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京城内的四家粮铺子一家布坊以及一家药房,仅剩下三家开门接客,并且粮食的价格上浮了两文,每个人能买的粮食也从三升变成了一升,本来还觉得能吃饱饭的百姓遇见这等境况恨不得全家老小全部上阵,就为了能多买一些粮食,这也导致布坊内开始无人问津,当人吃不饱饭之时,哪里还会有人去在意衣不蔽体?
苏佳坐在店铺之内看着街道上为数不多的百姓,莫名感觉有些悲惨凄凉,前来奉江渊命令帮忙的陆子衿也是无望地在店铺之内走动,来回抚摸上好的布匹。
经过昨天霍言卢墨两人的故意为之,谎称皇主要服软的消息几乎人尽皆知,早朝之上李清平这位帝王冷眼冷脸,台下的百官因为知道其中缘由个个嘘若邯郸大气不敢喘,没人敢现在去触天子的霉头,就连往日的奏折上报都比平时少了许多。www.
“众爱卿,如今世家不当人子,京城库已竭尽空虚,众爱卿可有良策?”
李清平在鎏金龙椅之上出声,声音不怒自威,台下的百官各自琢磨计策,不知道天子这话是想要台阶下还是准备死磕到底。
秦讣闻站在最前方,李清平话落不久后便出声提议让百官都参与进来。
苏琦玉闻声知意,如今左相,陈珏,三公皆不在朝堂之上,能说话的也就剩下他们几个尚书,只见其侧跨出一步,双手相持道:“皇主,臣有一言!”
台上天子目光冷冽道:“讲!”
“皇主,如今世家仍旧不肯放粮,我等也只剩下两条路可走”苏琦玉声音铿锵,说道此处顿了一下。
“苏爱卿接着说”
“臣觉得,天下百姓乃是国之根本,倘若百姓吃不饱饭而我等官员却不受丝毫影响,实乃乱国之兆,所以这第一条路便是官员与百姓同甘共苦”
苏琦玉话音刚落,就引起了朝中百官的嘀咕,平民百姓低贱卑微,如何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同甘共苦,绝对不行。
“皇主!臣有疑问!”
裴照明迈步跨出,声音压过众人。
“裴爱卿有何问题直接言明便可”
“回禀皇主,臣觉得苏尚书的话有失偏颇,现在京城中的百姓虽载声载道,可仍旧有江公子,以及陈尚书两人平复其心情,百官本就要心系百姓处理政事,倘若在如苏尚书所言与百姓同甘共苦,那这我等官员与常人何异,下届再寻新任官员,恐怕会有不好的影响,况且我等官员家中妻儿老小俱全,我等捱饥受饿并无大碍,可家中之人该如何自处,还请皇主三思。”
裴照明说的不是场面话,而是众多官员的心里话,且不说他们是怎么坐上现在的位子,就单单是当官的没有一点特权,就不是他们所能接受的,毕竟大家吃了读书的苦,白眼的辱才能熬到如今日日听天子教诲,这苏琦玉的话,可不是一杆子连自己都打下水了?
“裴爱卿所言不无道理,可爱卿可知君舟民水的道理?倘若南清臣子皆不愿付出,那南清和前朝周武何异?”
李清平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这是多数人的想法,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百官能愿意与百姓共处的都不多,又何谈同甘共苦?
“皇主,我等并非不愿为百姓付出,而是苏尚书提议的同甘共苦有失尊卑之道”
关书桐这个宁可什么也不做但也不愿犯错的人站出说话让百官纷纷侧目,而提出的见解也是引来了一众官员的赞同。
“皇主,臣觉得,关大人所言有道理”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关爱卿,百官如此赞同,你可有所提议”
李清平深深地看了关书桐一眼,后者微微一笑。
“回禀皇主,臣提议百官分担百姓之苦,以个人名义捐赠百姓所需之物,让百姓知道我等官员时刻挂念着南清民生,至于苏大人所说的同甘共苦也相当于侧面完成,一举而两得,还请皇主定夺”
关书桐几乎没怎么想就流利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若是说其临时起意,怕也是有点牵强,台上的天子听完之后没有表态,反而询问百官道:“诸位爱卿对关爱卿的提议意见如何?”
