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剑铭或许是连续几日都没休息好了,听到楚城幕说要花钱找养殖场里的人提供线索,不仅没有露出赞同的神色,反而用看白痴一般的眼神看着楚城幕,反问道:
“老板,你是不是傻?现在你我都在猜测是杀人分尸,搞不好还被弄成肉丸子了,这种事情王天麟会让养殖场里的员工知道?你收买他们有啥用?他们能知道个屁!”
楚城幕闻言,低头瞥了一眼瘫坐在椅子上的秦剑铭,见他实在是疲惫不堪,就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就连续打了两三个哈欠,心知对方这是冲着自己的面子才会这么亲力亲为,也就打消了和他计较的心思,循循善诱道:
“据我所知,人体有两块骨头最是坚硬,一个是头颅,一个是骨盆。就算是周翔真的像咱们猜测中的被分尸了,就算是对方的饲料厂里有切割粉碎的工具,可这两块骨头依然有大概率被保留了下来。”
秦剑铭闻言,还是没听懂楚城幕的意思,眨巴了一下被浓厚黑眼圈包围着的眼睛,问道:“然后呢?”
楚城幕无奈的看了秦剑铭一眼,说道:
“你刚才不也和我说了,现在时间每多过去一天,证据就少一分?既然王天麟走通了文祥的路子,既然文祥已经出手打算帮他把这事儿盖下来了,既然你也说了,之前合城猪贩的事情到最后也就一个取保候审,那他为何还要多此一举,阻止检察院为你们的搜查令签字?”
秦剑铭拿起会议桌上的浓茶大大的喝了一口,极力转动着他那快要停止运转了的大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老板你的意思是,对面需要时间来销毁证据?”
楚城幕闻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这里是养殖场不是屠宰场,杀人或许容易,但是分尸绝对不可能不留下丝毫痕迹,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更懂才是。更何况,目前这些猜测都是咱们在捕风捉影,除了猜测到周翔大概率人已经没了以外,对于他是怎么没的,尸体又去哪了,都是我们在看见这个饲料厂以后依赖直觉凭空猜测的。”
“如果王天麟对于周翔的尸体处理起来这么容易,那就不会让检察院拖住你们。毕竟周翔‘失踪’已经有整整两天了,算上这个事情被他妻子弄大发酵,最起码也有一天。一整天的时间已经可以做很多事情了,可王天麟到现在还不允许警察进入他的养殖场,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或许到现在都还没处理好现场。”
秦剑铭闻言,沉吟了片刻,认可的点了点头,道:“老板你的这个判断我认可,可现在就算他还没处理好现场,我们不还是进不去么?你说的找线人,这些个线人不一样不知道咋回事儿?”
楚城幕闻言,终于没了耐心,几步走到会议室门口,把大灯打开,再走到秦剑铭身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
“老子什么时候说了要这些工人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你们只需要透过这些工人了解到最近养殖场有什么反常不就完了?这么大个人没了,王天麟又需要处理现场,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常的迹象!”
见秦剑铭依然一副没反应过来的迷糊模样,楚城幕松开了他的衣领,把他往椅子里按了按,继续说道:
“到底你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既然王天麟很有可能到现在都没处理好现场,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会想办法把这些发生在他养殖场里的痕迹抹去?如果要抹去,那是不是必定会把这些证据销毁?既然要销毁这些证据,你觉得他会把这些东西继续留在他的养殖场里吗?”
听楚城幕都说到这份上了,秦剑铭这会儿终于反应了过来,面部露出几丝兴奋的神色,道:
“老板你的意思是,既然我们进不去这个养殖场,那我们可以在养殖场外布控监视?在外面找寻蛛丝马迹?可那还花这冤枉钱找线人干嘛?有这钱用来犒劳一下兄弟们不行么?”
楚城幕闻言,没好气的白了秦剑铭一眼,冷笑道:
“你倒是知道收买人心!我都说了,这一切都是猜测,我只是说了也许现场到现在还没清理干净,都过了整整一天了,你怎么就确定王天麟到现在还没把决定性的证据转移走?”
“既然你无法进入养殖场,也没办法提取什么dna之类的证据,那你现在要做的,是追踪那些或许已经离开了养殖场的决定性证据。没有线人告诉你到底什么地方反常,你知道沿着哪条线查下去?懂
了么?我的秦大局长!”
