弟就此离去。
五人去其三,只剩陆久渊与刘子业两人。
刘子业待到人都走完,摘下了方才客套的表情,而后发问道:“陆兄,人都走了,你可是有了对策?”
收起玩弄的茶杯将其放在桌子上,他盯着杯子幽幽道:“你我两家不属于从商范围,所以即使那位动手,先打压的也不会是你我二家,苏、王两家心中有鬼,又不肯与我等交底,若是真心实意与之结盟,恐怕会落入算计之中,而你我常在宫中当值,诸多事宜不便出面,退居幕后对你我来说利大于弊,卢家此次不肯参与其中,想必已经是看出了苏、王两家另有所图,既然拿粮大户都未吱声,你我自然可以隔岸观火,千缕丝线揉捏一团之时,我们两家在出面也不迟”
刘子业婆娑着脑袋上为数不多的几缕秀发,似乎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想到方才王白玉匆忙而走的画面,他再次问道:“陆兄,那苏、王家不是傻子,你我按兵不动,他们又怎肯出力?说不准那两家也是如此想法,届时众人都不肯打先手,那你我两家可就被动了啊”
刘子业的担心不无道理,刘、陆两家,一是从医而入的五望族,而另一靠的则是老祖宗的庇荫,比起苏、王的岁布和白盐砸成的家底,他们在这种斗争中优势并不明显。
“刘兄不必担心,你我两家只需拿钱出计,让其看到我们的诚意便可,苏、王两家火烧眉毛自知,他们自会出力,刘兄莫不是真的以为那苏家没有其他想法?依照陆某看,苏西河可是早就想沾手点盐巴的生意了,所以刘兄大可放心的稳坐家中,即使苏家不动,那王家也一定会动,那位已经搭弓上弦,瞄准了诸家,箭在弦上,又怎可不发?”
在陆久渊剖析苏、王两家之时,上了马车的两人同样也心照不宣的剖析起了对方,苏家因为占着苏琦玉的原因,所以他们并不担心得不到一手消息,除非苏琦玉愿意违背信义叛反祖宗才会干出这事,再怎么说,血浓总归于水,就算那李清平收买人心的功夫无人能及,让他的户部尚书誓死效忠,但苏琦玉给他的家人说道上一两句叮嘱话难不成那位还能不愿意不成?
而相较于苏家马车里的轻快,这位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王大家主此时却有些慌了,坐在奢华舒服的马车中,他显得是那么不自在,昨日还自信与夫人你情我浓的他,这时忽然有些后悔怎么就没听劝。
今天几个世家家主见面的事儿肯定瞒不过上面那位,只是他们的交谈内容不会为人所知,可就单单是这样,就够让王白玉后悔的了,当时他出门赴约之时,他的狗头军师就奉劝了他这是一场鸿门宴,但心中认为自家没什么过错的他硬是一点不担心地来了,这下好了,三家人可着他一个人坑,就是担心他王家不当出头鸟。
本来四个人商定的计划就不错了,他点个头也不会有苏东辙说话的机会,可岔就岔在了这个地方,苏东辙的到来恰恰就是推他成为众矢之的的。
车内的王白玉双眉紧靠,手掌紧紧的撑在座位之上,带其跟自己生了一大阵闷气之后,他双手一松,靠在了马车厢上,王家扛旗的命是他们一开始就算计好的,或者说从昌黎开始,这个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唉,我王家棋差一招啊!”
王白玉望着车厢叹气自怜,其他家用自己儿子的命换了按兵不动,而他的混账儿子却用自己的命来给他们王家脖子上架了一把刀,当真时也,命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