朝中大臣你看我我看你,方才他们是觉得苏琦玉的条件绝对不行,关书桐的提议虽然有些差强人意,但也还能接受,可如今天子这么一问,他们却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他们本觉得这两人只是打打嘴仗就会翻篇,没曾想竟然是跟他们玩真
的。
他们这群人许多都已经暗自站了队,先前已经贡献出粮食的人暂且不谈,那些个没有出粮、站世家的人可真心不想掏自己的腰包。
眼看李清平表情挂上了森冷,秦讣闻暗自嘲笑百官不懂帝心,侧步跨出,他先行拱手道:“皇主,老臣觉得关尚书提议甚好,臣附议”
有了秦讣闻的打头,跟着右相混的官儿纷纷侧步而出,即使有些不太情愿的,也没有表现出来,而那些个中立派的见秦讣闻开了第一炮,也不得不咬着牙硬上。
“臣等也觉得关尚书提议极好,附议”
“臣等附议!”!
百官剩下的都拱手相持齐声高朗,李清平见此情形不悦的表情消失不见换上了往常的平淡,向下扫了一眼后,他满意地点头道:“诸位爱卿能够心忧民生之艰,孤甚是欣慰”,而后他便再次瞧向了关书桐。
已经打好算盘的关书桐并未想着此事能瞒过李清平,所以在其看向自己之时,他默默的低下了头,而台上的天子则目光深邃。
朝中的官员有钱的拿钱,没钱的出粮,不一会花名册就已经完成,张忠祥拿着花名册回到李清平的身边,很明显眼中有笑意,而下方掏钱掏粮的个别官员们像是吃了死苍蝇一般垂下了头。
“......”
强行维持运转的京城平价粮的存货已经一天比一天少,经过今日早朝这件事后,世家的主子们才算真正放下了悬着的心,如果说江渊的偷偷抢粮还不足以让世家暴露出足够的弱点,难么这次的朝会压榨便是在世家谨慎的心尖敲开了一个豁口。
时间一晃,三天已过,又是一个平常的日出,遥望着火红的旭日,王家家主王白玉面色红润。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家今日算得上是双喜临门,站着观完日出之后,这位王家掌舵人抻了抻衣袍负手出小院,嘴中还喃喃着:“赢了好啊,赢了好,世家可不是谁想动就能动呢”
来到王家分邸门口,王白玉招呼了一声门口身后之人。
“重文,去通知各大家主,今日中午,金玉楼一续”
“是,老爷”
同样怀揣着高兴的重文拱手称是,而后便出了大门前去通知各家家主。
与此同时,清心斋
熬得尽显疲态的江渊在床上还打着哈欠,伸懒腰起床后,他洗漱出房间门,而后就闻到了一如既往的咸菜味道。www.
“少爷,该吃饭了!”
下面的霍言听见楼上的动静喊了一声,而后继续端出早饭,江渊听见没有作答的走下二楼。
这几天咸菜他马上吃吐了。
“少爷,今天应该差不多了吧?”
霍言拉开椅子让江渊就座,后者端起碗来说不答反问道:“今日外面如何?”
“少爷,如您所料的一般,百姓今早自发游街去了而且骂的不是天子,之前还能开门的吃饭之处多数已经闭门歇业,除了个别的酒楼还在开放,其他的地方已经尽数关门”
“仓灵那边如何,有没没有世家的消息?”
江渊接着发问。
“有,在京城暂住的几个世家主已经相约金玉楼,今日应该会有庆功活动”
“终于等到世家这一天了,希望杨修远能给点力才是”江渊为了做今天的这个局,脑细胞几乎都用光了。
“少爷,杨家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听师兄说先生已经让杨家参与了进去,至于您想在庆功宴会上卖的琉璃,多半是是能成的,不过少爷,即使世家们买了这几颗琉璃,应该对他们的影响也不大吧,而且日后世家转手买了,咱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少爷你确定这能行?”
霍言虽说知道琉璃的贵重,但他却不认为世家会因为几个奢侈物品而穷困潦倒,毕竟世家的实力众人有目共睹,还有就是这个他看不太懂的操作。
“几颗琉璃自然是不能让是世家伤筋动骨,但是他们世家想要维持着自己的庞大地位,自然不可能将钱财全部握在自己的手里,我们只需要截断他们手中现有的最大钱财,剩下的就是当今天子的事儿了,物以稀为贵,琉璃在南清多稀有,世家肯定比咱们清楚的多,我想的是杨修远到底能收获多少银子,至于你说的他们转手卖了,我当然不会让他们得逞,世家只要付了钱,拿了琉璃走人,他们前脚出门,后脚咱们天子便会宣布已经掌握了制作琉璃的技术,寻常人根本不会有钱财去买这等高等奢侈品,而有钱人只要听见这
个风声,绝不会出高价购买琉璃,那些个商人更是精的很,想来也不会去犯病购买,届时只要在市场上放出一波琉璃稳定住想购买琉璃的人心,那世家手里的琉璃就会砸在手里”
江渊也不指望几个玻璃珠子能穷疯世家,有些人的有钱是固有资产,世家的大部分钱财来自民众,所以在失去百姓的金钱流动之时,他们用的肯定是之前攒下的钱财,而且世家还和商人不同,前者混迹官场,需要打点各种关系,并且拿出大量的利益来收买人心,而后者只需要埋头挣钱然后将银子分给和自己有交际的人便可,两者的本质有区别,而他想干的就是截断世家的流动资金,让其不得不去变卖手下的固有财产。
“少爷....高明!”