言罢,楚城幕又回过头,看了看那张已然看不清了的照片,轻声说道:
“尤其是对方这里交通这么便利,打掩护的方式可不要太多,再耽误下去,或许真的就什么也查不到了。”
秦剑铭闻言,使劲的拍了拍脸,然后又用力的按了按眼珠,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回答道:
“懂了,我这就去办!”
看着秦剑铭打开会议室大门,站在门口朝之前已经出去了的侦查员招了招手,楚城幕再次扭头看了看那因为强光而变得模糊不清的投影照片,压低声音自言自语道:
“干爹,相识一场,我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了。你或许不知道,之前你那句这栋那栋的,给我造成了多深的阴影。或许我没有重来这么一回,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可我既然已经来都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
“你也别怪我,为何没有第一时间让老秦去王天麟那里找你。既然你想走程序把事情闹大,连莹星都没有开口,我又怎么会多事儿?再说了,你和他亲自接触过的人都没猜到他的选择,又何况是我?现在我除了为你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别的我也没打算做太多了。”
带着几丝很浅的愧疚,楚城幕轻声道出了自己此刻复杂的心理,见秦剑铭已经领着侦查员再次走进了会议室,瞬间收拾了一下心情,几步走到秦剑铭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是人都爱财,只要给的价高,不怕没人开口。这笔钱你先垫着,完事儿和我说一声,我私人给你报销了。”
秦剑铭闻言,微微愣了一下,道:“局里有这方面的单独拨款,可以走账。”
楚城幕闻言却轻笑了下,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会议室,笑道:“算我这个当干儿子的尽点儿心意。”
离开会议室,楚城幕在办公大楼的过道里左右看了一眼,却没有看见罗时和周莹星的身影。
低头给自己点了一颗香烟,缓步走出北旷分局的办公大楼,楚城幕才在办公大楼正对着的小院子角落里看见了两个女人的身影。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坐在一大丛紫色的野丁香下面,紫红色的野丁香只会在夕阳时分才会盛开,此时一个个细长的花朵正把自己的花苞紧紧是束在一起,却也在空气中留下了淡淡的香气。 罗时双手撑在背后的花台边缘,嘴里叼着一根白色的万宝路,看到楚城幕从过道口走了出来,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又低头往自己的身前看去,眼神中分明带着几丝怜悯。 周莹星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她腿上睡了过去,只是那睡梦中依旧紧紧抿着的嘴唇,眼角还没完全干涸的泪痕,以及眼皮底下不停转动的眼珠,都说明这个小丫头此时睡得并不踏实。 “谈得咋样了?我看之前那个白头发的特警队长提前走了。”罗时见楚城幕放轻脚步走到了自己身前,抬头大量了一下这个高大的男生,轻声问道。 楚城幕闻言,却没有回答罗时的问题,而是指了指熟睡中的周莹星,小声问道:“不会吵醒么?” 罗时闻言,微微摇了摇头,坐直了身体,带着几分怜惜,伸手抚摸了一下周莹星的波波头,然后撩开了小丫头因为侧睡而被挡住了的刘海,指着其中一丛突然出现的白发,轻声说道: “这丫头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了,刚才突然放声大哭了一场,我劝说了好一阵子,这才好容易睡了过去。” “我是看着她这丛头发变白的,也不知心里的压力得大成啥样,才会在短短几分钟里就白了头。之前家里人说罗丰把自己熬成了白头翁,我还不是很信,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楚城幕闻言,蹲下身,看了看周莹星额前的那缕白发,轻声说道:“没谈咋样,我只是把我能想到的和老秦说了说,至于接下来能不能破案,还得看运气。” 罗时闻言,低头看了看在自己身前蹲下的楚城幕,沉默了片刻,生怕因为动作太大而惊醒了周莹星,小心翼翼的掏出自己的手机,把一条短信翻了出来,递给了大男生,轻声问道: “非要走程序不可么?就算没有今天的事情,这人身上的罪名已经足够他坐牢坐个几十年了。” 