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灯火少有,临安城内除去官府的亮光,其他地方已经尽数归于沉寂,百姓商贩已熟睡,而在临安城四面三里之外,有多处村庄依旧灯火通明,这种情形在家家户户都用不起油灯的年代罕有,但却已经让周遭的百姓习惯了不短的时间,江渊的利民产业开办已经两月有余,这段时间里只要是家里粮食收获完毕的平民都会挤破头的往这些晚上亮着灯的地方钻,不为其他,只因为此处有活干,钱拿,饭吃。
对于一家四五六七八九口人的古代人来说,家中能少一个吃饭的嘴无异于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了,何况还能给他们发银子,所在只要是来厂子中做工的百姓,没有一个不是抱了感恩之心,特别是对于白天没有空闲时间晚上又没有办法挣工钱的捉急人家更是如一根救命稻草般让他们又看到了希望,对于点着油灯给他们活干的利民厂子,他们怎么能不感激,可今天给他们饭吃的工头被一个青衣人扛着回来之时,这个让他们倍是感激的工作,似乎要到头了,从来没有感觉到彻骨寒心害怕的平民们慌了,他们从未希望有哪一个万恶的商贾之人能够平安无事,但现在有了。
李大山被抬到房间时,维持局面的是身为副厂长的柱子,他让围在一堆的人群散去干活,莫要耽误做工,而后又让会一点医术的村里郎中去给李大山诊治,没有了众多百姓熙攘,七嘴八舌的问问题,李大山躺着的房间之内很是安静,柱子不懂医,默默等待村里的郎中医治,心中担忧急切他不知李大山为何一下午未归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与此同时,与李大山差不了多少的鲁千机这边也是熙攘的很,或许是想找江渊晦气的人不止一两个,这位手上匠艺功夫高超的木匠遭到的对待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李大山的性命之危固然让手下人愤恨心疼,可相对于对于靠着双手吃饭的鲁千机来说却有很大不同,世间人千千万,将性命放在第一的占一大半,剩下的不是为他人就是亲人,为自己而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为手而活的人想来更是凤毛麟角,鲁千机自打遇到江渊之后,便已经知足的认为自己此生已经无憾,可真当他被绑架十指穿针之后,他才忽然醒悟道,这个世上他在乎的东西还有很多,就比如自己这双从未有过精细保护的双手,绑架人的赏金猎人从来没有任何底线可言,他们为了达到雇主的目的自然是不择手段,十指几乎全部废掉的鲁千机被他么威逼利诱动用刑罚之时并未求饶服软一声,这也导致其原本可能保住的左手也成了白骨错出的模样。
半个筷子粗细的铁针不讲任何道理钻入人的指甲盖,放在谁身上谁能坦然应对?而手指头被硬生生的掰断露出森森指节白骨,谁又能面不改色?不吭不叫的鲁千机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极致。给李大山诊治的老郎中见到身上没有没有一处好地方的病患已经不忍直视,而给鲁千机看伤的年轻郎中直接被吓得脸色惨白,若不是因为他的老爹和老娘都受了眼前这位的恩泽有了工作让他们一家温饱有望,他绝对不会咬着牙将病看完,在古代只会喝汤药没有手术技术的情况下,露骨之伤与必死相等,倘若不是身边有个黑眼圈重的小孩给他说了怎样缝合伤口,他敢断定床上的鲁匠人必然会流血过多而亡。
给江渊打工并且逐渐成为生意技术上一把手的一共只有四个人,出了闭门不出的杜福以外,三人没有一个逃掉了这次的绑票,苏佳身为一个弱女子,上次中箭之后身体便一直孱弱至极,但为了避免不在江渊的府邸之中白吃白喝,江渊前脚叮嘱完刚走,她后脚就让映荷伴着他去了北市上次未能成功开起来的店铺,一番准备过后,她还是没有听江渊的话将其重新开了起来,而不出意外冰生意是云溪苑中来钱最快的,当然,受到的记恨与