根本没听懂的霍言竖起大拇指,江渊说的头头是道,他觉得这个计划似乎还有点可靠,至少听上去是那么的回事。
“别贫了,赶紧吃饭”
江渊吃着已经腻了的咸菜,若是要做戏给众人看,他早就大鱼大肉了,那还用得着这么谨慎?
中午,王白玉攒局的消息已经通知到位,世家主们欣然前往,其实就算王白玉不开这个头,世家中也还会有人提出,毕竟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悲喜同渡,而同样接到消息的还有杨修远,因为他一直没从金玉楼中搬出,所以他不用出门,原地等待。
叩击桌面的杨修远心中盘算事情,紧皱的双眉能看出他有心事,坐在一旁的杨清照看着自己弟弟的模样心中有感,于是她出口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有些紧张了?”
“没有”
杨修远摇了摇头:“我是在想这次要多少钱合适,当初太爷被赏赐琉璃之时应该有人出过价格,只不过我给忘了,现在咱们杨家没出什么力就想分得一杯羹,要价太高这些世家主估计不会买帐,而且太爷爷手中一共就只有两个琉璃,这次一下拿出来四个,会不会让这几个世家主起什么疑心?”www.
杨修远并不怕这些老谋深算的世家主,他担心的是卖不出好的价格,打乱了江渊的计划,至于其紧张,更是无从谈起。
“这确实是个问题,江公子难道没有跟你说点什么?”杨清照发问,江渊既然能布下这一手局,怎么会想到这个。
“姐,江渊交代的是先喝在卖,而且他还给了我一坛酒,说是能成大事儿,但是我总觉得不靠谱呢”
杨修远的酒量算不上好,但喝个两三坛还是没什么问题,世家的那群老狗就是在怎么弱,也不可能四人分一坛酒还能喝醉,所以他怀疑江渊只是在給他心里安慰。
“哦?一坛酒能成事?酒在哪里?”
杨清照来了好奇。
“我去拿”
杨修远苦笑起身,他这个姐姐的关注点就是和常人不一样。
少时,杨修远抱着不大的一坛酒从自己睡觉的房间搬了出来:“喏,就是这坛”
看着封酒红布上已经有了些许土尘,杨清照抬眼问道:“你没有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酒?”
“没有,江渊差人送来后我便挪到了床榻之下,怎么,这酒还能有什么猫腻不成?”
杨修远是认定了这坛酒是心里安慰。
“打开不就知道了”
杨清照说着便伸出纤纤玉手接过了酒坛而后将其放在了一旁的小桌子之上,开绳掀布,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她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面容,而后便捧起酒坛倒出了两小碗。
“这酒怎么这么香?江渊该不会在里面掺了异域香料吧?”
杨修远也被这酒香震惊到了,他们喝的酒只有距离进了才能闻出味道,而寻常更差一些的,几乎可以用寡淡来形容。
没有理自己弟弟的杨清照端起面前的酒,而后仔细地瞧了两眼,接着便掩面小小抿了一口。
“咳!”
“好烈的酒”杨清照只是小小尝了一口便被呛得差点出了眼泪,她就知道江渊绝不会送个没用的东西,这等烈酒喝下去,估计就是神仙也扛不住。
看的一愣一愣的杨修远心中嘀咕有这没夸张吗,然后端起了另一碗,酒入口,瞬间化作火焰,而后如灼热的木炭般顺着喉咙而下,接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忽然变快胃里更是如同升起了篝火。
就在姐弟两人在房间中试酒之时,坐着马车各位世家主也相继来到了金玉楼,还是原来的包厢,还是原来的人物,不同的是众人不在愁眉苦脸,而是各个面带笑意,如沐春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