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您已经七天七夜没有用膳了!”
莽原中部,景皇行宫,东襄王司马屿带着六名宦官恭敬的侧立在殿下,声音轻缓的低声说道,生怕惊扰皇椅上闭目沉思的大周君主。
六名黄衣宦官更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息,战战兢兢,都要紧张的晕毙过去。
这些时日,已经有上百名宦官宫女不知因何触怒龙颜,被廷杖打死,护卫的禁军也死了好些人。
景皇是否为一代明主,后世尚未有定论,但却绝对不是一位喜怒无常的暴君。
起码,在景皇还是皇子以及即位后的这些年来,从未作出任何的暴君行径。
可自从西路大军失败的消息传来后,景皇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阴郁、暴虐的气息,笼罩雄峰周围,凝聚不散,重若山倾。
死寂。
还是一片死寂。
东襄王话音落下,偌大的殿堂中就再无一丝一毫的声音响起。
被吓得都快要失禁的可怜宦官们,甚至都快被自己的心跳声震晕了。
东襄王无奈的在心中叹气,北伐失败无论对于景皇、大周还是满朝文武、黎民百姓,都是无法承受的巨大打击。
很可能让原本蒸蒸日上的大周皇朝,就此消沉不知多少岁月。
“嗒嗒嗒”
殿外,急促而轻盈的脚步声忽然响起,伴随着铁甲与兵器的撞击声,由远及近。
殿内众人心中同时一禀,呼吸都要停止。
不用说,此时能径直奔上峰巅行宫的只有前来禀报西路大军战情的禁军护卫。
东襄王司马屿回首望去,就见一名身高八尺、身着威武铠甲的禁军校尉神情凝重的快步走来,眸光昏暗,早已做好了被处死的准备。
这些时日,每一名前来报信的禁军护卫,都没能活着走下峰巅。
西路大局已定,谁来报信,都是同样的命运。
“启禀圣上,十息前,四殿下碧隼传信,有最新的战情禀告!”
禁军校尉于殿台下跪下,双手奉上一枚沾染着血迹的小小木筒。
“司马烨这孩子能坚持到现在也是不容易啊!”
司马屿望着校尉手中的木筒惋惜不已。
作为一名战败的大周皇子,纵然错不在他,结局也早已注定,即便能自西路逃出,等待他也只有铁血严厉的惩戒,纵然不死,也会被囚禁一生。
“圣上!”
尚宝监掌印太监小心翼翼的接过木筒,跪到景皇身前,双手高举过头。
“念吧!”
景皇沉默许久,双目紧闭,终是淡淡出声。
时至今日,即便他如何不甘,也深知大局已定,无力挽回。
“老奴遵旨!”
尚宝太监点了点头,颤抖着割开木筒上的火漆,倒出了两卷锦帛。
他打开一卷,本是下意识的读去,目光一扫,张开的嘴就完全僵住。
“啊?”
“啊!”
尚宝太监惊叫一声,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将锦帛贴在的眼睛前,睁大双眼看了看。
先是疑惑,随后沉思,旋即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又急不可耐的打开第二卷锦帛,目光扫了扫,旋即抬头,脸上带着不能置信的狂喜与激动,张了张嘴,却是连一个字都难以发出,如同失语一般。
“念!”
景皇眉头微皱,自然察觉了尚宝太监的情绪波动。
心中也是黯然叹息。
战局已经这么不堪了么?
西路军已经全军覆没,还是叱罗、拓跋的大军,已经开始向中部进发了。
“是!”
尚宝太监心头一震,连忙清了清嗓子,举着第二卷锦帛,拼尽全身气力高声念道:“儿臣司马烨叩拜父皇,西路大捷!”
“唉!”
殿内众人齐齐叹息,果然如……?
东襄王猛的抬头:“你再说一遍?”
“儿臣司马烨叩拜父皇,西路大捷!”
尚宝太监声音颤抖,眼眶湿润,望向司马屿,激动道:“王爷,西路大捷,西路大捷!”
“你说什么!”
景皇也猛然的睁开双眼,大手一把抓起尚宝太监的脖领,急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圣上,西路大捷啊!”
尚宝太监举着锦帛,高声念道:“儿臣司马烨叩拜父皇,西路大捷,百万莽军趁我凉州总营西翼防线空虚,发起总攻,致使凉州总营完全失守,四十五万大军战死三十万,更被莽军一路追击十天十夜,困于山峦矮坡之上,已是必死之局……”顶点小说
“不是说大捷么?”
东襄王司马屿听到这里愣了愣,忍不住急声打断。
景皇也同样面露疑色。
按照这样的战况怎么可能是大捷?
不全军覆没,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圣上、王爷,我还没有念完呢,别急别急!”