红眼也是最多,开业三天被闹九回,这样的频率放在什么地方能做的下去,而且苏佳还要照顾听雨楼的生意,独木难支的苏佳在夜晚多次被砸东西的声音惊醒,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甚至就要放弃贩冰店铺,或许是有人看不下去,也或许是有人暗中帮忙,但不管怎么说,从第四天开始再没有人来闹事儿,而她也安心的做起了一本万利的生意。
“暴利之事勿为”“好景不可常在”这是她被疼晕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接下来的事儿她一点也不知道了。
晕倒之人没有痛苦,但确难为到了看病之人,苏佳疼痛不可知在医术不够高明的郎中眼中跟给死人看病没什么区别,不会喊疼不会叫,那个朗中敢下手?何况病患还是一名如花似玉的女子,存了放弃之心的他不想摊上人命官司,借口去拿药之后便再也不曾回来,映荷等待途中急哭意识到情况不对,于是便发了疯般再找朗中,可她和自己安排出去的云溪苑将士找遍了京城,却却再也找不到一个听完病情敢来看病的朗中,即使她愿意拿出重金。
比在村里两人还倒霉的苏佳或许都不曾想到,在南清能人遍地临安城中,天子脚下,会遇到这样的情形。www.
晕倒的苏佳走向死亡,尽力的映荷急哭成为了泪人,如果不是忽然冒出来的一个不知名山羊胡子老头说让他瞧瞧,映荷估计这辈子都会活在自责之中。
头脑清晰的苏佳和木工技术超群的鲁千机是被元英依次救出,李大山排在了最后一个,也正是因为如此,名月初升之时,他还在被诊治之中。
年纪不小的郎中褶皱的手两指搭再李大山的脉搏之上,他时而皱眉,时而冷面,过了好大一会,他才停下了把脉。
摇头叹息后老郎中回头满眼悲切之意,坐着等待的柱子瞧见这个目光心中咯噔一下,虽说他对人情世故不是很懂,但这个眼神他却是看明白了,急忙起身走上前他急切问道:“先生,厂长如何了?有没有性命之危?!”
就差拽着其肩膀使劲摇晃的柱子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他却不想承认,村里郎中面对柱子急切的语气叹气摇了摇头,而后便用悲伤的语气的道:“副厂长,厂长的伤势很严重,若是再不医治,恐怕难撑过明天,我医术有限,医治不得”
“难撑过明天?!”柱子脸色一白不可置信,片刻之后,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在青衣人将其送回来之时,老村医郎中其实就看出了李大山性命垂危了,但为了避免百姓的情绪高涨惹是生非,他才说要仔细诊断的,现在这等情况他知道自己在这儿呆着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
给柱子拱手说了一句他先去准备些东西清理清理厂长的外伤便识相的起身出了门,屋子内只剩下两人的柱子此时根本没听进去老郎中的话,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句“撑不过明天”
心中急不可耐,他在屋子里面来回踱步试图想出解决办法,小半柱香过后,他没有任何进展,心中一横他下了一个决定,嘴里嘟囔了一句:“大山兄弟撑住”的话之后,他转身出了门。李大山算是众人中受绑架伤势最重的一个,元英一人分身乏术,依次解救时间紧迫他也没有办法提前赶到,而且他并不是在得到张公公的消息之后出发的,是在其之前,否则别说李大山的命救不了,其他人估计也悬的很。
不得不说的是,江渊在走之前听从福伯的意见去找元英绝对算的上是滴水报泉,毕竟几坛子酒的价值在江渊这里远抵不得他苑里的任何一条人命重要。
奉命的张忠祥对于其他的人的生死漠不关心,在朝中多年,什么场面他没见过,几个下属人的性命在这位大太监的眼中不值一提,如若不是这些人和他的贤侄有点关系,他怎得会亲自跑这一趟,深夜在司礼监还未休息的大太监让徐林皋搬了个江渊送的躺椅在门口歇着,不
知道自己顶头上司还是自己半个师傅有什么事儿的徐公公无声的哈欠连连,但却也不敢说自己想要提前回去休息。
