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辇上的天子将事情迅速安排好,一旁的梅妃与长平公主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白玉京的模样他们瞧见了,深可见骨的伤口以及血淋淋的衣衫,在母女二人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长平公主忽然掉了眼泪,李清平硬着脸色看了一眼没出声,与自己女儿心有灵犀的梅妃见状哪里能不知道自己女儿心中所想?
轻轻拍其后背,这位温婉的妃子安慰道:“乖女儿,别担心,他在我们后面,不会有什么意外,一会让徐公公去看看,给你报个平安来,啊”
“母后”长平公主眼泪汪汪抱住自己的女儿,好在是他们没有和李清平同乘一个步辇,不然这位帝王听见这话,必然要生气。
杨修远在大部队后面跟着,距离不远不近,既不会影响前方官员,也不至于让自己掉队,暗中保护天子的将士以及六卫阁暗哨,原本想将杨修远抓起来的,因为侯君伍的骂了他们找死并且给了他们一人一脚的缘故,所以他们只得对此人视而不见,同时心中也忍不住的吐槽感慨,一步登天之人就是得看命啊,他们干暗哨的说多,起码也有三五年光景了,别说有个像样官职,就是个小队长的名头都没有混上,南清皇朝的官职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是有通天的本事,大山一般的背景,想要当上官儿,就得靠做梦了。
吐槽抱怨了两句之后,六卫阁的这两位暗哨又干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羡慕归羡慕,人家的命,他们比不得啊,吃饱不饿不就行了嘛,想得多了,过不好也睡不着,自己找罪受。
跟随狩猎的百官开始不怎么说话了,一个个的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哪里窜出来个畜生给他们扑杀了,白玉金的惨状众人有目共睹,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
天子并没有耽误自己的狩猎行程,国子监学子被袭击之地正好是他们所行进的方向,因为着急的缘故,侯君伍并没有细想,但当他回到队伍之前,让手下将士继续开路之时,一个下属的一句无心之言,让他瞬间冷汗淋漓。
“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国子监的被袭击了,咱们天子还是吉人自有天相,不然的话,这野兽扑杀的”可就是我们喽”
是啊,怎么会这么巧?
侯君伍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这种事情可以是巧合,也可以是蓄意谋划,这次北禁军出门保护天子,本来并不是他的活儿,可因为魂丘城岳老将军的儿子没有赶回来,这才落在了他的头上,往小了说这是一场意外,他甚至还救了国子监的学子,可若是有人在这上面做文章,那就是大事儿了,先不说算计天子是个什么罪名,就是死了的那些学子们的爹,都是一道寻常官儿迈不过去的大坎儿。顶点小说
“老大,前面有...有尸体”
手下将士颤抖出声,侯君伍被叫回神。
“去看看”
腰间跨刀的侯大将军甩去脑袋中的胡思乱想,跟着将士就朝草丛走去,侯君伍忽然抽了抽鼻子,血腥味很浓烈。
“老大,就在这儿...了”手下将士似乎不愿意睁眼多看,侧对着地上尸体伸手指了指。
“嗯”
后巨物皱了皱眉头,地上好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内脏破碎,肢体残骸渣滓遍地,忍着胃中翻滚的恶心,他看向四周有没有空余地方。
“找两个将士前来,将尸体收了,先搬离此地,别影响了皇主秋狝,搬运尸体的将士回去之后,一人领二两银子”
手下将士本来还想跟侯君伍说兄弟们都在忙着开路,但听到这二两银子的时候,果断将话咽了下去,招呼了一声跟自己关系不错的一位兄弟,他深吸一口气蹲了下去,侯君伍返回到开路将士身边,而后翻看地图重新定了一下方向,正好绕过方才的事发地点,将士们按要求办事儿,侯君伍叹了口气朝着步辇走去。
地上死了的人只有一个有头颅,其他的都已经被野兽啃食,那名腰间有一道巨大伤口并且露出来内脏之人是朝中一位五品官儿的儿子,小子轴是轴了些,但心眼不坏,与他儿子差了两岁不到,今年也就二十岁,可怜了年纪轻轻陨命于此,他那宗正少卿的老爹也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是命啊。
“皇主,前方路窄,队伍通过只能四人同行,还请皇主提前下令让将士百官知晓,以免发生拥挤误入草丛受伤”
侯大将军拱手低头,步辇之上的李清平嗯了一声,而后忽然道:“死了多少?”
