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不怒不恼,嘴角还带着一点笑意,“我相公告诉我,如今我是墨王府的王妃,当家主母,行事一定要有王妃的体面,行止有度,万不可像从前在古寨村时一般,像个野丫头,做事那么疯。”
墨如海道:“那忱卿有没有告诉过你,身为一家主母,不能过去歹毒?”
秦桑挑眉:“哦?歹毒?二叔,何为歹毒?我做了什么歹毒的事?”
墨如海皱眉。他知道秦桑难缠,但现在似乎比想象中更棘手一点。
在京城那块土地上,经历了倾轧斗争的她,比从前手段更高了!
他斟酌了一下,语气很沉:“滥杀无辜,不是歹毒又是什么?”
秦桑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二叔,滥杀无辜这帽子太大,我恐怕戴不上。不知二叔指的滥杀无辜可是侄媳我杀了那几个守城郎的事?”
不等墨如海回答,她便道:“如果是那件事,那我要跟二叔解释一下。我的下属拿着圣祖皇帝御赐的金牌手令要进城替我打点,那守城郎拒绝承认金牌手令,反而说,只有二叔您的手令才是墨州城最大的,二叔,可有此事?”
墨如海脸色几不可见地一沉,但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立刻恢复常色,道:“最近墨州城也不太平,越来越多的难民往城里涌,还有各路匪寇,不严一点不行。可能守城郎也是领会错了我的话,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不过,杀人……就有点过了吧?”
秦桑勾着嘴角:“二叔,有点过吗?我手里的,可是圣祖皇帝赐的金牌。就算是当今皇上见了,都要恭敬些,他一个守城郎,胆敢对圣祖皇帝不敬,您说,我该怎么处置啊?重了,您说过分,倘或是不重,那别人会不会说我对圣祖皇帝不敬啊?”
墨如海无言以对。
在这个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封建社会里,墨如海的思想并未逃脱出这个框框。
秦桑非常清楚。
所以,打蛇打七寸,她拿捏墨如海,拿捏得恰到好处
。
“你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只想着人命关天,守城郎也是人,也有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儿女,也是一大家子的顶梁柱,他死了,他家就塌了,但我应该把圣祖皇帝放在第一位的。是我一时昏了头。”
秦桑说话却没有他那么谨小慎微,她一向胆大包天,“其实,就算眼里没有圣祖皇帝,也没什么,圣祖皇帝仙去数百年,就算你再怎么尊敬,他也看不见了。本王妃在意的是,那些小小守城郎,对本王妃不敬。本妃好歹也是墨王府的主母,头上顶着的,是墨家的体面,在自己的领地上,被小小守城郎踩在脚底,本妃若是不动手,那墨家,还算是这座城的领主吗?”
她笑意吟吟的,但眼睛里有杀气。
墨如海不禁皱眉。
这女人……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可他毕竟是修炼多年的老狐狸,岂能让一个小女子给镇住了?
他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以为,想要立威,未必一定要杀人才能震慑住人。相反,杀人,是会激起人的逆反心理的。唯有仁治,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二叔说的极是。所以,墨州城这些年在二叔的治理下,远胜其它州县,可谓是河清海晏城泰民安。”
秦桑语气平淡,听的人压根听不出她的真实意图。
究竟是夸奖还是明夸暗损?
墨如海知道,她不可能夸他,她的意思就是在嘲讽他,墨州城被他治理得并不好。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墨州城还不够好?
在这个战乱横生的世道里,墨州城简直可以称作是世外桃源了!
他假装不知道秦桑本意,道:“王妃谬赞了。墨州城近几年,已不及往日兴盛。唉,在这乱世里,我能做到的,也就只有保墨州能够苟安一隅,百姓不至于挨饿受冻了。我知道,我做的远远不够,但我能力有限,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秦桑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二叔很优秀,做得已经很不错了。”
墨如海
不爱听这话。
虽然是夸奖的,但被一个晚辈这般夸奖,他一点都不受用。
尤其还是一个位置比他高的晚辈。
“哦,对了,二叔,为保墨家颜面,我已经让江荣江刺史去张贴布告,告知全城的人,守城郎蔑视圣祖皇帝,理当诛九族,但本妃心地仁善,不忍伤及无辜,因此,不罪其家人。另外,我还让忱卿的人接管了城门,不日,会有大批士兵到来,届时将其它三个城门也接管了,二叔把原先的守城郎都撤了吧。”
墨如海咬着压根,皮笑肉不笑:“几个守城郎犯错,就要波及其它城门,这不太好吧?”
“二叔,不是波及,是眼下世道颇乱,墨州也是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守城郎的任务并不简单,所以,我换了一批能力更强的。至于之前的守城郎们,二叔可以留用,若不想留用,他们也可以跟我去古寨村,巡巡街、维持维持治安,都是可以的。我这个安排,二叔可还满意?”
“满意。”
满意个屁!
刚来就想架空他?
小丫头片子是不是有点胃口太大了?
小心撑死!
墨如海没有讨到任何好处,想要在势头上压一压秦桑,但秦桑是带着兵来的,而且,她的那些兵,看上去就是精兵强将,那眼神也都透着杀气——看样子,十分不好惹。
他没必要在别人最是得意的时候去讨没趣。
来日方长。
他最擅长的,可不就是忍耐?
要不然,也不会在墨州城长治久安怎么久了。
送走了墨如海,墨平回来对秦桑直竖大拇指,夸她可真是厉害,墨二爷出去的时候,脸都黑了,看来气得不轻。
秦桑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一来一往的对手戏,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天色也不早了,关了大门,今晚不见客。我先去洗洗身上的脏污。”
秦桑累了。
从京城到墨州,从一场权力的倾轧到另一场权力的倾轧,她不适合这种生活,全是硬着头皮上。
可她不会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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