瞌睡煎熬的时间漫长至极,不是瞌睡不能睡的人定是无法体会这种感觉,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位步伐不怎么矫健的且不怎么高的人就出现在了徐林皋满是泪水的眼中,强行打起精神来,他弯腰对着着椅子之上的大太监出声道:“公公,您等的人来了”
闻声缓缓睁眼的张忠祥方才在小憩(qi),这会儿已经有了点精神,伸着懒腰起身张了张口吐出浊气,他走向了前面的来人。
宫中的太医没有天子的旨意不可出宫为人诊治,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天子,为了避免落人口舌又不想欠江渊这小子的人情,所以搞了这么一出半夜太医出宫的情形,而张大公公之所以熬到深夜不睡等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医也是因为上头下了命令,不然的话,他早就派自己手下隐藏的资源去解决麻烦了,何必等这么久,天子想要江渊记好,张忠祥虽然有一层暗中关系,但仍是不敢和天子抢这个风头。顶点小说
十几步路走完,双方碰面,几个太医拱手行礼,地位高下立判同时也印证了徐林皋心中的疑惑,摆了摆手的张公公示意几人不必多礼,轻声道了一句:“跟咋家走吧”便起了步子,往常他是不喜欢搭理这些宫里太医的,毕竟自己跨下的玩意全是拜这些人所赐,但他不愿江渊回来因为云溪苑死人而不开心,所以没有表现出以前的恶劣态度。
听从吩咐的几人直起身来跟着两人走,同时心中带上了很大的疑惑,毕竟这位大太监在后宫的名声并不怎么样,在他们则些太医的耳朵里更是如此,不过他们疑惑归疑惑却也不会傻到去问前面的大太监,天子在今日白天便已经交代好了听从吩咐,其他一概不用问,而且他们几人在宵禁的路上也并未碰见任何人阻拦,这本就不对劲,他们问了可不就是故意找事儿?
前后走在一起的的众人一言不发默默低头赶路,一路上碰见了两次巡夜的武侯,不出意外,这些举着火把的将士见到他们之后直接就转过了头去,他们想来是有人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而现在他们心中的问题已经变换不再好奇前面大太监想法,就是想知道是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让天子公然违反自己定下的规矩,武侯让路,晚开城门,并且还是皇主身边的大太监亲自领路办事儿。
不知后面刘太医心中想法的张公公一路小走,他安排的马车应该已经在城门口等候,在城里驱车难免引起动静,被有心人发现惹来麻烦又是得不偿失,自打进宫之后就在也没有为任何人奔波过的张忠祥此时不禁在想,原来惦记一个人是这么个感觉,怪不得他的贤侄那么重情义。
五六个人影出城门,本来该是禁军守四城门的布防今日全部换了领头,其中西边城门的守城将领更是换成了宋瀚海的儿子宋远山。
“委屈公公走这边,大门开启声音太大,公公体谅”宋远山这个太尉之子反常的对张忠祥客气了起来,知道其中缘由的张公公投桃报李也很和善,而在其后的几个人看着眼前太监和武将和气的一幕都是惊掉了下巴,毕竟在南清的庙堂中,鄙视链的存在已经是众所周知,且不说武将谁都看不起并且还不讲理,就单单是他们认为男人就铁血汉子这一点,就决定了他们不可能个太监和平相处。
如梦如幻的几人出了城,而后张忠祥便指了指前面的三辆马车示意其上去,接着就给驾车人交代了去哪里,几个只知道治病救人其他一概不知的太医稀里糊涂上车,接着马车就嗖的窜了出去。
也就在张忠祥准备登上最后一辆马车之时,远处忽然传来的火光吸引了他的注意,眯着眼睛大致确认了一下方位是他贤侄的厂子,这位大太监眼中陡然生出了一抹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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