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府很晚才回到府里。
他是有意躲着林立的,盼望着他回到府里后,林立能休息了。
可他去了林立的东跨院的时候,林立书房的灯还亮着。
风府无声地凝视了一会,走了过去。
“你回来了。”林立少有去问风府做什么去了,林立默认风府除了他这里的工作,还有个兼职。
“是,大人。”风府道。
“明天师父要回书院,我一早去送。”林立说着,却不像要早睡早起的样子。
他虽然将手里的书册放下,却还是坐在椅子上,“我有点舍不得。”
风府不知道该怎么接,林立显然也没有让风府接话的意思。
“我在月华学院的时候,师父教诲我的时候不多,但是每一次听完师父说话,心里都很舒服。”www.
林立想起在月华书院的日子,脸上露出浅笑,“师父对我很好,我却不成器。”
“大人很提少傅大人争光的,少傅大人提起大人的时候,一直都很高兴。”风府忍不住道。
林立微微摇头,“我是师父唯一的弟子,却不能进考场,师父心里该是失望的。”
他看着风府,“我拜师的时候,本是决心参加科考的,你也瞧到了,那时候我背书多用心,策论也写着。
可是现在,我都多久没有正经摸书了,这个书房进来的时间都少。”
风府道:“大人做了官,自然不比以往清闲。”
林立笑了下:“都是借口,真要读书,哪儿没有时间。”
风府不好再说什么了。
林立笑道:“其实我是羡慕你的,这些日子,你四书五经全都背熟了吧。”
风府不提防林立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迟疑了下才道:“都背熟了。”
林立道:“那,你有没有写几篇策论?师父之前给我留了题目,你可以试着写写。”
风府怔然了一会才道:“大人,属下也不参加科考,写策论做什么?”
林立盯着风府,“你想参加科考吗?”
风府的心动了下。
“你若是想……我记得你是没有卖身契的,身份上是自由的,是可以参加
科考的。”林立道。
风府神色还有些怔然,半晌才道:“大人,我的身份禁不得查的。”
林立也怔然了下,却又笑起来:“你若是想要参加科举,总是有办法的。”
身份这东西,端地是看谁给的,如果太子发话了,林立不信风府没有真正的身份。
他也不是想要强迫风府参加科考的,就是刚刚的有感而发。
以风府的记忆力,只要会写策论,别说秀才举人了,拿个进士完全没有问题的。
风府却摇着头道:“在大人身边很好了,属下不想科考。”m.
林立摇摇头,“可惜了,我若是有你这般的记忆力……唉,都是借口。”
林立将翻开的书拿在手里,视线却没在上边,“我如今也心不静。你下去吧,我再看会书。”
风府迟疑了下,后退一步又站下:“大人,今天属下听到了些传闻。”
林立“嗯?”了一声。
风府微微吸了口气,“茶楼里新出了话本子,说的是北方公主心慕秀才的故事。属下听了,觉得……”
林立抬起头来,心里头刹那灵光一闪。
“有些像大人和崔公主。”风府将话说完。
林立诧异着看着风府,白日里夏云泽与他说的那几句话,伴随着丁一楠似笑非笑的神情,一起回响在脑海里。
“你确定?”林立问道。
“是。”风府微微点头,“说的是北地公主久居大夏,在书院里结识了秀才同窗,一同打马。
还说秀才每每从家里给公主带了点心,二人日久生情。
风府小心地看着林立的神情。
林立怔了会道:“都在茶馆里说书了?”
他手里还端着书卷,都忘记放下了。
“是。”风府道,“昨日茶馆就开始说这段了,今天,估计已经传开了。”
林立迟了半晌才“哦”了声。
他心里糊涂得很,却又好像清明得很。
他大概明白这番传闻的来历,却又不是很相信。
他何德何能啊。
他就是个秀才,一个六品官,似乎是有些能耐,能造出火药,然而在大夏也不过就是个手工
业者。
能被公主青睐,造谣的人的品味很是清奇的。
关键,公主是来和亲的,就算不能嫁给太子,总也可以嫁给皇子的,再不济还有个皇上的妃位可以等的。
如何会将公主与他这个小小的六品官牵扯在一起了?
他心不在焉地又“哦”了一声,他将自己心中所想,当作风府所言了。
风府瞧着林立恍惚的神情,在心里叹口气,无声地退下。
林立好一会才发现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人了。
风府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而他手里还举着翻开的书卷,手都发酸了。
林立放下书,心内更是乱七八糟起来。
他几乎立刻就肯定下来,茶馆说书人是夏云泽受益的。
夏云泽也似乎没有打算瞒过他。
可为什么?他的身份无论如何也配不上崔公主的。
难道夏云泽不想娶了崔公主,却又不想便宜了别人?
林立马上就否定了。
在太子眼里,一切怕都是从利益二字出发的,大概是不能娶崔公主为太子妃,想要纳为侧妃的,所以才会……
不对,身为太子,怎么会娶一个有绯闻的女子,哪怕是公主,是侧妃也不可能的。
林立费心地琢磨着,有些后悔前世看少了言情古装剧,以至于不能理解这一世太子的脑回路。
但是,林立这一晚想要好好读书的念头是彻底被毁掉了。
他叹着气放下了书卷。
这一刻他分明感受到了孤独。
他心中的怀疑,想法,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分享。
他历数身边所有人,从爹娘、秀娘,到风府、崔亮,甚至想到了师父和大师兄。
然而他知道,他心中对太子的怀疑,是无论如何不能与人说的。
这是个皇权至上的世界,对皇权任何不恭的想法,都不能吐露分毫,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里。
林立很晚才回到卧房中,轻轻躺在已经熟睡了的秀娘身边。
睡着的秀娘感觉到身边有人,艰难地翻了个身,抱住了他的手臂。
热气顺着手臂传到了身上,可林立的心里,却是从没有过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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