“回皇主,臣所见有五人,并且四人不能辨认身份”
侯君伍心中也感到可惜,多好的孩子,出门野游说就没了,人命时常比纸薄,读书人虽然矫情,但这话说得却在理儿得很。
“回去查查都是那些官员的孩子,安葬一事从简,户部会出银子补偿,另外,太上师一行人归来后,直接送回国子监,让太医随行,你亲自监督,孤想看看,到底是什么野兽如此凶猛,我南清国的栋梁之才,这群畜生也敢咬,孤后面这三石弓也是许久没有松弦了!”
“臣谨遵圣谕”
侯君伍没有多想,拱手便退下,站在天子附近的萧平秦讣闻以及王玉山都听见了那声三石弓,不过都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来,秦讣闻像是有话要说,几次想靠前一步都被萧平随意的几眼扫视给压了回去,他心中有些不爽,但又不愿意在这时候当一只出头鸟。
王玉山重重地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心中痛快还是在讥讽秦讣闻没有魄力,天子对三人的明争暗斗熟视无睹,萧平微微
叹了一口气,情形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
被安排下去治疗伤势的白玉京因为剧痛而醒,宫中太医多是治疗些小病,感冒发烧头疼脑热是他们的专职,一年到头来,最多治疗的恐怕还得是中毒之人,对于白玉京这种受伤深可见骨的情形,他们别说治疗了,就是看着都下不去手。
“白公子,老朽学艺不精,还请公子忍耐一番,麻沸散被其他太医带走了太多,这点剂量不能完全让公子忍痛,所以老朽一会下针之时,可能会....”
“消毒完了的话,直接缝便可”白玉京躺在病床之上,面色苍白至极,太医闻之有些犹豫,但白玉京已经没有了说话的意思,老太医一咬牙,从旁边拿来一块白布折好递到白玉京嘴边,后者一愣,张口咬住,片刻之后,火辣的痛感便从胳膊上传来,他紧咬牙关,大汗淋漓,太阳穴处的青筋炸起,白玉京的身体止不住颤抖,一会之后更是出气多,近气少。
老太医听着耳边粗重的呼吸声,心情愈加沉重,手上动作也越来越快,而床上的白玉京因为缺氧的缘故,恍惚间,他竟是看到了自己的那名驽钝师弟,只不过模样很是凄惨。
驽钝学子倒在地上,身下一大片血迹,嘴角也不断有鲜血涌出,犹如噩梦般的花豹撕咬着驽钝学子的腰腹,他的师弟没有发出惨叫,反而抽搐着嘴角试图笑起来,看向自己,他吐字不清的道:“师兄,我...想起.来了,那句诗应该....改成,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放浪形骸之外,是不是..比之前好了些?下次流畅曲水,师兄记得还要带我啊....”顶点小说
驽钝学子失去了声音,嘴里流出的血比其说的话还多,白玉京因为极度用力的缘故,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老太医终于要完成最后一点缝线,瞧一眼躺着一声没吭的白公子,他手上针线忽然一顿,原来不知何时,这位接受治疗的白公子已经满脸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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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丘城忽然出现了有人发热,有人身上起大痘的情形,起初陈震这个名义上的老大并不知道,待到其手下前来禀报城中已经出现了多数感染之人。