尚宝太监笑了笑,继续念道:“然我西路大军即将倾覆之时,忠武将军姜离率二十五万大军驰援赶到!”
“嗯?”
“姜离?”
“他哪来的这么多军马!”
景皇与东襄王都是一怔。
北伐开始前,明明安排姜离统帅鸡鸣障城一万军马出关,作为游骑来着啊!
“姜离将军入北莽后,深入莽军腹地,连续攻克拓跋王族等数十部落营地,杀北莽战神拓跋雄哉胞弟拓跋略,降服拓跋王族贵族拓跋戈、拓跋孤峰,收拢北莽骑兵八万!”
尚宝太监念道。
“姜离降伏了拓跋王族的部落,收拢八万莽骑!”
东襄王如遭雷击一般,瞠目结舌,眸光剧烈颤动,到了最后更忍不住直接奔上殿台,趴在尚宝太监身旁,看向锦帛,生怕自己听错了。
大周与北莽战了八十余年,从来没有一位大周将领能够真正的降服北莽野兽一般的莽骑。
姜离只带一万军马,就降服了八万?
景皇也是惊疑不定,如在梦中。
尚宝太监继续念道:“后,姜离将军前往北莽边境赤河谷,会见西域佣兵首领符狄等人,达成协议,雇佣西域兵马十三万!”
“嘶!”
便是景皇也倒吸一口冷气!
这手笔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西域兵马。
朕怎么就没有想到。
可就算想到了,又岂敢真的重用。
“云麾将军姜玄洛擅离职守,听闻凉州总营受袭后,率领大军回援,路遇北莽伏击,姜玄洛……
”
尚宝太监顿了顿,刚想继续念下去,却被东襄王一把抢过锦帛,自己念了出来:“姜玄洛胆怯,弃军逃亡,扔下五万余骑自生自灭,是姜离将军命麾下精兵支援,救下翼军四万五千人!”
“乱臣贼子—姜玄洛!”
景皇震怒滔天,大手重重拍在皇椅上,怒骂道:“身为翼军统领犯下弥天大罪,不但不知悔改挽救,竟然弃了部下,自己逃命?罪不可赦,碎尸万段也不解我心头之恨!”
“圣上勿怒,咱们听高兴的!”
东襄王司马屿念道:“姜离收拢各路军马,自西北边境而起,奔袭千余里,直接攻入腹地,叱罗、拓跋等西北莽族部落营地全部被姜离将军攻占,以此为要挟……北莽百万大军,尽数归降,西门莽原已是我大周之地!”
“西北之地,尽归我大周所有?”
景皇猛的站起,他快步走到一旁的北境地图,看向莽州西北部的辽阔疆土。
开疆扩土!
这是何等的功勋。
纵然只是名义上的占领,也足以载入史册了,万古传唱了。
“姜离,好一个姜离,真不愧是我大周的麒麟子!”景皇长叹。
“圣上,还有一封信件,却是姜离的献言!”东襄王司马屿道。
“念,快念!”
景皇连忙转身。
“臣姜离拜见圣上,西北莽军虽已被我凉州总营降服,但莽民与大周恩怨纠葛不断,历来已久,短期内难以真正归顺,大周想要统领掌控西北莽原也势必要付出更多的军力、人力、财力,莽原西北远离大周,直接掌控并不明智!”
“臣建议在北莽西北设立都护府,派遣精锐军士驻扎,震慑北莽各部,同时以怀柔政策徐徐感化,臣擅作主张许诺拓跋部贵族拓跋戈为西北汗王,未向圣上事前通禀,是臣之罪,然为了彻底消除莽患,使莽原融我大周,臣恳请圣上应允……”
东襄王合上锦帛,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他出身皇族,自幼接受名家大儒、武道名家、文臣武将的教授熏陶,从戎二十余载,自问处于姜离的境遇下,只怕连他的皮毛都追赶不上。
真的是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拯救北伐战局,安定西北。
不过……
虽然很多策略和行为,都有擅越之嫌。
尤其是许诺拓跋戈为北莽西北汗的举动……
“圣上,臣以为姜离许诺拓跋戈虽然与朝纲不符,但事出紧急,也是形式所迫,是不得已……”
东襄王司马屿低声道:“还请圣上不要责怪,而且纵观全局来看,这一决定与朝廷策略完全一致!”
“朕为什么要责怪姜离,若非姜离,北伐大策必将毁于一旦,三十余万大周军士战死沙场朕也有错!”
景皇摆了摆手,脸上并无不悦之色:“姜离当赏,若朕在这个时候还拘泥于这些微末形式,又与昏君何异?”