楚城幕闻言,有些意外的看了罗时一眼,伸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手机,看了看,发现发信者只有一个简单的“陆”字,这才仔细的看起了短信的内容。 短信的内容挺长,分了好几条才发完,里面罗列的正是王天麟近几年犯下的罪恶,并且在每条罪恶后面都用言简意赅的语言说明了罪证。这其中有些东西,哪怕是重生前的楚城幕也不曾知晓。m. “哪来的?”楚城幕一目十行的看完了短信,把手机还给了罗时,轻声问道。 “这个人或许你也认识,今天中午在卿卿姑那里听说以后,我就找陆萱儿帮我查了一下这个人的底细。她家在渝州扎根上百年了,本就有收集消息的习惯,查这个没啥跟脚的人的底细,还是很容易的。” “我本来想通过她家里打个招呼,把这丫头的老子放了,卖你一个人情的。哪知道听你们这口气,她老子已经没了,我就没有多事,避免打草惊蛇。” 陆萱儿?楚城幕听闻这个名字,不由愣了愣,转瞬间就想起之前在青竹小筑时,那个古灵精怪,缠着仲卿卿问她到底是男是女的小女孩儿。 “卖我人情做什么?”楚城幕回过神,轻声问道。 罗时闻言,再次把手机小心的揣回了风衣的兜里,轻声回答道: “我想和你还有卿卿姑一起去太湖,卿卿姑说要征得你的同意,所以我才想通过这事儿让你不好开口拒绝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这事儿就非得走程序不可吗?直接抓人,突击审问不行?要是他们警察不好办事儿,我可以调用武警。” 楚城幕闻言,撑着双膝站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这个执着的小女人,到现在为止,他终于发现了这个跟屁虫身上的优点。 虽然这妞身为罗家的第四代,一出生就拥有常人所不能拥有的特权,更是多了许多她长辈所不具备的飞扬跋扈,可她骨子里到底没有长歪,还知道人间的善恶,只是用的方法到底是霸道了些。 “没那么好处理,之前好处理,现在不好处理了。”楚城幕闻言摇了摇头,回答道。 “有什么不好处理的?你楚城幕在渝州也是个人物,动一个没有跟脚的猪贩,就让你为难成这样?这可是你的干妹妹!”罗时闻言,有些不解的抬头看了楚城幕一眼,虽然说得话不太好听,可语调依然控制得很小声。 楚城幕把刚抽了两口的香烟按灭在了花坛里,一个原地起跳跳到了花台边缘,随手摘了一颗紫红色的野丁香,在手里把玩了片刻,说道: “一来,我这干妹妹或许没有对我说实话,她老子搞的这个局从一开始就出了不小的纰漏。否则当初她通过我找上了秦剑铭,本应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王天麟的,之所以弄成现在这样子,属于典型的玩脱了。” “二来,现在王天麟找到了文祥做后盾,文祥这个人处理起来也不麻烦,可麻烦的是,会影响很多的事情。我现在能站在周莹星的立场上帮到现在,已经冒了不小的风险了。真要硬碰硬下去,我会成为某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对于我来说,完全是得不偿失。” 罗时闻言,皱眉思索了片刻,还是不解的摇了摇头,道: “文祥这人我听说过,2000年公安部的表彰离就有他,他能影响什么?” 楚城幕闻言笑了笑,侧头看了罗时一眼,道: “小孩子家家的,打听这么多干嘛?你只需要知道,少了你叔公那个级别的人参与进来,文祥短期之内还不能倒就是了。” 他要是倒了啊,少了这么个典型在,庄某人为自己规划的政绩可就得大打折扣了。 警察系统里想挑这么个不大不小,又没啥背景的脑袋出来还真不容易,这可是为了问鼎那个宝座而养在这里的东西,没见罗培东这么嫉恶如仇的人到现在都没动手么?未来二虎竞食的日子还长着呢,自己可不去做那个出头鸟。 真要是把王天麟的尾巴抓住了,到时候怎么扫尾还有得头疼,不过这个头疼的人不会是自己就是了。 言罢,楚城幕不再看向罗时,只是把那双淡色的眼眸看向了一辆刚刚才在不远处停下来的白色宝马。从宝马里下来的满脸焦急的身影,正是从这个事情开始以后,就一直都没有出现的岳鸿。 “楚城幕!”罗时低头看了一眼腿上的小丫头,又看了看正朝自己走过来的陌生男生,轻声说道。 “嗯?”楚城幕从花坛边缘跳了下来,迎着岳鸿走了过去,同时回答道。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说话的口气,其实特别像我曾爷爷?” “呵呵,那你可以按这个辈分叫我试试,真的没事儿。”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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