给陈震当专用医师的老头姓张,单名一个仲字,孙思朴曾和此人学习医术,两人交谈许久,竟是成了忘年交,江渊虽感觉吃惊,但仔细想想却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对孙思朴的医术知道一些,扁昔医术高超说是登峰造极都不为过,给此人当徒弟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然霍言的命早在采桑城就交代了,就是可惜了扁昔已经不在人世,否则的话,这两个老头说不定还能探讨交流一番,毕竟在现在这个朝代,谁要是有个偏方独门绝技,那都是死了都不舍得泄露出半分的,孙思朴秉承了自己师傅的教诲,兼济天下,医者仁心,而张仲也是如此,并不藏着掖着。
魂丘城感染的人数越来越多,张仲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跟陈震打了报告之后,他亲自去了城中一趟,手下人描述得模糊至极,他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测,若真是那种病,他们这城池可就真要成了死人城了。
张仲医师去了城中之后,走访了诸多药铺和郎中铺子,在一家比较拥挤的地方,他更是碰到了背着药箱的孙思朴,二者简单的交流过后,张仲可谓是无比汗颜,因为孙思朴已经走访了三日,不过因为年纪的缘故,他的走访并不顺利,远不如张仲到了之后一句话就能问出许多东西。
“小家伙,你是说,这些人瞧不起你?”张仲有些不爽了。
“没事的张爷爷,我都习惯了,谁让咱年级小呢,我大哥常说笨鸟先飞,我虽然不笨,但有些时候却也得先飞,今天碰见张爷爷,这下就好办多了”
孙思朴笑了笑没当回事儿,论懂事儿,云溪菀的那几个小娃娃,没有一个能和孙思朴相媲美,就连陈安邦也算在内。
“小家伙,你这句话要是让人听了去,不知多少人要为之汗颜呢,心宽路宽,我这年纪才懂的东西,你这小家伙早就明白透了啊”张仲唏嘘感慨一句,而后与孙思朴并肩行走,听到夸赞的孙思朴挠了挠头,“师父说,悬壶济世,医者人心,心不宽者,医术必定狭隘”
“真想见见你小子的师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教除这么优秀的徒弟来”
“张爷爷您怕是见不到,我师父他....已经不在了”孙思朴佯装无事,可每提起这件事来,他还是忍不住心中伤感,张仲也知道自己问多了,当即也沉默了下来,于是乎一老一少背着药箱走在街上,成了当日街上最大的闲谈。
得天花者生还几率不足百分之一,当张仲回来之后心中很是沉重,孙思朴回去了江渊所在的凉坊,将事情原封不动的叙述了一遍。
陈震本来在书房中挥毫,可定江山四字刚写了一笔,就被张仲打断,当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什么的挥毫写意,全部被抛到了脑后,韩清晏皱起了眉,这是意料之外的岔子,而且还是一个很大的岔子,搞不好就是满盘皆输的岔子。
陈震并没有什么好的方法治疗天花,当他听到天花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脑海中之闪过了一个字,走。
“先别着急,让手下将士去疏散人群,将得病之人聚集在一起隔离起来,若是没有解决办法,在做最坏打算”
韩清晏依旧冷静,只不过心中
作何想法无人可知。
“也只能如此了”陈震唉声叹气,事不如意常八九,天灾人祸最难料!
韩清晏忽然道:“锦词那边可能会有解决之法,你派两人问问看”
已经准备接受命的陈震一愣,然后难以置信道:“江渊?”
“嗯”韩清晏一顿,想起披头散发那人说过的话,他又笃定道:“九成”
“好,我亲自前去,若是江渊真的能救魂丘城,先生上次说的事情,我拼家底搏一搏!”