景皇的目光重新落在莽州地图上,他沉吟许久,开口道:“拟旨,姜离谋略过人,忠心可鉴,武冠万军,力挽狂澜为大周立下开疆扩土之不世功勋,今册封他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拜上等候,赐名镇军。
“莽原西北为我大周第二十八省,既然因姜离所得,便唤作离省吧,设安莽都护府,姜离为第一任都护府节度使,掌一省军政大权。
“封拓跋戈为西北汗,离省莽族各部皆归其统领,受安莽都护府管辖!”
“安莽都护府军制十万,自原凉州总营余部中挑选,四皇子司马烨统军不利,率凉州剩余兵马与中路军汇合,罪责记下,先让他戴罪立功吧,待北征结束,再对其进行惩戒……”
“镇军侯,都护府节度使!”
殿内众人闻言,都是暗暗一惊。
虽然他们知道景皇必会厚赏姜离,却没有想到会厚重到这样的程度。
这几乎是将整个莽州西北都封给了姜离。
虽然名义上拓跋戈才是数百万莽民的大汗,可谁都知道,真正的西北王是谁。
“圣上,对姜离的封赏会不会太重了一些!”
东襄王司马屿有些担忧。
这不仅仅只是姜离未来可能出现拥兵自重的情况,便是满朝文武也会有所争议。
年仅十六岁的上等候,一省节度使。
这样的地位与权势,几乎达到了一个臣子所有拥有的极限和顶点了。
“若不封姜离为安莽都护府节度使,试问满朝文武有谁能替朕守好离省?”
景皇重新坐回皇椅,道:“朕又何尝不知这其实是一步险棋,但今时今日,只有离省安定,朕的北伐大业才能继续施展而无后顾之忧!”
“圣上考虑周全!”
东襄王司马屿点了点头,却依旧有些不太放心:“镇武侯与姜离虽为父子,却势同水火,武侯若是知道……”
“知道又能如何,姜玄洛可是他保荐的,西路大军惨败,三十万余万大周军士白白惨死,这个罪责难道只惩戒姜玄洛一人就足够了么?”
景皇淡淡道:“朕念武侯功勋卓著,武朕天下,不去惩治他的罪责,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圣上所言极是!”
东襄王颔首。
这时,大殿外又有一名禁军校尉快步走入,向景皇禀报道:“启禀圣上,西路翼军统帅、云麾将军姜玄洛自西北逃回,现在就在峰下想要向陛下领取罪责!”
“姜玄洛?”
景皇冷冷一笑:“他竟然还知道回来?他回来想干什么?表忠心吗!”
“启禀圣上,姜玄洛将军说他自知罪不可赦,但西路军失败主责并不在他,而是姜离!”
禁军校尉抬起头,恭声道:“姜玄洛将军说,忠武将军姜离自进入莽原后就彻底消失,再无踪迹,他身为西翼大军统领自当注意一切细微变化异常,这才去寻找姜离的所在,现在回想起来,很可能是姜离故意为之,吸引他离开值守区域,这才导致西路的败亡!”
校尉说道这里,眸光隐蔽的看了一眼景皇的神情,继续道:“而且姜玄洛将军怀疑,姜离很可能投靠了北莽,甚至连西翼军防守空虚,也是姜离泄密的!”
“姜玄洛真这么说?”
景帝闻言,怒极反笑:“好
一个镇武侯府的嫡长子,兄弟相残竟然到了这样的程度,我倒是有点想见他了!”
“臣这就去唤他!”校尉闻言连忙道。
“伱留下!”
景皇面无表情,却是指向最初送来四皇子与姜离传讯的禁军校尉道:“朕今日高兴,封你为七品翊麾副尉,你去将姜玄洛给我压上来!”
“臣领命!”
禁军校尉大喜,连忙谢恩。
本以为是必死的局面,结局不仅保住了性命,还被提升了一个品阶。
他自然知道这都是因为姜离的缘故。
心中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大周新晋上等候不免多了很多好感。
他站起转身而去,在路过跪在地上不明所以的同袍时,心中不禁有些怜悯。
即便是他也能看出这位同为禁军校尉的同袍,必然是武侯的人。
作为一名只负责禀报讯息的禁军护卫,这位同袍的话着实有些太多了。
而且……
禁军校尉摇了摇头,快步而去。
过了不到片刻时间,就与几名禁军一起,押解着浑身是血的姜玄洛再次走入了大殿。
“圣上,罪臣罪不可赎,西路大军被剿,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姜玄洛全身是血,甲胄布满密密麻麻的刀痕和箭孔,身上也多处受伤,披头散发,精疲力尽的模样。
他挣脱开押解他的禁军,踉踉跄跄的扑倒在景皇的面前,哭诉道:“圣上,我自知罪不可数,亲率本部五万翼军驰援,却遭到了莽军的伏击,臣带着五万翼军苦战数日,直至战到最后,本想以死谢罪,却力竭晕倒,被麾下军士拼死救出,若非身负五万军士的嘱托和希翼,真的无颜来见圣上!”
