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劫在前面开路,老皇帝紧随其后,进了门之后,除了花香鸟语,还有琳琅满目的各色果树。
有一些果子甚至老皇帝都没见过。
但老皇帝并不敢去摘,生怕那红艳艳的果实会有毒,吃了会毒死他。www.
沿着林中唯一的道路走了约摸二里地,一栋遍布苔痕的屋子出现在眼前。
身穿麻衣的墨忱卿站在房屋前面,深深一揖,“忱卿参见皇上。”
时隔半载,老皇帝再见这青年,只觉他身上的风发意气和稚嫩都已经褪去,更多了些稳重内敛,那双眸子却是深邃无波,更让人看不懂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搀扶起墨忱卿,“忱卿啊,你让朕好找!这半年,你都去了哪里?”
“让皇上担忧了。臣自洪水中受了重伤,加之身体本来就已经不好,近半年一直昏迷着,直到前些天才醒过来,惊闻我父王已逝,伤心不已,所以,就直接到墓地来给父王守孝了。请皇上原谅臣的不忠不孝。”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皇帝都没办法挑毛病,因为他没掌握证据。
“忱卿,这怎么能怪你?你受伤也是因为为国为民,理当是朕跟你说对不起,当初若不是朕硬要派你去赈灾,也不会出现这种事。”
客套话两人一来一往说了数句,墨忱卿将人请进屋中。
老皇帝和白劫打量房中摆设,只见家具都是有些年头了的,桌面掉了漆,板凳磨出光泽,箱笼屏风都泛着陈旧的颜色。
“怎么没见守墓人?”老皇帝似是随口问道。
“他们在墓地那边。”
老皇帝是第一次进入墨家陵墓,他跃跃欲试,“这里竟然不是陵墓?那朕能否去陵墓那边祭拜一下?”
“臣多谢皇上心意,只是,陵墓那边地势险峻,难以攀登,皇上龙体金贵,还是不要去涉险了,这边有灵堂,就在这边灵堂祭奠一下吧。”
墨忱卿越是不想让去,老皇帝便越是想要去一探究竟,只是,以他皇帝的
身份,不好纠缠,他瞄了一眼白劫,白劫便立刻懂了他的意思,“忱卿世子,皇上来都来了,不去陵墓祭奠一下,又岂能显出皇上的真诚来?”
墨忱卿淡淡的,“也罢,那我就带皇上去吧。”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头前带路,老皇帝和白劫及那几位侍卫都跟了上去。
穿过花木扶疏的园林,再经过一段崎岖山路,来到那片悬崖峭壁之上,老皇帝傻了眼,“忱卿,你带朕到这里是什么意思?这里有墓吗?”www.
“没有。”墨忱卿道。
“没有你带朕来做什么?你这是欺君!”
老皇帝动怒,侍卫们立刻拔剑摆出进攻的姿势。
墨忱卿淡淡一哂,“皇上,这里没有墓,但这里是去墓地的必经之路。”
“简直胡扯!前面就是万丈悬崖,崖底还有水声,想必就是深潭,怎么可能有墓地?难不成墓地还能在水底?!”
老皇帝气到脸色发白。
墨忱卿不疾不徐地解释:“墓地不在崖底也不在水中,墓地是在对岸。当年,那最后一仗,就是在对岸打的,彼时这座山还不是这样的地貌,这里没有悬崖,也没有飞瀑,那一仗打完之后,牺牲了很多人,但总算是胜利了,但后来,在清理打扫战场的时候,忽然发生地裂,大山崩塌,原本没有沟壑的地方,裂出无底的沟壑,原本没有悬崖的地方,出现了悬崖,那些将士,生的,死的,都被埋在了地底。”
老皇帝惊愕住,“这些……怎么没有文献记载?朕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墨忱卿笑了,笑得悲凉而怆然。
“是啊,没有记载。怎么会有记载呢?这是墨家军打的仗,死去的英雄都是墨家的英雄,荣光不会落在慕容家头上,但若是传出去,彼时已经登基为帝的慕容太祖皇帝就会被天下人诟病,这是对新朝的天谴。皇上以为,为什么墨家军能被允许保存下来?”
不等老皇帝回答,他便自问自答:“那是
因为,太祖皇帝有愧于墨家。那些为大昊王朝而牺牲的英雄,只能深埋于此,做无名的亡魂,他如何能不愧疚?”
老皇帝一时惊慌失措,但他更多的是愤怒。
墨忱卿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对大昊王朝不满,对慕容家不满吗?
对,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他反了!
那个银面反贼,一定就是他!
老皇帝怒从心头起,“墨忱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皇上,忱卿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前尘往事不堪回首,我亦不愿多说。对岸崖上是大多数将士的埋骨之地,墨家每一代家主都葬在那里,守护着他们的亡灵,从此处悬崖跳下去,有一条狭窄栈道,可以通往对岸,皇上您还要去吗?”
老皇帝内心挣扎。
去?他是不想去了!祭奠那些墨家佞臣吗?他不想!他起初只是想去看看墨王妃。
可,若是不去,岂不是打脸了自己?
好在有白劫这个小贴心,替他找了个台阶,“皇上,您龙体金贵,还是别冒这个险了。”
“白道长说的对,皇上,您心意到了,忱卿替墨家先祖领了您的这份情,至于跳下悬崖去往对岸,还是别冒险了。”
老皇帝主打一个听劝。
墨忱卿从随身的包袱里取了香烛纸钱出来,道:“皇上,您就在这里上炷香吧。”
他蹲下来,撮土为堆,点上蜡烛,又把香怼在蜡烛上点燃了,递给老皇帝。
老皇帝内心极不情愿地把香接了过去,作了三个揖,墨忱卿将香接过去插在土堆上,将纸钱也烧了,待香烛纸钱都烧完了,他才站起身来,道了一句:“皇上,回吧。”
老皇帝深深望了一眼松柏成林的对岸,忽然问了一句:“你母妃她……”
他还没说出接下来的话,便被墨忱卿接着话茬道:“母妃终于和父王团聚了,想来两个人都是高兴的吧。”
老皇帝一甩衣袖,大步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连背影都是愤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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