陈震说走就走,毫不犹豫,韩清晏忽然抬起了嘴角,心中对江渊有五成自信,风风火火的陈大城主顾不得太多,去了马厩牵马就走,一旁准备问候的将士都看懵了,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老大已经只剩一道影子了,挠着头不明所以,他给马儿多上了一把草料。
陈震离开府邸,直奔向江渊所在的凉坊,一路上许多百姓都已紧闭大门,陈震顾不得思考太多,手下鞭子越打力气越大。
少时
陈震在一处简单的院落前勒马而停,没有拴桩,他很是自来熟的将手中缰绳扔给了院子门前的将士,迈步入院落,握着缰绳的吴三柜看着其背影啧啧称奇道:“神人呐,无视我英明神武老吴的人,他这个城主是头一个!”可惜他的唠叨没有被人听见,收了缰绳去牵马儿到一边,他在旁边的架子车上抓了一把干草伸手喂给马儿,一遍嘟囔着八卦话,一边等着那魂丘城主出来。
江渊对于陈震的到来很意外,因为他本决定过一会去找他的,不过竟然陈震来了,那也省的他跑了一趟。
“江小公子,你有法子治天花?!”开门见山,直抒胸臆,着急的陈震一点不拐弯抹角。顶点小说
“嗯,有法子,刚说去找陈城主呢,你就来了,”
“怎么个治,要什么东西,需要多少人,我该.....”陈震一听江渊说行,当即就激动坏了,叭叭的就开始问。
“停,陈城主,我知道你着急,但是你先别急”江渊苦笑上脸,而后示意陈震停下,后者停下果断闭嘴,看这江渊似乎在等其赶紧说话。
“天花治疗废人废物,最重要是耕牛,城中有多少头,都要找过来,然后就需要这个针头”江渊拿出一个粗糙如炭笔大的针头来,没办法,技术有限,精密的造不出来。
“牛好办,城中又不少,至于这个东西,我可以让坊间打铁百姓全部制作”陈震还是急,但这次没有催。
“那就好办多了,劳烦陈城主先将患者集合起来,没有得天花的也集合起来,晚点我会去陈城主府邸,如何治疗,我亲自演示”
江渊并没有直接解释,首先牛痘接种这个方法有点....离谱,在者就是他也是第一次动手治疗,需要先在家试试手。
“好,江小公子,这次就麻烦你了,此次魂丘城难关若过,我陈震以及魂丘城欠你一个天大人情”
陈震并未多问,他也知道有些时候不知道才是最好,江渊听完陈震的话一笑置否,但还是出声建议道:“天花的爆发和某些东西有很大关系,城门口的尸体“京观”还是处理了比较好,也是为了避免日后再有其他疾病横行”
“好,江小公子说的,我记住了”陈震点头应下,然后大步流星朝外院落外走去,江渊重新落座,门口的陈震出门着急,一不小心撞了一个神色慌张的百姓,后者点头哈腰迅速离去,陈震皱了皱眉头罕见的没有生气。
吴三柜看着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嘴角上扬,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扔掉手中草料停止喂马,他向前两步笑着递出了缰绳,陈震对着这个看门将士微微点头,接过缰绳后直接翻身上马,而后便一骑绝尘消失在坊间土路。
牵着老牛回来的孙思朴身上有些肮脏,特别是腹部,还有一个大牛蹄印子,时不时揉揉仍有些疼的肚子,他过一会就要瞪老黄牛一眼。
入院落,江渊已经拿着针头在等候,旁边坐着的紫色衣服显眼至极,孙思朴脑子一热一句嫂子出口一个字,就被紫衣女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急忙收回话的他差点咬了舌头,轻轻踢了老黄牛一脚,他赶紧续上话道:“少爷!”
江渊忍住不笑,旁边的苍灵眼神可以直接杀人。
“赶紧过来”
江渊招手,孙思朴笑着牵牛过去,看着腹部有个大牛蹄印子的小神医,苍灵破天荒的问了一句,“被牛踢了?”后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城中走了好几天有点累,回来想骑着它来着,它不让,然后...嘿嘿”
江渊眼神忽然古怪,苍灵更是撇嘴笑了一声,不过这并未影响江渊接下来的进度,招呼苍灵一声让其进屋去拿消毒的东西来,孙思朴见紫衣女子走了连忙靠近江渊身边道:“大哥,我刚才反应快不快?是不是聪明的很,一点也不笨?”
“对,你大哥我也不笨,你肯定也不笨,那家伙才是笨蛋”
江渊笑着接话,后面拿着酒精出来的苍灵听见这话忽然扬起了最好,一瞬间紫衣失色。
要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刚到凉坊前,那个叫李希佩家伙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得教孙思朴读圣贤书,江渊觉得没啥问题就同意了,结果他们这个小神医医术了得,却是一点圣贤书也读不进去,李希佩教了两天毫无进展,气的书都摔了,还对他这个弟弟道:“你和你大哥就是俩笨蛋!”
就这么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还是云溪菀内说话最管用的两人,这不是,屋里那丰神俊朗的公子哥已经两天没下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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