“嘱托和希冀?”
东襄王司马屿嘴角抑制不住的抽搐,若非大捷的讯息已至,原本由姜玄洛统领的西翼军,还有四万余众活着,他都快要信了姜玄洛的表演。
这么好的演技,不去当戏子可惜了!
“臣万恶不赦,五万军士却是无辜,他们全部战死,至死背负罪名,无法洗脱,愧对圣上,更无颜家人,因此将最后的希望都托付在了臣的身上,希望臣可以帮他们洗脱罪责,英魂可以安心回归大周!”
姜玄洛痛哭流涕,跪趴在地上,身躯因为无法抑制的痛苦而不住的颤抖。
“却也难为你了!”
景皇笑了笑。
“圣上,臣不难,臣罪该万死,只是五万翼军是真的无辜,臣并非贪生,只是想为他们洗去负罪之身!”
姜玄洛抬起头,用满是刀伤的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臣愿入乞死营,以戴罪之身为五万翼军赎罪,直至他们罪责全免,便会自戮以报答圣上之恩。”
他顿了顿,又道:“臣其实做了一切部署,留有数千军马充作斥候,严密巡视,防止军情被叱罗、拓跋两部察觉,西翼军防备空虚的隐秘绝对不可能泄露,一定是除了内奸!”
“你怀疑内奸就是姜离?”东襄王露出怜悯的笑容。
“臣不敢说,只是隐隐有这个推测和怀疑,毕竟只有他的一路军马不知所踪!”
姜玄洛一副谨慎公允的神情。
“姜离的行踪却是有些隐秘,不过朕倒是知道他的去向和动机!”
景皇将两小卷锦帛甩到姜玄洛的面前,笑道:“朕体谅你对五万‘战死’麾下的情感,就是不知道他们知晓了你的深情,会不会很感动呢?”
“姜离的行踪?”
姜玄洛闻言,心中微微一振,连忙拿起锦帛,迫不及待的看去。
他是真的很好奇姜离的去向。
然而……
“西路大捷!”
姜玄洛看着四皇子司马烨的字迹,只觉得匪夷所思,四皇子为了逃避罪责,竟然比他还离谱、大胆!
大捷?
开什么玩笑!
他一路逃向莽州中部时,曾远远的看到莽军围杀凉州总营兵马的场景。
那个凄惨的场景,也算大捷的话,他都能一统九州了。
四皇子一定也在演。
姜玄洛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的继续看下去,只为找出更多有利于自己的东西。
心中也感到了些许的安定。
最起码,自己还说了那么一两句的实话,而四皇子真的是满嘴胡言啊!
可他看着看着,脸色就越来越不对劲。
因为其中的一些事情,真的能够对上。
就比如,自己弃了麾下军马独自逃命的事情。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是真的,怎么可能有人如此逆天!”
姜玄洛的手越来越抖,他又抓过第二卷锦帛看去,脸上的神情逐渐化为无尽的恐惧和愤怒。
恐惧即将降临的惩罚。
愤怒姜离的手段和运气。
凭什么。
他怎么可能做到?
他配吗?
配立下这不世之功勋?
一个前朝余孽的子嗣,一个在侯府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庶子。
一个自己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杂碎。
这不公平!
“圣上,这完全不可信,仅凭一面之词怎么能够确定如此重要的军情!”
姜玄洛大声急道:“一定是假的,一定是他们为了拖延时间逃脱罪责的手段,不可信啊,圣上!”
“你是说朕的儿子不可信,你的话却是可以信的?”
景皇摇了摇头:“我心中原本还有一丝不忍,不愿武侯在如此年岁失去嫡长子,可现在看来,他身为国之重臣,竟然如此教子无方,养下你这样的祸国之子。
“若我大周朝的臣子们个个都是如此,还谈什么国泰民安、万年帝业!”
景皇挥了挥手,制止了还要辩解的姜玄洛,冷声道:“你放心,朕不会意气用事,一定会让你心服口服的,我已经传令武侯,令他即刻前来莽州,亲自审查决断,如何处置你,将由他自己决定!”
“我也会命离省安莽都护府节度使、镇军侯姜离亲至,与你当面对质,谁是谁非,届时自有公论!”
“镇军侯姜离!”
姜玄洛不知道大周朝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离省,但镇军侯姜离五个字却如一柄重锤,直接砸的他魂飞魄散,崩溃倒地。
姜离?
他怎么就封侯了!
他配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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